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间孤岛(44)
中原中也去警署接人的时候, 森鸥外正在跟赶过来看热闹的菲茨杰拉德喝茶。
菲茨杰拉德,由于其异能力华丽的菲茨杰拉德发动条件为消耗金钱,而在城市封锁、物资管控、货币制度取消的现在, 交易的硬通货, 已经由钱币变成了食物——所以, 出于对菲茨杰拉德的异能会消耗食物,使得城市里原本就不算充裕的物资储备, 更加雪上加霜的担心, 在灾变第一天, 异能特务科就出面, 接管了他的安全。
在异能特务科的照看之下, 菲茨杰拉德这几天的生活, 相比于普通市民, 可以说是十分的滋润。
——只除了不能随意外出之外。
于是, 本就无所事事、闲得十分无聊的菲茨杰拉德,在听说森鸥外出事的消息之后,终于在被限制了活动, 无趣到快要发霉生活当中,找到了吃瓜的快乐。
他第一时间,就跟着异能特务科和种田长官一起, 来了军警这边。
“我的部下当中,有一位植物系的异能者。”
桌上摆着一盘国际象棋,还有两杯红茶。菲茨杰拉德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棋子, 往前走了一步,说
“他可以控制葡萄藤的生长, 结出果实, 应该对缓解现在的食物压力很有帮助吧?只要能把他找到——”
“——可是, 我收到的消息,好像和菲茨杰拉德先生不太一样呢。”
森鸥外微笑着。他的面前也有半盘棋子,红茶却一点都没有动过,说
“前几天,我听到消息,那些没有被逮捕,如今还流落在横滨的组合成员又集结了起来,新任的临时首领,好像就叫约翰·斯坦贝克哦?这就是您说的那位葡萄君吗?”
菲茨杰拉德“……”
之前,“组合”进入横滨,与武装侦探社、港口afia敌对,把彼此的底细都摸了个清楚。森鸥外手里,当然有组合成员的情报,这时候,还要这么反问一句,纯粹是想故意恶心对方。
说到这里,森鸥外目光一扫,似笑非笑第瞄了一眼菲茨杰拉德,又说
“听说,这位葡萄君,可是对菲茨杰拉德先生,身为首领,却不顾其他成员,一意孤行,导致‘白鲸’坠落,还烧光了所有的钱的行为,很不满意呢。”
菲茨杰拉德“…………”
森鸥外又笑眯眯地补上一句“当然,食物也是很重要的资源,在这个时候,能控制葡萄的异能者,确实是无价之宝,我相信不只是我们这边的组织,就连哥谭政府,恐怕都很眼馋呢,如果您能把他找到,我们都会很感激您的。”
菲茨杰拉德“………………”
不就是过来看个热闹,用得着这样阴阳怪气的朝他捅刀吗?
中原中也就是这时候到的。
他被军警领着,来到房间外,叫了一声“首领。”
“——那么,再会了,菲茨杰拉德先生。”
森鸥外站了起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带着中原中也,转身离开,只留下半盘还未下完的棋。
两人离开警署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中原中也的车就停在门外,森鸥外很熟练地拉开副驾驶,把自己倒了进去,刚接触到座椅,就忍不住“嘶——”地一声,皱起眉头。
大概是在下属面前,不用那么讲究表情管理,他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中原中也取下帽子,也跟了进来“您还好吗?”
森鸥外“没什么事。”
中原中也“……”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开车接送首领也不是第一次了,中原中也熟练地启动引擎,看着森鸥外仰头靠在座椅里,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呼吸声很重,似乎是在尽力调整状态,于是也不出声打扰,就在一边等着。
半晌,森鸥外好像才缓过来。
“——我当然不是在说我没有事,我快疼死了。”他带着点儿无奈,说“像首领和组织高层,这样重要的人物,被抓到警局里走了一趟,这种时候,当然应该是先问组织有没有事啊。万一我意志不坚定,出卖了组织的利益呢?”
中原中也“……”
他很想说,他追随森鸥外,至今,也有七年了,他相信森鸥外就是把他们所有人都打包卖了,也不可能出卖组织的利益。况且——哪个叛徒会这样惨兮兮的带着一身伤回来?
