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逃避


  脚下刚感觉到异样的触感,就听一声不那么清脆的咔吧声,在夜色里分外清晰。

  一截断裂的树枝在花素律脚下安静的躺着……

  花素律没有为这支树枝分神,她的注意力都在这座破败的冷宫。

  脑海里犹如炸烟花一般闪过数道画面,不远处,一扇半遮半掩的歪门吸引了花素律的视线。

  刚刚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里,在相同的夜色下,这扇门还没有坏成这样。

  门面上的明纱,都还是完好的……

  内心中无端升起一个念头,在这扇门里,似乎有什么秘密在吸引花素律去探视。

  花素律没有抗住好奇,不顾绪正等人的引路,自顾地往那扇门前去……

  她皱着眉头,伸手向那扇门靠去。

  一瞬间,脑内闪过几个画面,与她眼前的景象重合……似乎多年前,也曾如现在,去碰着扇门。

  忽地,花素律怔怔地停住手。

  脑中又是几个短暂的画面闪过,好似是从门扉上明纱的缝隙里向内窥视……

  ……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脑内的画面戛然而止,花素律刚碰到门的手骤然弹开收回,如被雷击般。

  “皇上……”

  身后几人在叫,花素律却全然没听到站在原地。

  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那道门,看看门,又看看自己的手……

  不会错的,原主曾经一定重复过同样的事。

  那脑海里,原主看到床上的女人……

  花素律不知缘由地撇开头,想逃避什么般不顾他人目光,步履匆匆地离开。

  花素律有一个念头,那床上的女人怕是……可心底里像是有一个声音不停否定她的想法。

  这个念头花素律也不敢确定,但她知道一件事……

  没有一个孩子,愿意承认自己的母亲会做出那种事!

  或许,这就是脑海闪过片段里,原主那么抗拒的原因……

  花素律横冲直撞地奔向冷宫深处,周围厂卫们持刀拦住冷宫里那几个疯疯癫癫的废妃,不准她们从门里出来。

  这里的一切,对花素律而言是那么陌生又熟悉。

  她认识,却又毫无目的地在冷宫里乱走。即使明知现在应去找禄天厚,心里也乱哄哄的不知去处……

  “皇上。这边。”

  直至绪正三步并一步,箭步拦到她面前,才将乱冲的她带到正路。

  禄天厚所在的宫室外围了五六名厂卫,他们见到前头为花素律开路的绪正,立即撩起衣摆,单膝跪下,俯首行武礼。

  没人叫起他们,这几人就立在原处,纹丝不动。

  “皇上,臣陪您吧?”绪正俯首,低声询问道。

  花素律眸中冷得骇人,隐约又有神色未定:“禄天厚,会伤朕?”

  那双细长的微挑的眉眼温和地望着花素律,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绪正声音不高不低回答:“他自己活不活,如今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家能不能活……”

  花素律确信,绪正这话,只有前面那两字是说给她听的。

  至于后面的……

  花素律看向关闭的室内……方才绪正的音量,想来里面的人能听得清楚。

  “既如此,朕自己去即可。”花素律冷漠道。

  她偏头对后头跟着捧托盘的小太监道:“你们将东西放进去。”

  说罢,花素律踏步往走过去。

  门前侯着的厂卫低头拉开房门,小太监紧随花素律之后进去……

  屋里一股呛人作呕的发霉潮湿味。

  那感觉,像一块泡烂的木头在积满烂草的泥潭里又沤了许多年……

  禄天厚像只待宰的猪一样,被粗麻绳紧紧捆住手脚。眼睛、嘴巴都被厚布勒住堵住,让他看不到一点事物、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太监将托盘放到一边,听花素律吩咐道:“去解开。”

  两名小太监有点犹豫,不说他们,门口的厂卫也踌躇不大敢动。

  他们不是不听花素律的话,而是怕解了禄天厚的绳子,万一禄天厚发癫,伤了皇上,他们担待不起……

  “朕说话,你们听不懂?”花素律冷声质问。

  俩小太监一听这句话,生怕慢了动作,迅速躬着身扑过去为禄天厚解开束缚。

  等他们动作完,花素律令他们退下。

  这几人都不大清楚内情,只知道是皇上的公子与宫女偷情还有了孩子。

  发生这种事,想来皇上心情不会好。他们不敢耽搁,躬腰低头,迅速跑走。

  月光锐利地穿透窗户上的栅栏,印在禄天厚煞白憔悴的面上。

  他仿若造了大难,头发几缕散乱的搭着,衣衫领口也被扯烂敞着。脸上几道污渍、几块青紫,唇边、鼻边擦着几条凝干的血痕。

  “皇上。”禄天厚不似那宫女慌乱,他低声说了句话,俯首跪坐在地上:“罪臣不敢申辩。数月前,是臣醉酒强行玷污了知芜,她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花素律垂眸看他散乱的发顶,眼中神色复杂。

  默了一阵,花素律找回冷硬的心,道:“欺君,是灭族死罪。”

  她见禄天厚的背僵了僵,随后俯首说道:“皇上,臣不晓得知芜是如何对您说的。但臣曾经多次恐吓于她,臣若死了,她也活不得。所以,她……”

  “你二人,还真是一片情深,互相都在揽住责任。显得,朕是个罪无可恕的人。”

  花素律的语气平稳而淡漠,不似在嘲讽,只是在如阐述明确的事实般平静。

  禄天厚伪装的淡定终于出现一丝明显的裂隙:“不,有罪的是臣。”

  “她,说的话都是假的。臣为细作,最擅谎言。她所言,都是臣当初为自保所教授于她。如今臣想保她,只是醒悟罢了……”

  “细作会醒悟,也算难得。”花素律听了,叹了声。

  禄天厚如是想再说什么,但这次,花素律比他先开口,如寒窖般阴冷开口:“可惜,你说什么都晚了……”

  禄天厚的背顿时绷紧了……

  几息后,他猛地抬起头,双目通红地问:“皇上!她,怎么了?”

  花素律垂下眼,毫无情感地睥睨着,剖开禄天厚的心脏:“她死了。不过杀她的不是朕,是你。”

  禄天厚不敢置信地瞪着花素律,他眼中惊怒愤恨随着时间愈加浓烈。

  花素律没因此畏惧,她就那么淡漠地睥着。用目光,将禄天厚的心一点点撕成碎片……

  “臣……臣……”

  禄天厚声音哽咽,他眼中明明那么恨花素律,却只能咬着牙,将手攥出血都不敢动。

  就如绪正所言,他的性命,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亲人的生命,才更重要。

  花素律与他对视,准备让他接受更残酷的事实……

  “你会这样看朕,说明你没有理解朕的话。”花素律冷淡地说:“你们这些公子做什么,只要不毁坏社稷、害朕性命,朕都可以不在乎。”

  禄天厚眼中渐生不解……

  ““既如此,她为什么死了呢?”你是想这么问,对吧?”花素律替他讲出来。

  直到此时,花素律一直如死水般平淡的声音,终于出现些愤怒的波澜起伏:“身为探子,保密是头等要事!”

  此话一出,禄天厚一双瞳孔霎时震颤不休。张着嘴巴,却没发不出任何声音。

  冰冷的月光下,他的双眼中的挣扎纠结,几乎在一瞬达到了令人恐惧的狂乱。

  良久后,一声凄厉悔恨的叫声穿破沉重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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