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间孤岛（11）
菲茨杰拉德，原本是打算让自己烂死在贫民窟里的。
他其实不能算睡眠质量多好的人，昨晚，也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屋，用斗篷把自己一裹，钻进角落里，就这么蜷缩着凑合过了一晚。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贫民窟里的人，每天活下去，就需要消耗掉全部的力气，早已麻木不仁，丧失了所有的好奇心，对外界这样的剧变，都能做到漠不关心；还是横滨人民（哥谭人民）实在是见多识广，觉得忽然冒出来一片陌生城市这点小事，不值他们得大惊小怪——
总而言之，菲茨杰拉德居然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了天亮，没被吵醒。
……睁开眼的那一瞬，天都变了。
字面意义的。
擂钵街的地形，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大坑，说是全横滨地势最低的地方都不为过。
在这片充斥着肮脏、动乱、饥饿、疾病和犯罪的贫民窟里，无论身在哪里，只要你还愿意抬头去仰望天空，都能看到不远处市中心光鲜亮丽、鹤立鸡群的五幢港口mafia高楼。
天堂与地狱，不过是一个抬头就能仰望到的距离。
于是，在这片贫民窟里，依然愿意仰望天空的人，越来越少。
——当然，其他人或许还会对那样光鲜亮丽的大楼，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菲茨杰拉德可是很清楚，那个被称作港口mafia的地方，实在算不上什么“天堂”。
那只不过是另一个“地狱”罢了。
然而，今天，那堪称横滨地标的五幢港口mafia本部大楼，终于——不再鹤立鸡群了。
在这五栋楼附近，高高低低的，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不少高层建筑。而且，见了鬼的——这些高楼，看起来都很有熟悉的美国东海岸都市风格，可是菲茨杰拉德一个也不认识。
其中最高的一幢，悬挂着一个巨大的w标志。
……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菲茨杰拉德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搞清楚状况。
原本，搞清楚状况之后，他是准备往后一倒，盖上斗篷，蒙头就睡，让自己继续烂死在贫民窟里的——哦，是的，这个叫横滨的地方，和那个叫哥谭的地方，融合到了一起——但那又关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什么事呢？
他既不是横滨人，也不是哥谭人。
只是一捧暂时还苟活着，没来得及被送进火葬场的骨灰罢了。[1]
菲茨杰拉德是押上一切来到横滨的，因此，“白鲸”上那一战，他也失去了一切。
作战失败，他率领的异能力集团“组合”分崩离析。没有钱，强化身体的异能力【华丽的菲茨杰拉德】就无法发动。身份、地位、财富、力量……全部离他而去，他什么都不是。
他变得一无是处，毫无价值。
菲茨杰拉德决定让自己烂死。
没能成功。
因为不久之后，路易莎找来了。
路易莎·奥尔柯特，“组合”的军师，菲茨杰拉德忠心耿耿的部下。也是辅助系异能，没有任何正面战斗力，封闭又内向，无依无靠，一心只想着听从首领命令的女孩。
离开他，她甚至没法走出贫民窟。
年轻貌美、一看就是温室里娇养出来的女孩，在这种地方，就是捕食者眼中的肥羊。就在进入擂钵街这么短的时间里，路易莎就已经被一群混混盯上了。
菲茨杰拉德无法坐视不理。
他终究是雄狮，即使一时失意，也不会容忍别人踩到自己的领地上来。
于是，为了保护部下，原本准备让自己烂死在贫民窟里的菲茨杰拉德，终于站了起来，挡在路易莎面前。
“——把你身上贵重的财产给我，路易莎。”
“——我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您，弗朗西斯大人。”[2]
然后，菲茨杰拉德看着“余额：500美金”，彻底愣住了。
菲茨杰拉德：“……路易莎，你怎么穷成这样了？”
——那可是他的部下！他“组合”里最器重的军师！！虽然美国人不怎么有储蓄的习惯，但全部财产只剩五百美金，也太惨了点吧！！！
路易莎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提出一个比较合理的可能性：“银行大概是掉线了，弗朗西斯大人。”
菲茨杰拉德：“……”
他确实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是这个新型的混合城市，不知道为什么，被一股神秘力量封闭了起来，所有人都出不去，与外界的一切联络也中断了。
这么说来，银行掉线，倒是有个合理的理由。
路易莎又小声地：“……弗朗西斯大人，我、我身上，只带了五百美金的现金。”
五百美金，收拾一群贫民窟的混混，勉强也能够用。菲茨杰拉德把这群为难路易莎的混混们打的落花流水，带着她离开了擂钵街。