但他沉默了下去。
森鸥外并不是在跟他说他本人有没有可能背叛的问题,而是在告诉他一个合格的首领,在面对这样局面的时候,应该如何考虑。
——一切以组织的利益为先。
这几天来,森鸥外的种种做法,诸如让他旁听会议,收拢部下,安抚人心,处理贫民窟的情况,甚至是直接把他带在身边指导……boss其实已经不下多次,暗示过他的意图。
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而直接
森鸥外是在将他当做首领培养。
沉默在轿车内弥漫着。中原中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干脆发动了车子。
还不到夜晚十二点,换做往常,按照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大半座城市,应该都没有入睡;对于更年轻一些的群体来说,甚至应该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
但如今——这里只剩一片漆黑。
街道上没有路灯,没有交通信号,也没有车。昏暗的环境中,只是靠着背后警署的灯光,和他们的车灯,勉强照亮了前方的一小段路面。四周也是沉寂的,哪怕是人群聚集的居民区,或者酒店,也只亮起了寥寥几窗灯光。
倒是远处市中心的港口afia本部大楼,和韦恩塔,还灯火通明,在这里都能清晰地看见。
中原中也“boss,我送您返回本部?”
这很没话找话,森鸥外肯定也听出来了,但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把车载的镜子拉了下来,对着镜子,开始简单地整理自己。他抬手解开头发的时候,大衣袖口滑了下去,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手套和袖口之间的皮肤,有着明显被捆缚过的痕迹。
但随即,森鸥外拉了拉手套,把那道痕迹掩盖住了。
“——抱歉。”中原中也下意识地说“我来的有点晚了。”
其实是首领事前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发生武力冲突,不管是哪一方。
所以,今晚,在城郊,确认电网工程完成之后,中原中也先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返回地下诊所。他是用异能赶回来的,却还是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废墟,废墟上还燃着未及熄灭的火光,首领从前在贫民区行医的诊所被炸塌了一小半,周围则聚集着一群围观的人。
现场有两道很明显的车轮痕迹,像是某种性能良好的轻装甲车,从废墟上碾过去留下的。
首领行踪不明,大概率是落到了对方手中。
中原中也简单地问过情况,又安抚了一下被枪声和爆炸声惊吓到的附近居民们,决定还是先返回总部,和尾崎红叶商议之后,再做下一步行动。
结果,还在半路上,就听说首领被控制在了军警那边。
中原中也自己,就是在军方的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对于和军方同源的军警系统,本能地没,也什么好感。他对这些人的底线,不抱任何期望,虽然知道首领能保护自己,还是免不了担心。
其实,在首领把他们叫去办公室,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中原中也就表达过自己的担心。
“哎呀,不会有事的啦。”
那时候的森鸥外,笑眯眯地,对他们说“反正蝙蝠侠又不会杀了我。至于剩下的——不管在哪里,中也君都会把我捞出来的,对吧?”
中原中也“……”
被首领托付了如此“重任”,中原中也只好出面去跟军警谈判。
之前,做为组织的干部,中原中也也会负责一些商业谈判。通常来说,他经手的谈判都很顺利,对面的合作方,在武力威慑之下,不会敢做太多的纠缠,中原中也只需要学会辨别商业条款,维护好组织的利益就可以了。
他很少在这么弱势的情况下跟别人谈判。
诚然,军警忌惮他污浊的力量;但另一方面,中原中也也担心他们真的对森鸥外下手。那毕竟是他敬重的首领,虽然,森鸥外自己未必介意为了组织的利益牺牲一下,但中原中也还是非常不愿意看到他被敌人折辱的。
坐在会议室里,中原中也揪着自己的头发“大姐头,我该怎么办啊?”
尾崎红叶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她还很有心情地,用华丽的和服袖子,半掩住唇,笑着说“鸥外大人的意思,可是全权交给你负责哦?”
中原中也“……”
也就是在这时候,中原中也隐约察觉到了,在这件事里,森鸥外到底给他下放了多大的权力。
以“为了救出首领”的名义,他几乎可以调动组织内的一切资源。
“——鸥外大人的想法,应该很好懂吧?”尾崎红叶又说“他大概是觉得,把自己送给军警,再派你出去谈判,对于中也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吧?”
