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已修)
第一章
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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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里的字入梦,在梦境里旋转凝成深渊,把人的魂不断往里吸。
秦珺一身体恤短裤,侧目看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古装女人站在她身边。
“……”
做梦了?
面前的场景似曾相识,秦珺喃喃:“……六公主?”
秦珺努力辨认,几次下来,越发觉得眼前的六公主,正是秦珺傍晚看到的小说里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亡国炮灰公主。
秦珺以为是梦,好奇的撑着墙往城外看去,瞬间打了个寒噤。
城外,颓圮楼墙,硝烟火焰,随处可见的白骨残肢。
这梦镜比4k高清还清晰,真实到秦珺浑身起鸡皮疙瘩。
秦珺退了两步,撑着膝头瞥见六公主登上了高墙。
秦珺顿时大吼出声:“你干什么?”
“杀——”
秦珺被震天的喊杀声吸引了视线,她转头,瞬息出现在城外,一红衣的女子策马狂奔而来。她身后跟着千军万马,铁骑踏破土面,秦珺瞳孔巨震,视野里她直觉得自己要被马匹踩塌,下意识抱头蹲下去。
万马奔腾而过。雪花沁透皮肤,一瞬间的凉意令秦珺回神,她没被踩死!
秦珺起身,被近在咫尺烈马打了个响鼻,额发被掀起,她顺着马头往上看。
是个鲜衣骏马的美女。女人看不到秦珺,仅目光冷然扫过城墙上的六公主。
女子弯唇一笑,高声道:“六公主。”
六公主泪眼模糊,“颦娘,昔年你入宫,是我错了,我……”
姬姒笑意更深,打断她,“我不久才想起,本宫名叫姬姒。”
秦珺脑子嗡了一下。姬姒,《公主复仇记》里那个比反派还反派的女主角……
书里,姬姒前半身是个弃公主,被弃之后流落到周,成了霍乱周国以色侍人的妖女。周朝式微之时,姬姒回到姜国恢复了公主之身,两年后带着大军杀了回来。
面前的景象,正是国破家亡的六公主跳城一幕。
此刻的秦周将领战死,皇子疯癫,帝君驾崩,兵逃臣散,再难重振辉煌。
六公主仰头轻叹:“罢了……偌大周室已无人可用。”
秦珺惊慌:“不要!”
六公主一跃,重重的砸在地上。
那么高的城墙,人落下来……只怕摔成肉泥了。秦珺脸色煞白不敢上前去看。
姬姒高坐在马背上,她薄唇抿着,弧度很淡的浅笑。一双凤眼目光莹亮如碧波,眉眼半坠看起来最是无辜慈悲,唇角却含着不屑和讥讽的笑。
秦珺看着她,只觉得这个梦真实到不像梦。
姬姒笑笑,振臂高呼:“杀!”
顿时,杀声震天,千军万马在姬姒的一声令下踏破了秦周的关隘。
风雪怒号,军队蜿蜒成长蛇,于九天上纵览,密密麻麻像是虫蚁。再细看,行军又成了蹒跚前进的难民,北方沦陷了,他们正在南下求一条生路。
神州大地满目苍夷,烟火燎燎不休,尸身断骨无数,挖树根吃树皮也不再是书里冰冷无温度的文字。
秦珺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这些人里的其中一员,她跌跌撞撞顺着人流前进,路上没吃的,没喝的,胃里饥饿难解。
突然,身边的人一哄而上,竟然在争抢一具尸身。
“我还没死……”那病倒的人气若游丝。他还没死,但转眼,还是死了。
秦珺不住作呕,她扶着一堆碎石喘气,等缓解过那口气,她抬头,周围的流民已经将自己包围。
那绿幽幽的眼神,像丛林里饿了许久的鬣狗。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秦珺提气咆哮:“滚!”
