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那几个修士的话，每一句都像利剑一样插在他的心脏上。
        连呼吸都是痛的……
        而最为讽刺的是，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女孩抱着双膝，依靠在半截枯木上，愣愣望着星空的落寞模样。
        那一日也是她的生辰，却也是她第一次独自过完自己的生辰。
        此前，她至少也能得到一碟别人吃剩下的点心。
        同样听到那些修士的话，君清澜目光倏然沉重，和君陌漓相比，他对那些往事的印象更为清晰。
        在那个年代，小孩们最盼望的就是自己生辰那日，年复一年的期盼，因为再穷的人家，也会在那一天为自己的孩子准备几样礼物庆生，这是自鸿蒙开化时就遗留下来的传统。
        君倾一定也和普通的小孩一样，盼望能在生辰那日收到一份寄托着祝福的礼物。
        可惜，从未有过。
        她得到的，只是在为君瑶庆生留下的余喜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愣愣地看着夜空。
        直到晨光破晓，直到她毫无波澜地迎来新的一年。
        ……
        君清澜吸了口冷气，蓦然转身去看画卷上笑容恬淡的少女，突觉一阵难言的心慌。
        那层盖住往事的浓雾尚且没有被完全拨开，他不知该以何种心态面对的人，已然获得了新生。
        再没了和他有任何交集的可能，如果他有朝一日后悔了，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按捺下纷乱的心绪，君清澜暗暗对自己说，但愿，他永远不会后悔……
        。
        光幕上，一直把头埋在膝盖里的君倾终于动了，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众人才看清，原来她一直在哭。
        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脸颊上也沾满了水渍，鲜少见过小孩子哭泣时不发出一点声音，众人再度动容。
        他们知道，女孩的坚强，让她不想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那样号啕大哭。
        但再坚硬的心防，也终有坍塌的时刻。
        她昨夜故意留下了自己的脚印，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有人过来找，说明她的爹娘和哥哥，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这种认知，对于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打击。
        在围观者担忧的目光中，小君倾一步步的走到河边，伴随着光幕外众人的惊呼，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倾倾！”
        君陌漓大步冲到审判台前，本能地去拉君倾的衣角，却被光幕无情弹开，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但他丝毫顾不得，只是目眦欲裂地凝视着光幕。
        君清澜也惊的向前跨出几步，神情无措。
        他没想到，那一次对君倾造成的伤害竟然如此之深，竟让一贯坚强的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不过众人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就看到君倾停下了脚步。
        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当时的君倾还只是个孩子，怎会有赴死的勇气？”
        “估计是怕了，所以又不想死了吧。”
        君陌漓也放下了一颗提起来的心，不过瞥到光幕上一处不易察觉的角落，他的心又紧了起来。
        “君清澜，你怎么没被淹死啊。”
        这句饱含遗憾的话，让他收获了一道凌厉如梭的目光。
        不过很快，君清澜就没有心思和君陌漓较真了。
        因为，他也看见了光幕上的自己。
        看见了君倾踩着河边稀疏的水草，步履艰难地向他走去。
        噼啪一声响，君倾跌倒在了水面上，呛了一大口河水。
        此时但凡她沉不住气狠命挣扎，都会沉入水底无法逃生，但小君倾只是慌了一瞬，就迅速镇静下来，用水草缠住自己的腰，放松四肢，双手抓着一根从河岸出延伸出来的长长水草，拼了命般地向一个方向游去。
        看着女孩拼尽全力向自己游去的样子，君清澜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不免动容，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伸向光幕的方向。
        。
        费尽千辛万苦，君倾终于把君清澜拖上了岸。
        点燃篝火，为他取暖。
        还把自己好不容易摘来的果子，用石杵碾碎喂给君清澜。
        火光的映照下，她稚嫩淑丽的眉眼分外认真。
        时不时还体贴地为君清澜擦擦嘴，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的君清澜，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扯动，黑眸不再平静。
