第47章 鬼藤9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上班摸鱼的秦总从手机中抬头。
“进。”
他收起手机，抬头。
外出养病的秦宗林居然回来了。
“您怎么没……”秦御有点惊讶。
“秦旌给小蒋找麻烦的事情，你知道吗？”秦宗林似乎有些生气，这与他以往总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不太相符。
秦御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自从蒋玉柏出现, 尤其是这几个月，秦宗林的情绪总会变得起伏。
“秦旌的性格您不了解吗, 他就那样, 本性不坏, 知道分寸。”秦御低眼，短暂惊讶过后, 他又恢复了冷静。
秦宗林可以失控，但是他不可以。
秦宗林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仿佛被怒火撕开一个口子, 进而开始失控：“我告诉过你的, 不要为难那个孩子！”
“秦御, 我从没要求过什么, 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自己的父亲因为一个外人责怪自己, 秦御的冷静险些压抑不住，他冷笑一声, 问出了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心头打转的问题：“他又不姓秦，你怎么那么在意？”
话音刚落，他的心脏开始抽疼。
他的面容慢慢苍白, 嘴唇染上青紫, 衣服之下，看不见的心口处，黑绿色纹身一样诡异的藤蔓卷着一圈圈看不懂的字符蜿蜒爬出。
若姜妍看到, 便一定会认出，这就是深林井口的字符，也是老旧图纸上的字符。
狰狞着，在他的心口拉扯着，似乎想要逃离。
“小御！”
看见秦御突然发作，秦宗林又突兀的收住了那股怒气，像在表演变脸一样，马上又换上一副关心的表情，冲上去，在对方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之前扶住了他。
他的瞳孔一会儿呆滞的扩散开来，一会儿又变得无比焦急，就像是一个身体中，住着两个不一样的灵魂。
但是秦御发作之时，眼中一片昏沉，根本看不到秦宗林的反常。
孱弱身躯中，那搅动撕裂般的感觉慢慢变得迟钝，他勉强维持住自己清醒的神志，看向秦宗林。
秦宗林拿起手机，打了急救的电话。
苏梦很快就将刚才的小插曲给抛到了一边，补好妆之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要拍照。
其实她上学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博主了，只不过一直在分享自己的学生日常，偶尔也会推荐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回国之后要忙的事情有点多，不少粉丝都发私信说想看看她的近况。
姜妍这个工具人过来就是帮忙拍照的，但是几张下来，苏梦看出来了，姜妍似乎没什么拍照的天分。
成片出来之后快被苏梦嫌弃死了，她小姐妹就是块朽木，什么艺术细胞都没有。
下午时分，气温变的有点高，苏梦勉强挑了几张能用的照片，然后问她：“你骑马吗？”
姜妍在那里一副没骨头的模样，冲她摇头。
苏梦说：“那你起来吧，我去个洗手间，然后咱们去吃东西。”
姜妍就起来了，“我跟你一起去。”
苏梦万万没想到，刚才隔着那么远的匆匆一瞥居然不是结束，她刚才刻意藏起来没被那夫妻俩发现，但是才不过上个卫生间，她就又撞上米雪了。
米雪就是她那个小妈。
她的声音辨识度极高，有种不太一样的嗲，其实这种声音并不讨厌，讨厌的是她高声说话时总跟掐着嗓子一样，就会有些刺耳。
米雪私下跟苏梦吵架的时候就这样讲话，跟对方在丈夫面前那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现在，她显然也在跟别人吵架，语气不怎么好的模样——
“你下周末也不用过来找我，孩子没事，昨天刚做好孕检。”
“你看见我能怎么样，你又没钱，你能给我什么？”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对面的人明显是个卑微好脾气的，女人字字句句都是不耐烦，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是这种话被陌生人听见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这可是苏梦！米雪的一生之敌。
也算是对方倒霉，苏梦非常了解对方的底细，米雪无父无母，没什么亲密的朋友，谁会关心她孩子的孕检啊？
