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他说的是哪个女人,岁宴和祈佑都明白。
但秦氏却不明白。
“你是谁?”她看向这个陌生的人,确信自己没有见过,“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见她否认,李子翰怕岁宴觉得那些话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唯恐自己在岁宴心中没有了利用价值,忙不迭地开始解释。
“十多年前,在乱葬岗,当时你和另一个女人……”
秦氏肉眼可见地抖动了一番,而后才瞪大了眼看着李子翰,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怎么……”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李子翰也是一个鬼,脑子里一片混乱,自言自语地推断着:“不、不是的、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当年、当年你还只是个孩子,你不可能、不可能知道的……”
然而就是她的这番慌乱举措,证实了当年确实有那件事发生——秦氏,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达成了什么交易或者约定。
而这个约定,或许就是祈佑身上发生重重怪异之事的原因。
甚至很有可能,那另一个女人,和岁宴也有关系。
“当年,我被段雅宁丢在了乱葬岗,命悬一线。但我总想着,总想着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就算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能就这么死在那里。”
“于是我在心中苦苦哀求。一开始,我只是祈求能不能有路过的神仙垂帘,能够救救我的孩子,后来,我就想,神仙也好,精怪也罢,只要能救我肚子里的孩子,无论是谁都行。”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问我,无论是谁都可以吗?”
秦氏闭着眼,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因为记忆太过深刻,她觉得自己到现在还记得那日的所有细节。
包括风是往哪吹的、树是往哪边斜的,以及那个女人手上的镯子是哪种纹饰。
“虽然我看着那个女人的带着帷帽遮住了脸一副诡异万分的样子,但一听到她说可以救我的孩子,我什么也没想,就答应了。”
“后来她拉着我的手摆弄了一阵,然后我就觉得我周身不再冰冷僵硬,像是有一股热气从头顶蹿向了四肢,我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也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安静地躺着,不再离我而去。”
“至于那个女人,她只是嘱咐我不要把今日之事说给任何一个人听,而后便消失在了我眼前。”
祈佑听了她的话,忽然想起了一些小事。
“所以小时候,你听到我说能看见鬼,第一反应是恐惧,而不是我在说谎。”
小的时候祈佑总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一开始他和小伙伴们讲,别人都以为他是特意给自己编了个与众不同的能力来忽悠别人,只有秦氏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甚至还为了他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在清风山寻了个落脚点,还苦苦哀求清风门能够收留他。
秦氏点点头,说:“那个女人没有向我索要任何东西,但这种死而复生的事又怎么可能不需要付出代价呢,我早该想明白的,我早该想到,那个女人的身份不一般的。”
“但好在去了清风门之后,就没有那些鬼缠着你了,我才慢慢放下心来,把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但没想到,这件陈年旧事会被忽然提起。
秦氏本来是想要问问他们是怎么知道她和那个陌生女人的事,但一想到祈佑在清风门住了这么久,而岁宴又总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不定身上有她不知道的本事,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你们知道她是什么人吗……难道说,她来找你们了?”
看秦氏的样子,岁宴觉得她没有说谎,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甚至就连当年那个女人下在她身上的术法是什么都不知道。
岁宴摇了摇头,没有告诉秦氏真相,不想让她死后还要为祈佑担忧。
至于那个女人是谁,就自己去寻找吧。
祈佑返回客栈替秦氏收敛了遗骨。
原本撑起了他整个童年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没有了他幼时觉得的那般宽大,单薄地让祈佑怀疑,这十几年来,她到底是怎么扛起这个家的。
秦氏的墓没有选在清风山。
一来是路途遥远,如今天气渐热,祈佑怕秦氏撑不到回去。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秦氏为了祖父母不被自己的事牵连,选择了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了,也该是让她落叶归根的时候了。
祈佑使了点银钱跟人打听秦家二老的埋骨之地,好在因着秦家祖上还有点名气的缘故,这并不算什么难事,不少人家看祈佑仪表堂堂的模样,都以为他是秦家的亲戚,前来祭拜的。
还有人怕他是什么富贵人家,怕得罪了他,不等他开口就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楚。
“你们问秦家老两口啊?我知道我知道,就在长富街后头。”
“当初官府说要征用长富街的房子,给了一笔钱让我们全部搬走。可秦家一个人都不剩了,只有个坟包,还是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念在秦老太爷平日里为人和善,帮着迁的坟呢。”
祈佑想到外曾祖父母一把年纪了还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不是说,这城里的苏家,同他们还有点交情吗?”
那人看着祈佑一脸迷惑,问:“苏家?哪个苏家?”