        “原来真的是你救了我，还……”出口的话，又一般凝滞在胸中，君清澜失神一般地望着光幕上的女孩。
        那只小小的手，握着自制的木勺，一勺一勺地喂着他吃碾碎的果沫。
        君清澜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君倾照顾流浪的猫，她会省下自己的口粮，活成面糊，一点点喂给那些已经饿坏了的猫儿。
        那模样，像极了现在喂他时。
        当时他还阴暗地想，君倾是想故意塑造自己善良的假象，借此获得别人的好感。
        现在看来……君倾照顾人的动作是如此熟练，饱含关切的眼神又是如此真实，又怎么会是故意伪装？
        更何况，君倾这次的善良，根本没为她获得任何好处。
        。
        很快，君清澜幽幽转醒。
        月光倾洒下来，他的脸庞白得有些透明，唇色却愈加嫣红，近乎完美的脸孔显出几分脆弱。
        然而就在他睁眼的刹那，所有脆弱倏尔消失，一片森然。
        “你怎么在这里？”
        冰冷的语气，直刺君倾。
        以为见了君清澜，君倾总会有些手足无措，那是一种既想引得他注意，又害怕惹烦他的小心翼翼。
        曾经君倾在君清澜面前，可能话都说不利索。
        但这次没有，她放下手里的木碗，其实只是一块被挖空了的木头。
        目光沉静，恰如君清澜这样已经长大成人的人。
        “我看到你掉到了河水里面，就把你救了上来，还找了几颗果子，这里是吃剩下的。”
        小君倾把剩下的果子送到君清澜面前。
        她所说的任何一个字都是真的，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甚至还，省去了许多她觉得不必说的细节。
        比如为了救人，她差点溺死在河里。
        比如这几颗果子，是她一整日的口粮。
        但君清澜却一概视而不见，目光森然冷戾，“君倾，你以为这样可笑的把戏，就能骗过我了？”
        君倾的小身板微微一震，但仍是没有哭也没有闹，静静地看着君清澜。
        君清澜冷呵一声，“我分明记得，推我入水的人就是你！你是报复我偏心瑶瑶，对你不好？报复完我后又假意把我救起，让我对你感恩戴德，这样我就可以接你回家，甚至会对你和对瑶瑶一样好，好个一举两得之计！”
        “我从前竟没发觉，小小年纪的你心计如此深沉。”
        君清澜寒着脸，宠爱君瑶几乎到了一个疯魔的地步，自然不会怀疑君瑶一分一毫，一门心思认定就是君倾推的他。
        看着君倾的眼神，也像毒蛇一般阴冷。
        小君倾被那怨毒的狠厉目光吓到，后退几步，紧张地抓住了树干。
        君清澜因厌恶君倾，专捡些最伤人的话说，“可不管你如何算计，你都比不上君瑶，我对瑶瑶的爱，你休想享受到一分！”
        这番话在君清澜看来是站在正义的角度，有理有据的指责，但在君倾和光幕外的众人耳里，就是满满的荒唐。
        试想，一个人好心地救了你，你却在醒来后大声指责他就是害你的人。
        若那人和你素不相识，多半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或傻子。
        君倾到底怎么想的，他人无从得知，只见她沉默了片刻，指了指篝火旁晾着的湿衣服，
        “你的衣服在那里，已经烤干了，如果你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的话，现在就可以走的。”
        君清澜顺着君倾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自己的衣袍后，面上浮现微微的愕然，很快了然，讥诮冷笑道：“为了让我相信，你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目光落到君倾湿透了的衣服上，又道：“还把自己的衣服也弄湿了，真是做戏做全套啊。”
        “……”小君倾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离开。
        自知辩解无用，她认命了一般，没有多费口舌，把想象的空间留给君清澜。
        光幕外，围观者们心疼君倾之余，对君清澜也有了很多谴责之声。
        “大殿下对君倾就是偏见太深，君倾做什么都是错的，不过好在君倾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归宿，这些伤害，终究已成过去了。”
        “怪不得君倾后来，再也没有在几位殿下面前露出笑靥，她真的是被伤的太深了。”
        君陌漓斜了一眼君清澜，“你自大的模样真可笑。”
        君倾明明什么都没做，君清澜就单方面地给她定了罪。
        虽然站在君清澜的角度，他可能也有自己的思量。
        但完整的真相铺展开来，就显得君清澜有些许狂妄自大。
        君清澜自己也觉得窘迫，但面对君陌漓的嘲讽，还是冷冷反唇相讥，“你和我相比，也不遑多让。”
        审判台上的光幕宛如听不见所有的争执声一般，继续安静地运转，将已被层层尘土掩埋的真相，重新完整展现在世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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