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祈佑,岁宴,你们回来了?”
秦氏看向了祈佑的手臂,以及脚下散落着的沾着血的绷带。
“不是说,只是放点血吗,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她想要伸手去抚摸祈佑的伤口,却只能扑个空,垂着头看向自己有些透明的双手,有几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开始泛红。
“娘……”祈佑看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忽然阴阳两隔,整个人就像是在寒冬里被人扔进了冰窟窿里,麻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氏叹了口气,反倒是开始安慰起了祈佑:“没关系的,祈佑,是人就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是早晚的事。”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呢?”祈佑嗓音粗哑,“明明我们就快回去了。”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秦氏闭眼沉吟了好半晌,才缓缓开了口:“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起名叫祈佑吗?”
“我怀上你的时候,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先是被强摁着喝下了堕胎药,而后在生你的时候又难产,这一路上的艰难曲折我们娘俩都走过来了,当时我就想,别的我都不要,只想祈祷我的儿子能得上天保佑,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一生平安顺遂。”
“上一辈的过错那是上一辈的事,娘不想你被那些恩怨束缚住手脚,你该去过自己的人生。”
祈佑忽略了秦氏的后半句,咬牙切齿地问:“所以,是苏家的人来杀了娘吗……”
秦氏垂眸,低声哀求:“祈佑,不要再去追问了,娘只希望你余生都能够平安,这样就够了。”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够看到你长大,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
祈佑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悲愤,指甲嵌进了掌心也不觉得疼,还想再说几句,又被秦氏打断了。
“岁宴,”秦氏看向岁宴,面目慈祥,“虽然和你认识不长,但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和你该是有缘的,心里总想着,我若是能有个女儿,当时你这般的才是。”
“如你这般,看似冷漠,实则一副热心肠。”
“其实我知道,清风门不收女子。你和我家祈佑本没有什么同门之情,但伯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看在伯母的份上,能不能在我走后,对祈佑照拂一二。也不用多,只要在他行错事之前,帮着拉一把就好。”
秦氏的话说得缓慢而坚定,许是有些无奈,但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向岁宴开了这个口。
岁宴又怎么忍心说得出拒绝的话呢,只能咬着唇点了点头。
因着她的应承,秦氏才松了口气,又对她唠叨了两句。
“岁宴,你一个人行走江湖,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年轻姑娘都爱俏,切莫再为了身段而少食;你会晕船,往后出行,能不走水路就不走水路,没得再难受了没人照顾;那晚和你睡在一起,发现你有蹬被子的坏习惯,帮你捻了好几次都被你踢开,夏日里还好,冬天这样,别再惹上风寒……”
她一言一句,皆是关切,听得岁宴眼角开始泛酸。
从未有过哪个人这样对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小事该如何如何,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才相处了这么短短几日,就要说再见呢。
活着的人泪水涟涟,反倒秦氏这个死者,一脸平静。
“行了,既然我已经死了,现在能在这跟你们说上这些话,想必是你们使了什么咒术吧。虽然我不了解,但总想着,这样有悖常伦的事,说不得会对你们带来不好的后果。”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久留了,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祈佑双拳紧握,嘴唇颤抖着说:“不要,不要走,我能想到办法的,娘。我一定能想到办法让你回来的。”
秦氏浅笑着摇摇头:“傻孩子,人各有命,若是真有那种逆天而为的术法,这世间不是乱了套了?”
“祈佑,记住你的名字,娘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祈佑伸手,想要抓住秦氏的裙摆,却只能从她的身体中穿过,眼睁睁地看着秦氏转身走远。
岁宴不忍见到这样的场面,撇过头去不看,五指并拢往下一扯,纸伞瞬间收拢,连带着将秦氏的生魂收纳其中。
“岁宴姑娘,你这是……”
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岁宴一时没能发出声,清了清嗓子才能回答:“我听说,人死后去往地底的一路上,会吃很多的苦头。我想着,这最后的一段路,能让秦伯母轻松些,就轻松些吧。”
她是鬼界典狱,能自由穿梭两界之间,用纸伞收了秦氏的魂,也能让她少走些路。
祈佑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浅浅道了一声谢。
看着他脸上没了生气,岁宴叹了口气,想要安慰两句:“祈佑,逝者已去,你……”
话还没说完,祈佑朝着她鞠了一躬,一脸正色,问道:“岁宴姑娘,你之前进别人命簿的那个法子,可还能一试?”