“没有啦,自从秦家那姑娘失踪之后,就再也没人上过秦家的门啦。”
想到苏骏弘当日说他对秦家二老照顾有加,祈佑不禁冷笑了一声,真不知道他口中能不能有一句真话。
谢过了路人的指引后,祈佑找到了他说的那片地,在那里发现了一座合坟。
坟前的枯草肆意生长着,遮住了墓碑上已经开始腐朽的字迹,祈佑辨认了许久,才看出那上面的隐约刻着秦字。
从远处的农家借来了砍刀和铲子,祈佑沉默着除掉了荒草和枝芽,在坟前添了土,而后才跪着磕了三个响头。
“外曾祖父、外曾祖母,曾外孙祈佑不孝,如今才来祭拜,还请二位莫要怪罪。”
“今日母亲归家,祈佑在此恳求二老念在我母亲一生诸多坎坷的份上,原谅她年少时识人不清。”
而后,他在旁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一铲一铲地向下挖。
岁宴看着他的伤口开裂,不免有些担忧,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拒绝了。
“我这一辈子都是在等着我母亲的照顾,从未替她做过任何事,就这次、就这次,我想要亲手替她做些什么。”
岁宴闻言,吐了一口气:“祈佑,你的心情我都明白。但是,能不能也让我出一份力。”
“我自小就没什么长辈缘分,秦伯母是唯一一个会嘱咐我让我记得吃饱饭穿好衣的人,我也想要为她做些什么,你就当是帮我,可以吗?”
她的言辞恳切,祈佑也无法拒绝,只能在铲松了那坚硬的土块之后,将铁铲递到了她手中。
岁宴心中想着这短短几日来的点点滴滴,抿着唇挥动了双手。
在地底下,她是受鬼敬仰的典狱,何时需要自己做苦力,若是没人能够代劳的事,通常也只是一个响指的事。
然而这次,她却不想动用术法,只想自己亲手完成这件事。
秦氏的墓在二人的合力之下完成了。
祈佑提剑在墓碑上刻下了“慈母秦氏蓉娘之墓”,然后才在墓前洒了一圈酒,杀掉了一只从农家买来的母鸡,让鸡血替秦氏驱赶附近的山野精怪。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开始露出曦光,黑夜被驱逐。
但祈佑却看不见属于自己的光亮在哪里。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岁宴问。
祈佑迷茫地摇了摇头,道:“或许回山上,又或许四处走走看看,我也不知道。”
“你呢,岁宴姑娘?”
岁宴咬着唇,用词含糊不清:“我要回、回家……”
“岁宴姑娘,应该和我们不一样吧,”祈佑说道,“我们不是同类。”
被忽然拆穿了身份,岁宴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祈佑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岁宴姑娘本事这么大,又能收鬼,又能唤魂,手中还有各式稀奇的册子,若这样我都不能察觉出什么,那还怎么当捉鬼师呢?”
岁宴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她天生鬼气就比别人弱,再加上学习了收敛气息的术法,便以为自己不会被他察觉。
在明白自己身份早已暴露之后,岁宴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你会杀了我吗?”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祈佑对她说过,是鬼就该被诛灭。
祈佑抬头看了看天,看着那抹橙光慢慢往上攀爬,心中仍是迷茫。
“我幼时被鬼纠缠,一直认为鬼都是穷凶极恶的,直到和你看了这么多,我才发现,也许除了这副肉身外,你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特别是在见过秦氏变身成为鬼之后,他对于这个族类,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排斥。
二人并肩看着日出,没有任何言语。
倒是祈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撑起了双手交叠在岁宴额间,替她遮住了逐渐明朗的日光。
“岁宴姑娘,是不是不能久晒?”
倒是同普通的鬼不同,岁宴没有那么怕白日里的光,不过她很喜欢祈佑对她的特殊照顾。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了口。
“我们是不是,就要在这里说再见了?”
他有他的师门,而岁宴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伞里还聚着几个需要带回去的魂,还有关于借命的事还需要禀告涟姨,而那个女人的身份她还一无所知……
这桩桩件件,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至于她跟着祈佑来顺宁的目的,在见识过苏骏弘是什么样的人之后,她对苏家人的人品已然有了猜测——想必当初也是苏家人对涟姨做了什么事,才让涟姨丧了命。
至于找苏家报复这件事,等她做完了手头的这些事,再慢慢了结吧。
而秦氏现在也在她身边,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的祈佑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借口再同行了。
再见二字说出口,祈佑微怔。
或许是今日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离别了,他下意识地不想接岁宴的话。
挽留的话在喉头打着转,脑子里空空荡荡的想不出任何借口。
直到岁宴起身,他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但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还是岁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吐出了一句话。
“祈佑,你要不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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