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陶正礼带着林宁终于回到了她的林家宅邸。
林宁是来收房的。警局对二萍的案子侦办很是认真仔细,连着数日的吃苦,大小曾董熬不住,小曾董主动交待了如何骗了二萍的信任,误以为林宁,带着她最后达到了玉带桥附近,命令仆人们下手并埋尸的经过。
陶正礼作为原告,他要提出了要求巨额赔偿。本来一个丫鬟的买名钱不过尔尔,事情亦可大可小,恰逢张司令按上峰旨意贯彻人人平等的思想,正打击各种人口非法交易,更不允许对仆佣乱用私刑,小曾董的事情撞在枪口上,更被立成典型,于是顺水推舟,小曾董必须付出巨额的赔偿。
小曾董叫苦不迭,他们全家从来都是顺境,哪里尝过赔钱的滋味。日常亦是大手大脚,一时之间拿不出许多现金。
林小舅母无奈,她只好自己转卖房屋,打算带着女儿们和林家大舅母汇合,在她家里暂住一段时日。
于是这幢花楼街的洋房,就被陶正礼收入囊中,物归原主。
他拉着林宁上车,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们出现在林家乌漆铁门前,林小舅母早得到通知,说购房人今日要来付款收房签契约,她带着希望早早迎候在门口。
车绕过西洋风格的喷泉池,停驻在大门口。
陶正礼望了望外面,对上了疑惑的林宁。她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嘘!”陶正礼有心给林宁一个惊喜,他自然所为都瞒住她。他做了一个手势,他打开车门,自己先下车站稳。
“怎么是你?”林小舅母一眼瞥见他,气不打一处来,她只恨自己是女人,没有那个力量赶走他,但她脑子一热,吩咐手下道,“快来人,把他们给我撵出去。”
“夫人,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陶正礼不惊慌不意外,淡定地面带笑容,很快收回了笑,“你订金已收,我给的订金可不菲,你收的时候就没有听说毁约需要双倍赔偿么?我想,现在你们急需用钱,此刻毁约不是明智之举。”
“我根本不知道,是你签了意向要买这栋房子。”林小舅母又悔又怒。
“你想一想,这栋房子现在的名声可不算好,我愿意买,还出这么高的价格,你凭什么不卖。”陶正礼一只把手抄在裤袋里,这细微动作,表示他根本满不在乎的样子。
此话一出,林小舅母叹口气,她有点哀求道:“陶大少,你看在我两个女儿的份上,为何要下这个狠手?”
陶正礼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现在正在大门口,望向一个向自己跑过来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凤莲。
“陶哥哥,你来了?是来看我们的吗?”凤莲快速而雀跃地奔跑过来,带着一阵香风,攀住陶正礼的手臂摇了一摇,又唤了一声“陶哥哥。”
陶正礼一时之间有点恍惚,他听见身后车门一响,心知是林宁下来,他慌忙甩开了凤莲的手。
他回头望了望凝视自己的林宁,林宁见陶正礼和凤莲表妹熟悉,有点泛起疑惑,秀眉情不自禁地蹙着,她有点看不懂陶正礼。
但是不需要她懂,陶正礼主动牵着她的手,站着了林家小舅母和凤莲面前,玉莲慢了一步,在大门口一眼盯住了他拖着林宁,百般呵护的模样。
“这就是答案。”陶正礼镇定自若答道,“林宁她是我的未婚妻,你说我要不要为她讨个公道?”
“你在利用我的女儿!”林小舅母脱口而出。
“你要这样想也很合理,但是你们应该先想一想,坑害你们的外甥女,甚至趁着她孤零零一个人杀人灭口,这又是什么样的行为?还指望我会喜欢杀人犯的女儿么?依我看,你家的女儿们摊上这样的父母,真的是可怜。”陶正礼带着惋惜的声音,这一番解释,林宁忽然懂了,她配合着他。
“舅母,我还叫你一声舅母。现在你们应该腾出这栋房子了,你们占得够久了,用一栋房子洗清你们的罪孽,已经太轻了。想想看,杀人偿命,没有真凶偿命,陶正礼他该如何安抚二萍的家人?你们肆意玩弄人命,舅母,你也有女儿们,别人家也有女儿,难道别人的女儿就这样轻贱么?”林宁话音高亢起来,这话说得林小舅母无地自容,而凤莲放开了陶正礼的胳膊,玉莲更是不可置信捂住了嘴。
“我们签合同吧,正式把款子付了,我们也好安排。”陶正礼牵着林宁,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肚子,两个人自顾自往里走。
林宁越走进去,越发感慨,她虽然长期没有回过家,还是记得房中的那些布置。而今被小舅舅一家弄得不伦不类不中不洋,俗气盖过了典雅,她不住摇头。
“收回房子后,全由你安排。”陶正礼望着她,笑容从心底荡漾出来,从心灵的窗口流 出来,掩盖不住。
玉莲看得很真,她就在门口,陶正礼眼里只有林宁,她敏感地领悟了,自己跑回了房间。少女感觉编织的幻梦硬生生被林宁这根针刺破了,她只有无奈地蒙住头痛哭起来。
事已至此,林小舅母带着尴尬,陶正礼主动带了合同,约了保人,钱款自是不必支付,拿房契相抵,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递过房契,对着林宁单膝跪下:“小宁,我一直等这个时间求婚,请你嫁给我吧。”
林小舅母和凤莲不愿意看,她们告辞到楼上收拾东西,而林宁的脸一下绯红,她半晌不语,眼光扫向保人,对方亦感觉到了,匆匆忙忙提着公文包出门了。
“陶正礼,你请起吧。”林宁来扶他,“你起来听我说好吗?”