中原中也“……”
他觉得再说下去,都不用军警动手,红叶姐就要冲过去暴打首领了。
好在,尾崎红叶最后说道“鸥外大人也不是那么严苛的人。他也没有说不能使用武力吧?要是实在想不到办法,就直接过去,把警署的墙拆了,把那个不靠谱的首领抓回来好了。”
中原中也无奈地趴到了会议桌上。
“唉,但是对于首领来说,这样,肯定是不合格的吧……”
在意识到森鸥外是在将他当做首领培养之后,boss的一些做法,包括,为什么指名要他去处理这件事,也就很好理解了。
这是给他出的一道题。
不到万不得已,中原中也还是不想让boss失望。
他只好自己去跟军警谈判。
中原中也以港口afia如今控制的资源,作为威胁,要求军警释放森鸥外;而军警那边,也以此为要挟,提出条件,必须要组织割让一部分手里的食物和能源资源,才允许放人。
于是,谈判就这么僵住了。
谁也不肯后退一步,正当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从第三方异能特务科那里,传来消息,直接通知他去警署接人。
中原中也“……”
他和军警的谈判还僵持着呢,这时候,对方却突然放人,排除政府方面突然良心发现、高抬贵手的可能性,那就只能是森鸥外自己办到的了。就是不知道,首领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boss。”中原中也轻咳一声“抱歉,属下跟军警纠缠了太长时间,没能及时……”
“没有关系。”
森鸥外又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抱起手臂,像是整个人要缩进了座椅里。看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却还是很温和的,说
“中也君做的很好哦。要不是中也君,我还没有这么容易能出来呢。”
现在是深夜,路上并没有什么车,中原中也并不需要专心驾驶。他一边控制着方向盘,一边转头看了旁边的森鸥外一眼,没忍住,问
“您跟军警,和异能特务科,都谈了些什么,能让他们这么爽快的放人?”
森鸥外一笑“是秘密哦。”
一小时前。
军警,审讯室。
“——到时候,只怕您是擅自夺权,而我是武装叛乱吧?您确定在这个问题上,还要和我们港口afia争夺吗?”
听到这句话,种田长官的神情微变,然后,脸色沉了下来。
“森首领说的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啊。”
他看着森鸥外,冷冷地说“是觉得这样就能打动我吗?该怎么说呢,您的乐观精神,还真是令人羡慕啊——森首领怎么就确定,我们一定能等到重见天日的一天?万一——”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下。
那个“万一”可能性,实在是太过可怕,谁都不愿意直接说出口。
片刻,种田长官才说
“谁手里的资源更多,谁就能活得更久,不是吗?”
“啊。”森鸥外无所谓地说“真到了那个时候,多活三天,和多活五天,有什么区别吗?”
种田“……”
“何况,种田长官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哥谭那边,从政府官员,警方,到超级英雄们,看起来都很镇定啊,一点都没有末日到来的慌乱呢。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要么有自信能找到出去的方法,要么有信心能等到救援。”
他跟蝙蝠侠接触这么久以来,也察觉到,对方的行动里,有一种有条不紊的从容。
在设计出一整套夺取哥谭的电力和食物的计划之后,森鸥外就预料到,以蝙蝠侠为代表的超级英雄们,一定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蝙蝠侠的流程,实在是太正常了。
解救下被绑架的人质之后,他在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警方处理后续;追踪他的时候,沿途打伤不少组织成员,居然还顺手报了警,叫了医疗救护;甚至,就连最后抓到他,也只是把他转交给了横滨的军警,似乎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从他这里控制整个港口afia的想法。
换作平常,当然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他们被困在一座孤城里,脱离本国政府,甚至脱离了正常人类社会。在这个时候,蝙蝠侠对制度的坚持,就很有意思了。
“我相信哥谭人,或者说,他们的世界,有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
森鸥外又调整了一下姿势,种田长官能看出来他被绑得很不舒服。然后,他听到森鸥外说
“至于我们自己嘛——哎呀,恐怕想救基德的人,都比想救我们的人多呢。”
种田“……”
这倒也是实话。
以本国高层对横滨地区的态度,就算这座城市,整个儿被从地图上抹掉,估计他们也是不会动一下眉毛,甚至是非常喜闻乐见的。
指望政府派出救援,还不如指望怪盗基德的粉丝靠谱。
但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尴尬了,森鸥外倒没什么,种田长官本身却是政府的人,只好轻咳一声,转开目光,避开对面森鸥外似笑非笑的促狭神色,说
“说起来,怪盗基德除了在第一天凌晨出现在了剧院里,就没有再见过了啊?——那个真的是他吗?”