两人原本准备在海边的长椅里坐一会儿，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没想到，刚靠近海边通往的路口，就被两个身穿黑西装、戴着墨镜的港口mafia成员拦了下来，“——请回去吧！我们首领说了，任何人不准接近码头！！”
大概是这副打扮实在是太落魄了，对方根本没有认出他是谁。
菲茨杰拉德：“……”
菲茨杰拉德倒是没有坚持，带着路易莎，重新找了一块人少的地方，若有所思地，说：
“看来，城市封闭的消息是真的啊。”
很显然，港口mafia在有意地阻止一般民众接近城市边缘。
而能让他们这么做的，只能是因为，封闭住这座城市的，是某种无法解决的不可抗力。所以，为了不引起恐慌，还在乎这座城市安危的人们，只能选择隐瞒真相，让市民们误以为是港口mafia封锁了道路——反正，一个黑手党集团，干出来什么事都不奇怪。
两人一穷二白，坐在街头。
所有的交通信号灯都被固定成了红灯，道路上的标识，也是混乱得一塌糊涂，英文和日文交杂在一起，所有车辆禁行，偶尔，才能看到有轿车无视所有交通规则呼啸而过——这些车，要么隶属于横滨政府，要么是黑色的港口mafia样式，要么漆着gcpd几个字母。
菲茨杰拉德坐在街头，仔细地观察了这些来往车辆一段时间，说：
“我猜，侦探社和港口mafia已经联手了吧？——或许，还有异能特务科。”
而横滨的这几方势力，平常看起来水火不容，可一旦面临外敌，却很容易联合起来。他在横滨的计划受挫失败，很大一部分，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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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不多，但也不少，大部分神色匆匆，抱着明显是食品的包装袋，走路的时候，还左顾右盼，生怕有什么人突然冲出来，抢走自己怀里的东西似的。
大部分店面都已经关门了，有些店铺的玻璃门窗和货架，还有明显被破坏过的痕迹。
“——对、对不起！”
面对这样的情境，路易莎看起来明显有些紧张，局促地说：
“弗朗西斯大人，现在联络不上外面，银行，证券市场和交易所都掉线了，我们没有本金，也没法通过金融市场弄到钱，您——”
从前，菲茨杰拉德赚钱的方法，大多数是通过金融业，但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城市里，这些，当然都不能用了。
“路易莎。”
菲茨杰拉德偏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从来都不是因为钱，才成为富豪的。”
他露出一个自信至极的笑容。
这是上午时间九点，一无所有的菲茨杰拉德，带着一无所有的路易莎，在新的横滨-哥谭市的大街上，开始了闲逛。
大部分非食品类的店铺都关了门，也有些门锁上，有被撬开的痕迹。
——面临恐慌的时候，人们的第一反应，总是囤积食物，即使有些心狠手辣、敢于挺而走险的亡命之徒，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冲着贵重的黄金钻石首饰之类的物品而去。
而会下意识地，忽略一些不那么重要，或者必要的东西。
所以，这些店铺虽然被撬开了锁，内部却也基本是整洁的，没有遭到过洗劫的痕迹。
菲茨杰拉德先是在一间商场里，给自己找到了一套体面的衣服，然后，就这样带着路易莎，一路溜达着，从这些漏网之鱼的店铺中，搜刮了不少光碟、唱片、图书小说、单机游戏之类的娱乐物品，最后，全部屯到一个看起来没人要的小店面里。
路易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但是，弗朗西斯大人，在这个时候，想赚钱的话，食品的涨价不应该更快吗？”
“食品的价格已经非常贵了，路易莎，太多人都想抢着做这门生意，我们没有存货，也没有足够的本金。很快，连出门都可能会变成奢望，而长期生活在封闭的环境里，精神娱乐其实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现在的人们恐慌于食品短缺，在基本的生存需求未能满足的时候，无法提前意识到这一点。”
菲茨杰拉德露出一个笑容。
“大部分时候，想赚到钱，就只需要比平常人，多出来这么一点点的预见性。而且——”
他肯定地说：“他们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他没有明说“他们”是谁。
也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中午的时候，正式新闻就发布了。
——横滨政府，和哥谭政府，在简短的会面后，达成了初步联合。
双方合作的第一步，就是让各自城市的通讯设施和网络连接到一起。
在昨晚异常的融合中，两边的建筑和交通网杂糅在了一起，通讯、网络、基站和电力这类信息与能源系统，却还是各自独立的。相关工程师进行了紧急的规划和施工，终于，赶在正午十二点之前，让两边的通讯信号对接在了一起，双方得以顺畅交流。
在这个新接通的信息网上，人们接收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横滨-哥谭政府的联合声明：