姜妍和苏梦此时保持了惊人的默契，两个人都猫在隔间里面，谁也没出声，姜妍甚至从里面嗅出了一丝狗血八卦的味道，整个人的精神都比刚才好了不少。
米雪打完电话便离开了，姜妍悄咪咪打开隔间的门，与旁边的苏梦无声对望。
苏梦眼冒精光，眼中写满了战意。
她总算抓到米雪的小辫子了！
姜妍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的：“咱们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她只是跟朋友吵了个架呢。”
虽然嘴上劝着，但是她的眼里写的全都是“打起来”、“打起来”。
其实这样的猜测保守了，她更倾向于对方是在跟自己的情人讲话，毕竟孩子什么的，就很可疑，刚才对方的语气，又怎么听都有一股心虚。
苏梦老早就跟她私底下吐槽过，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居然才怀上。
苏梦比她还要利落，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备忘录，就打算拉姜妍去搞跟踪了。
姜妍好奇她的备忘录里都写了什么，凑近了一看，全都是米雪的行程。
身为一个养尊处优的豪门贵太太，米雪的生活极有规律，今天下午她应该跟以前一样，是要去美容院做美容的。
苏梦一心想要去抓对方的痛处，悄悄跟着，果然就见米雪在马场跟苏立华分开之后，去了美容院，但是站在门口，她照照镜子，有点犹豫。
“怎么了？”姜妍疑惑。
苏梦撇嘴说：“我觉得我挺完美的，现在哪里都不需要弄，我昨天才来过这呢。”
姜妍：“……”
苏梦双手合十：“小妍，要不你做个美容？”
姜妍：“……”
姜妍被苏梦推着往里走，一进门就看见了正要去洗头发的米雪，苏梦拉着姜妍往里冲，然后对他们的接待一指：“她要做头发。”
米雪原本背对着她们，她熟悉苏梦的声音，这几乎是刻在dna里面的，就像苏梦今天在卫生间一下子就认出她的声音一样。
苏梦笑嘻嘻的看自己后妈，“真巧呀。”
米雪也呵呵的笑，但是那笑却怎么看都有点假，她有点心不在焉的，今天并没有心情跟苏梦打机锋，被自己的托尼老师指引着就去洗头了。
姜妍面前，接待小姐姐听了苏梦的话，笑吟吟的侧过身体：“跟我来吧。”
姜妍一边在心里给苏梦扎小人，一边被接待带着洗头发。
这家美容院的业务非常齐全，有几个托尼很厉害，姜妍路过一面大镜子，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忽然有了点想法。
苏梦跟在姜妍后面上了二楼，小姐姐非常有礼貌的试图跟姜妍交流想法，姜妍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的宝石，忽然说：“给我剪个头发吧，然后做个挑染。”
其实她留短发也挺好看的，她在原本的世界头发不长，因为行动起来方便。后来跟秦御在一起，她的头发都是由对方来打理的，她没怎么操过心。不知怎么，她忽然有点怀念自己原来的发型。
“想染什么颜色的呢？”
姜妍扯出了自己的宝石项链，“能染这个绿色吗？”
理发师看了一眼那颗宝石，发出惊叹：“真漂亮。”
姜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握住那颗宝石，勾起了唇角。
【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系统忽然出声。
“怎么不一样了？”姜妍不解。
系统没回答，它也说不上来。
姜妍专心研究自己的发型，不知道刚才还跟着自己的苏梦跑哪儿去了，托尼老师帮她拉直了卷发，剪成了锁骨齐发，然后染回黑色，又挑了七八缕，抹上了绿色的染发膏。
室内灯下，挑染的发丝是漂亮清亮的松石绿，到了外面的阳光底下，又有些浅。
姜妍脖子都僵了，理发师帮她把头发吹干之后，她抬起头，照照镜子。
不同于浅亚麻卷发的纤弱之感，新发型多了几分飒爽和张扬。
理发师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姜妍左右看了看，也非常满意。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下楼，苏梦就在外面，抱着手机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干嘛。
姜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意识到旁边多了个人，她抬头，眨了眨眼。
“太适合你了！”她感慨。
但想了想，又觉得原来的发型也好看，就是突然变成这样，给她一种很惊喜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姜妍随手拨了一下自己顺滑的头发，然后凑近苏梦。