森鸥外望着种田长官,含笑道“港口afia的业务里,可没有抓小偷这一项啊。”
其实也是他们都没有分出人手去找。
怪盗基德及其擅长伪装,往人群里一钻,谁也认不出来,何况是局面本就十分混乱的现在。而且,每次基德偷完宝石,都会主动归还,比起横滨本地,层出不穷的杀人、抢劫、走私、街头斗殴,等等案件,实在是不值得专门去追究。
只要他不主动出现,横滨的几方势力,也都懒得去追查。
种田长官凝视着对面的森鸥外。片刻,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说“叫医生进来吧。”
“——总之呢,从此之后,组织都可以不用太担心政府那边的动作。我和种田长官,也稍微讨论了一下关于救援的问题。”
森鸥外淡淡地说着,看着前方的路面。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以中原中也对首领的了解,看到这幅神情,他几乎能肯定,森鸥外现在的心情,正在很微妙地,介于“很生气”和“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之间——大概是因为目的确实都达到了,但身上又实在疼得难受的缘故。他看起来脸色并不好。
“……真累人啊。”森鸥外又往后靠了靠,语气也放缓下来,说“中也君今天晚上,就先帮我值班吧?回到本部之后,我还要联系医生,最好是能睡一觉——手机借我一下,中也君。”
中原中也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军警难道没有给您治疗吗?”
“啊,我拒绝了。我怕他们把发讯器,或者窃听器什么的,夹在绷带里,到时候,我还得自己拆开,重新再处理一遍。还是组织的医生比较值得信任一些。”
森鸥外说到这里,夸张地叹气“哎,要是我的爱丽丝酱还在……”
中原中也看着boss在自己的手机上编辑了一条命令,发送下去,随口多问了一句“您的手机呢?”
“炸掉了。”森鸥外很无所谓地说“要是落到蝙蝠侠手里,一定会导致组织的机密被破解什么的吧?干脆就放在了炸弹的中心,也不可能修复了。”
他写完命令,把手机还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是写给尾崎红叶那边的,大意今晚零点起,和哥谭政府一同,准时放宽对电力的限制,好给市内的供暖设施能源。
他收好自己的手机,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口袋里翻出一盒止痛药,递给森鸥外。
森鸥外一怔,看起来有点惊讶。
“中也君还记得这个?”
“呃,不是我……” 中原中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红叶姐。他让我记得给您带上。”
严格来说,尾崎红叶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知道他要去接首领之后,尾崎红叶就给他塞了一盒止痛片。正当中原中也既惊讶又惭愧地收下,感慨还是红叶姐这样的女孩子心细之后,他就听到了尾崎红叶的解释。
“鸥外大人的话,会被人揍一顿,很正常吧?” 尾崎红叶温柔微笑着,幽幽地说“奴家想干这件事,也已经很久了呢。”
……当然,这句话就不必转述给boss了。
森鸥外听到这个回答,看起来像是愣一愣。随即,他笑了笑,从中原中也手里接过药盒,拆开来吃了一片,然后就靠在座椅里休息。
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有着重力异能的帮助,中原中也的车开得很稳。没有任何颠簸,轿车如滑行一般,平稳地驶向了市中心的港口afia大楼。
森鸥外的身体,深深陷在副驾驶位柔软的车座里,在轿车单调而平缓的行驶中,他的呼吸声,也逐渐平和下来,似乎是终于睡着了。
微弱的灯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到他脸上,在蹙起的眉峰下,留下一道浓重的阴影。
中原中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只是转过方向盘,默默地绕了一条远路。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划过了零点。
原本漆黑的城市里,忽然,开始断断续续地,逐渐有灯光亮起。
——因为供暖设施很难覆盖到全城,所以,只能把一部分居民集中起来当城市开始供暖的时候,同一个区域内的居民们,也就会自发地,向着拥有供暖设施的建筑聚集。
而在人群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可以相互保护,对危险的恐惧和忌惮,也会随之降低,不再那么害怕黑暗中的光源会吸引恶意。再加上电力限制的放开,也不必再节省。
于是,终于有人开始,在深夜里,点起一盏明亮的灯。
星星点点的灯光,遍布在建筑的窗口间,远远看去,就像是城市,又逐渐地、逐渐地,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首领。”中原中也轻声说“您看到了吗?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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