她从来没有见过祈佑这般郑重的样子,就连规劝的话,也说得缺了几分底气:“可是,秦伯母的意思,似是不想让你再追究这件事了。”
“可真的能不追究吗?今日若换成岁宴姑娘是我,也能轻而易举就接受母亲离世的消息,转而去过自己的人生吗?”
岁宴扪心自问,她不能。
秦氏的担忧她也能听明白,无非是怕苏家权势滔天,祈佑一人之力无法抗衡不说,还容易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这才劝他放下的。
可是,为人子女,又如何能放得下呢?
或许等到她们到了那个年纪,到了做父母的时候,也会做出秦氏这样的决定。
但很可惜的是,现在的岁宴和祈佑还是子女。
岁宴看了一眼祈佑的双眸,看到了他的决绝,转而低声轻念了几句咒语,命簿出现在二人面前。
“秦蓉,生于天盛十九年二月初五,卒于永昌五年四月二十七。”
在眼前所有景象消失之前,岁宴拉住了祈佑的手,对他说了三个字。
“抓紧我。”
天盛三十六年五月初,顺宁长富街。
不对,这时候还不叫长富街,甚至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只能用后头那个老巷子来代指。
这巷子本该和顺宁所有的老巷子一样,但却因为住在这里的人而有了些许不同。
“秦家那姑娘,如今得有十七八岁了吧?该是议亲的年纪啦!”
岁宴走过路口,听见在树下闲聊的几个妇人嘴里提到秦家,下意识觉得她们说的就是祈佑的母亲,拽着祈佑停下来听听她们在谈论什么。
“是的嘞,前些日子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还在同我说呢,让我去秦家提亲。我瞧着秦家姑娘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样子,要是娶回家了,怕不是要整天供起来才行?”一个择着菜的夫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她旁边一个面相有些尖酸刻薄的女子把手中的笸箩往旁边一放,挤眉弄眼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就是就是,我听说那秦家姑娘女红厨艺什么都不会,这字写得再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团巴团巴把纸塞进肚子里当饭吃?”
妇人们哄笑成一团,只有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些稚嫩,梳了个妇人发髻,穿着一袭新衣的女子,嚅嗫着辩驳了两句:“我看着秦姑娘就很好啊,说话声音柔柔的,性子也好。”
“你懂什么!”她旁边一个老妇人横了她一眼,“娶媳妇娶媳妇,性子好不好不重要,能不能做好活计、伺候好丈夫,才是第一位。”
年轻女子抖了抖唇想要回嘴,却碍于老妇人的威严,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
“你们说,秦姑娘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啊?”一开始的那名妇人又开了口,换来了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
“许是秦家那个管家的儿子吧?要我说啊,这秦家都落败成这样了,那管家还甘愿为他家做牛做马的,指不定是惦记着什么呢!你们想啊,秦家如今最值钱的是什么……”
“不行吧,那管家的儿子长得五大三粗的,和秦家姑娘站在一起,都不像是一个年纪的人。我看啊,指定是巷子口的那个父母双亡的书生,他不是老喜欢往秦家跑吗?嘴上说着是要找秦家老太爷做学问,实际上啊……”
“秦姑娘自己就一副柔弱样子,再找个手无什么鸡什么力的书生,这两人还怎么过日子啊?之前不是说咱们这的大老爷以前是秦老太爷的学生吗?说不得是打算送给大老爷当小妾呢?”
“你在胡扯什么,那大老爷,怕是当秦家姑娘的爹都不差年纪,怎么能去当小妾呢?”
“你懂什么,男人嘛,不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嘛!”那个刻薄女人笑了两声,又换来周围人的一顿说嘴。
祈佑在一旁听着,只觉怒火中烧,直往脑门上冲,恨不得从笸箩里扯出针线将这几个女人的嘴给缝上。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在迈出步子的前一刻,就被岁宴拉住了手腕。
“祈佑,别冲动!”她轻声呵道,“先不论她们看不看得见我们,这可是命簿里,我们只能当个看客,不能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那就任由她们这般诋毁我娘吗?”祈佑红着眼瞪着那几个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而放身大笑的女子,满是怨愤,“用这样的言辞。”
岁宴也知他心中苦闷无处发泄,伸手捂住了他的双耳:“既然不想听,那就不要听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再往前,就是秦家的屋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秦氏。
这般想着,岁宴倏地看见远方走来了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是年轻的秦氏……和年轻的苏骏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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