苏梦一边站起来刷卡走人一边说：“我刚才弄到了她通话记录里的号码，我想查查这个人是谁。”
“你摸到她手机了？你知道密码？”姜妍惊讶。
苏梦得意：“我知道啊。”
要不怎么说是死对头呢，连苏立华都不知道的事情，她知道！！
苏梦现在满脑子都是米雪，连要修照片都忘了，出了美容院就与姜妍分开了。
姜妍拦了车要去秦氏集团，今天秦御在公司加班，算算时间，也快要吃晚饭了。
姜妍来过秦氏不少次，前台的小姐姐认识她，但是今天对方却抱歉的告诉她，秦御早就走了。
“去哪了？”姜妍有点奇怪。
小姐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想到姜小姐跟自家总裁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于是便说：“老董事长上午来过了，好像跟秦总吵了一架，秦总的心脏病发作了……就离开了。”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秦御身体情况不好，但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大家都才是心脏病，这么说着也顺口了，前台下意识就把自己心里的猜测给说出来了，说完之后又想否认，但是姜妍早就没了影子。
姜妍皱着眉，心中有点不舒服。
她很不习惯这样，秦御在她心中是高大的、健壮的，一直都是这样。
但是到了这里，对方却这样孱弱，这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她想给对方打电话，但是接不通。
姜妍冲回公司，正好与门口的秦旌撞上。
“姜……小姐？”秦旌也是有点着急的模样，显然也是刚听说秦御的事情，看见姜妍，他焦急的动作一瞬间有些迟钝，不知该怎样称呼对方。
姜妍却顾不得什么称呼，直接问：“你知道秦御在哪吗？”
秦旌赶紧点头，说：“知道，但我现在要……我让司机送你去。”
说着，他就招手，叫来了准备离开的司机。
秦旌不是去看秦御的，得知秦御出事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对方办公室销毁几个文件，秦旌也不知道是什么文件，但是秦御特意叮嘱过，所以他很上心。
姜妍匆匆对秦旌道谢，然后上了路边的车。
【你要冷静，目标不会死】系统提醒她。
【你明知道他不会死，为什么这么担心】
姜妍也沉默了，半晌，她才说：“但是，他会难受。”
即便知道对方不会死，但只要一想到对方那痛苦的模样，她就觉得不舒服。
“他是跟秦宗林吵架之后才这样的，说不定又是因为蒋玉柏。”
而秦御，正在为此难过。
她遇见过的小白狼与父母关系不好，遇见过的大鱼孑然一人，他从没因为另外一个人这样伤心过。
姜妍的心中生出一股占有欲，她不想让那个男人为别人的事情难过。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也有些怔，这是她面对最亲密的人时，才会有的想法。
虽然喜欢对方，但是一直以来，对于秦御的感情，除了情难自已之时，她都是在被动接受的，接受对方毫无保留的好和疼爱，但是这种被动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秦家的三楼围了不少穿白大褂的人，姜妍赶到的时候，秦宗林正站在一楼。
老管家远远看见姜妍，就转身，悄悄的上了楼。
看见姜妍，秦宗林并没有如往日般露出礼貌的表情，他的面容有些僵硬，皮笑肉不笑的说：“姜小姐，秦家现在不方便接待客人，请你先回去吧。”
“秦御呢，他没事吧？”姜妍并没有退却，她直视秦宗林那张脸，觉得对方的眼神有点奇怪。
“我得罪过他吗？”姜妍不解。
【没有】系统给出肯定答案。
“他没事，”秦宗林抬手挥走了医生，然后站在这个角落，面对姜妍，语气不善，“姜小姐，我的话比较直，但我觉得你该听一听，我知道你最近与我儿子走得很近，但他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姜妍眯起眼，看着面前的老人，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
“抱歉，秦先生想请姜小姐上楼。
一个声音突然插进两人直接，打破了刚才那股危险的气氛，秦宗林转头看向笑眯眯的老管家，满脸不赞同。
他这样的目光，几乎就把敌意写在脸上了，就连老管家都有点顶不住，想不明白秦宗林为何会对一个小姑娘有这么大的敌意。
但是姜妍就像是没事人一样，转头就走，完全无视秦宗林无声的威胁。
“越来越奇怪了。”她这样对系统说。