——通告全体市民，城市已经封闭，所有人都被隔绝在了人类社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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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地狱的开始。
虽然新晋的联合政府做出过保证，会为每位市民，提供足以维持生存的食物，但是，这个明显是临时凑起来的政府班底，显然是不具有多少权威性和公信力的，而这样的保证，对于人们来说，也远远不如能切实拿在自己手里的物资，更有安全感。
食品和药品价格就此飞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
而一小时之后，即使是这样恐怖的价格，这座城市里，也已经没有任何食品可以出售了。
恐慌还在持续着。
与世隔绝意味着什么，大部分，只要是稍微具有一点常识的人，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过来——以现代城市及其周边的土地、农业和畜牧业水平来说，是绝对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口的。
所以，当来晚一步的人，发现用金钱再也买不到食物之后。
理所当然地，他们开始抢劫。
不再是之前那种，街头混混式的，一棍子敲碎商店玻璃，冲进去抱走货架上的泡面和饼干就跑，不伤人命的温和抢劫；而是真正的，为了生存资源的，你死我活的战斗。
——在真正的生命威胁面前，人类社会构建出的法律与秩序，就如薄纸一般崩塌了。
人们肆无忌惮地，拎起猎\枪，电锯，钢刀，甚至卫生间里刚刚拆下来的水管，闯进邻居家里，杀死那些或许前一天还在友好地打着招呼的人们，夺走他们刚刚倾家荡产买来的食物。
这是一场死亡的狂欢。
别说拥有持枪证的哥谭人，或者孔武有力的青壮年了，就算是从不锻炼、手无缚鸡之力的死宅们，也敢在这个时候，为了一箱干面包，从厨房里摸出菜刀，砍死对门的独居老人。
无法统计这样的惨剧，到底发生了多少起。
即使横滨军警、港口mafia和gcpd对此早有预案，很快出手，联合起来，强硬地镇压了骚乱，这座城市里，也已经涂满了血腥的味道。
港口mafia本就不是什么讲究仁慈的组织，在这种时候，就更不会留手；gcpd来自于哥谭这样罪恶丛生的城市，习惯了与各种穷凶极恶犯罪的斗争，在日常执勤中，本身也是有开枪权的；而军警的前身，则是真正的军方部队。
这三方的强硬态度，终于敲醒了一部分被恐慌和血气冲昏头脑的人。
——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并不是最大的暴力拥有者。
有了这三个部队出面，维持秩序，大部分市民们，终于从刚才的恐慌，和各种恶性伤人事件的狂乱中清醒过来，开始冷静下来，直面自己的处境。
这个时候，有的人已经反应了过来。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恐怕都不能正常生活，甚至正常出门了。
那将会是一段相当无聊，在恐惧中报团取暖的时光。
人永远是很会为自己寻找安慰的动物。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们，立刻开始寻求能够支撑他们度过这样封闭而恐怖时光的精神娱乐，小说，碟片，单机游戏，扑克牌……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而文娱产品，并不在这个新成立的联合政府的管控范围内。
——菲茨杰拉德，就趁着这个时机，把今天早上刚收刮来的存货，用相当令人满意的价格，全部卖了出去。
“离钱越近的地方，越容易赚钱。”
菲茨杰拉德晃了晃手中的钞票，那一沓大面额的纸币中，美元和日元混杂着，但他一点儿都不介意。
还有更多的钱，散落在他脚边的箱子里。
“第一桶金到手，该制定接下来的计划了。”
他问自己的作战参谋：“路易莎，哥谭市里，离钱最近的地方是哪里？”
路易莎回答：“弗朗西斯大人，是布鲁斯·韦恩。”
菲茨杰拉德整理了一下（早上浑水摸鱼捡漏来的）西装和领带，抬起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那我们就去见一下这位韦恩先生。路易莎，帮我预约。”
他们买了一份新出的地图，从路边随便开走了一辆车，按照地图标注，前往韦恩庄园。
还在半路上，又一道新闻发布了。
——联合政府宣布，废除这座城市里一切现行的货币，所有物资，都由他们统一供应。
菲茨杰拉德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子一个打滑，差点撞上路灯杆。
与此同时，他的异能力，【华丽的菲茨杰拉德】，也起了变化。
余额：0。
菲茨杰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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