林宁的语气温婉柔和,她的声音似乎有股魔力,陶正礼顿时没有那么坚持,林宁拉他坐下道:“你给我做的每件事,我都没齿不忘,只是我自己还有一件事,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待我完成这件事,我定会答应你。”
“什么事?”陶正礼道。
“以牙还牙。”林宁说这话一扫她的温和,闪烁坚毅的光芒。
她想要以牙还牙的那个人,这些日子过得不算好。他常常在季园长吁短叹,林宁去世后,他似乎去了季先生的锐气,安茹给他送了人参汤来,敲开他的房门,一股扑面的酒气迎面而来,安茹眯了眯眼睛,这股辛辣的气味由鼻子只冲上脑。
“阿宁,阿宁,你回来了?”季远凝又抿了一口烧刀子。他以前根本不会尝试这样烈的酒,对酒很有节制,然而现在每况愈下,时常醉醺醺的。
他看见安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过来,打算抱住她。
安茹没有抗拒,没有解释,任他在身后伸出手环抱着,她的参汤晃了晃,泼洒了一些。
“这都是什么劳什子,起开!”季远凝莫名被参汤溅出来的汤水烫了一下,皮肤的微微刺痛令他半醉半醒,他扫掉了安茹手中的汤,“乒乓”一阵乱响,随着响声,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安茹不自觉震了一下,习惯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忽然,季远凝抓住了她的手,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仔细辨认着面前的女人:“你不是她。你是谁?”
“先生,我是安茹。”安茹此时方才表露身份,辩解道,“先生,是你抓着我,我……我……挣脱不开。”
季远凝“哦”了一声放开手,道:“抱歉,你去吧。”
安茹收拾着地上的残片,季远凝准备转身时,他忽然想起什么站住了,转过身来时他的酒似乎醒了很多:“安茹,老实说,有天晚上我在西苑醉酒,是不是你假扮阿宁?”
“我……”安茹心中一跳,她的手忽然被瓷片扎了一下,“嘶”地疼了一会。她把手指含在嘴里挤着血,心中焦虑,季远凝丝毫不觉,他执着地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安茹心一横,推卸责任道:“是的,先生。那天林小姐计划逃出季园回江城,她利用我扮成她的样子,迷惑先生你,争取逃跑的时间。”
“阿宁啊阿宁,你就如此不信任我,宁可让别人假扮成你。宁可真的把我拱手让人!”季远凝的眼睛里湿润着,自己的膝盖缓缓跪在地上,“现在是我害死了你,我没脸求你原谅,我没有那个资格!”
安茹要扶他,季远凝冷了面庞对安茹吩咐道:“去叫郑平备车,我要出去。”
安茹只好出来,对郑管家道:“我看先生情绪不对,我去找邢先生,你安排车子吧,我们分头行动。”
郑管家听安茹些微描述了季远凝的情形,他顿时担心起来,马上同意了安茹的方案。
季远凝坐上了车子,他拒绝了其他人跟从,车上只剩司机和他自己。
“去哪里?”司机问道。
“桃江桥。”季远凝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车开动了,于是季远凝出现在桃江桥头。
“阿宁,我说过我要给你个交代的,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我来看望你了。”江上隐隐送来的阵阵江风,早就吹散了他的酒意,江风是最好的醒酒汤。
他缓步踱上桥上的缺口,桥上都已经被打扫干净,早没了对峙那天的激昂和紧张,更没有一丝痕迹。
他垂下头,看着江水里碎金一般的月影,脸上似喜又似悲:“阿宁,你别害怕,我来陪你了。”
他面上无畏,眼看就要从缺口处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使着全身力气拉住了他,不用说,是安茹及时通知了邢涛。
“邢大哥,你别拦着我,别拦着我。我承诺阿宁的,如今下黄泉,我该随她去,我对帮里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我没有任何牵挂了。”季远凝眼前只有明晃晃的江水,脑子里只盘旋着林宁两个字,巨大的内疚袭击了他,甚至击溃了他。他的情绪反噬着他惯常的冷静,打得他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季远凝!”邢涛喊道,他甚至对他下了重手,扇了他一巴掌,“你清醒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小姐她不希望你这样,她是帮派斗争的牺牲品,不是你的错!你的每一步经营,我最清楚,都是在想办法保护她,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是我,邢大哥。我每一步保护她,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对她都是伤害,她身上的伤口心里的伤痕,都是我割的,我下的手!邢大哥!”季远凝吼了出来,吼出来之后,他掩藏不住的热泪滚滚涌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然而这一吼季远凝似乎把自己的发泄了出来,情绪倒是平稳下来,腿脚一软,摊坐在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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