秦御、秦宗林、蒋玉柏，这三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到楼上，医生已经全部离开了，三楼寂静空荡，姜妍推开门，就看见男人靠在床头，手上打着吊针。
看见姜妍进门，秦御转头。
姜妍却完全没了要跟对方显摆自己新发型的心思，她的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玻璃吊瓶，另一只手却被对方给捏出了。
她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男人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黑发，轻笑着说：“很适合你。”
姜妍垂眸，心中还是闷闷的。
秦旌已经提前告知了姜妍会找来的事情，所以秦御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家的。
见她闷闷不乐的，秦御想说点轻松的事情逗她开心，但是还没再开口，姜妍忽然就趴在他的胸口，伸出自己的胳膊，把他给抱住了。
秦御惊惶无措又受宠若惊，一瞬间竟忘了自己的左手还打着吊针，下意识就回抱住了怀中的人。
他低头，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问：“怎么了？”
姜妍撇撇嘴：“秦老先生不喜欢我，说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秦宗林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姜妍会给他来这招。
他的本意是要让对方知难而退，结果对方不但没退，还直接给他告状了。
秦御手下的动作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幽光：“他是这么说的？”
姜妍点头：“好好的，你为什么跟他吵架？”
一说起这件事，秦御也很头疼，他现在也屡不清秦宗林与蒋玉柏之间的关系，但既然姜妍已经知晓了他最大的秘密，他也不介意说一说这件事——
“我让秦旌给蒋玉柏找麻烦，被他发现了。”
“他不是离开青市了吗，怎么发现的？”
“不知道。”秦御有些无奈，这种小事，谁会一直提防？
姜妍听着对方变得有些微弱的心跳，仿佛有种特别的感同身受一般，自己的心脏也变得有些闷。
秦御打开手机，老管家发来消息，秦宗林离开了。
“他应该是去处理蒋玉柏的事情了。”秦御平静陈述，就像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他收紧了自己抱着人的力道，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有些奇怪，他以前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一点小事就跑到公司去闹。”
给蒋玉柏走后门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怎么能理直气壮的去找麻烦呢？
“因为蒋玉柏吗？”姜妍开口。
“或许是人老了。”秦御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姜妍觉得自己好多了，刚才因为担心对方而激荡而起的心情慢慢恢复，她想坐起来，好好跟他讨论一下秦宗林的事情。
但是刚抬头，就被人给摁了回去。
姜妍趴在他身上，抬头看他：“让我起来。”
但是秦御却没松手，他结束了这个话题，突然提起了对方刚才的话——
“妍妍，你是不是在心疼我？”
姜妍抬头看他：“可你父亲说……”
她的视线颠倒，转眼被人带上了那张大床，秦御撑着手，淡然的拔掉了自己手上的吊针，透明的药水滴滴答答的洒在地板上，濡湿一片。
他的手背落了个青色的针眼，但是以针眼为中心，马上就织开了一张青黑色组织网，慢慢修复了那点小伤口，然后，他的手背重新变得病态苍白。
墙上牢笼一般的彩绘似乎感觉到了主人此时的心情，慢慢爬动着，封锁住了所有的门窗，坚固如一座牢笼。
秦御盯着她的脸，慢慢说：“不用管我父亲说了什么，他有不少麻烦事要解决。”
秦宗林退下那么多年了，没什么话语权的，他就算想收拾烂摊子，也不会太容易。
姜妍又看见了那股危险，她脑子中还没理清的关系被对方打断，就听他说——
“他走了就轻易回不来的，咱们慢慢聊聊刚才的问题。”
墙上的叶子抖了抖，似乎终于对辣鸡主人的行为开始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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