人群这才渐渐散开,她不能这样就死了……这股信念支着秦珺跟着难民走到南方。
春天,几十万难民屯在河畔吃光了河里的鱼,守城的官兵不开城门,难民们便在城外收割刚下地的春麦,麦种吃完了就开始强抢路人,劫掠百姓,挖山刨土。
很快彻底没吃的了,难民渐成流寇,更加猖狂,□□掳掠,无恶不作。朝廷派兵镇流民,秦周袍泽,互相残杀。
秦珺看着这一切发生,奇怪的是她没饿死,也没死在刀剑之下,她只是饱受折磨,尝尽冷寒饥饿,看尽生死百态。精神行如枯木,痛苦的看着一切发生。
“别杀了……”秦珺摇头,冷汗不停沿着鬓角滑落。
耳边是低低烛火撩动的声音,屋里的火盆烧得猩红滚烫,
宫人小心替榻上的玉人擦汗,触及额头一片冰凉,便胆战心惊的将锦被压得更严实。末了嘘声退至一边绞帕子,另一个宫人则赶紧上前,用金柄的汤勺舀了一点糖水替公主沾湿唇面。
榻上的人脸色苍白如月,双眼紧闭眉心高拢,从密集的汗珠能看出她睡得并不安稳,彷佛身处梦魇之境。
门外廊下太医们跪在雪中。漫天的白,飞絮濛濛掉在人皮上,沁进人肉里冷得入骨。
这大雪一炷香之前还是盐粒子,现在就大的像扯絮了,纷纷匝匝下得人心底慌乱。
宫女行着碎步而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盆身雕金镂缕,华贵非常。
“院首……”宫人朝廊下鬓边雪白的医官行了礼。
太医院院首胡子拉碴,已年过五十,他跪得膝盖僵疼,只得朝宫人挥手。
宫人推门而入,门内泄出烛光如洒照在廊下的薄雪上,整个太医院如芒在背,院首将腰身放得更低。
陛下有令,六公主何时醒,太医院的医官就跪到何时,现如今已跪了两日。上了年纪的医官已经晕倒一片……倘若公主还不醒,或是不幸殒落,那整个太医院都要陪葬。
“醒了!醒了!”突然,殿内传来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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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面前的景象已经改天换地。不再是雪白的病房,也没有一脸愁容的护工,取而代之的是芙蓉帐,千金裘,金帛银杯。还有进进出出是喜形于色,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十余个婢女和太医,此间人的尊贵可想而知。
“公主?”
秦珺被宫女太医摆弄一阵后,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然姬姒性恶,攻下一城便屠戮一城,王室倾覆,公主殉国……诸地分割而治,农民起义不断,秦周子民袍泽相残。”
秦珺盯着床帐,目光失焦呆滞的回忆书里的内容。
“公主,”屏风外,宫女伏身以额触地,“已将太医们请去偏厅休息。”
秦珺躺在床上怔怔问:“今为何年。”
宫女吓得压低身体,上半身几乎全伏于地面,“今……今为君和二七。”
君和二七……
秦珺依稀记得现在的女主角还在妓院吃苦。不过距离女主角姬姒恢复记忆,带兵攻入周也不过几年光阴了。
宫女捧了一碗药汤进来,说:“公主,已经遣人去知会陛下了,陛下很快便来,公主先将药喝了吧。”
陛下……
秦珺按住额头,记忆刹那涌进脑海里。
秦珺低头,映入眼帘是双三四岁小人的小手,小手握着一支雕着金线的豪笔,笨拙的在本子上乱写乱画。
一阵温善的笑声传来,秦周帝从后抱起她,大手握着小手,一笔一划在纸上描着字样,“珺儿,字不是这样写的,爹来教你。”
三岁的小秦珺奶声道:“父皇。”
秦周帝替小秦珺顺了顺胎发,柔声说:“珺儿,你可知道珺怎么写?”
稚童懵懂:“一个王字,一个君字。”
侯在一边的内侍腿脚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小秦珺仰头:“爹?”
秦周帝笑:“一个王,一个君,二字相合就是我小女的名字。”
秦珺喝了药,拉高锦被心事重重的躺下。又突然起身,“太庙在哪里?”
锦绣诧异:“公主?”
“去给我母后添一柱香。”秦珺说。
宫人内外无敢不从。六公主昏迷之前,正是被有心人告知了生母去世真相,才哀切攻心,昏迷三日不醒,现一醒来就要去宗祠看望生母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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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庄严肃穆,内里彻夜燃灯,供奉着秦周三百年以来的十位皇帝,十八任皇后,还有一些前朝大功之臣。
秦珺接过锦绣手里的香烛,对着先皇后也就是六公主的生母李月盈的牌位拜了拜,末了她挥手让宫女退出,说自己想静静。
锦绣点头,吩咐人移了几个火盆进来,就在门外守着了。
“哎……”
秦珺长长叹气,看着李月盈的牌位,想来想去,不知道是不是该给六公主立个牌,更不知道那缕幽魂如今还在不在了。
“你死了,换成了我,我又能做什么呢?”秦珺喃喃自语,“我一个现代人,经历了几个月的沉浸式屠杀现场,没疯了过去对你破口大骂已经是心大了。现在醒来还成了你,难不成我还能帮你复国?”
因燃着炭火,锦绣开了两扇窗透风,此刻风灌进来,成千根蜡烛烛火发出簌簌随风声。
“你来了?”秦珺披着裘衣跪坐在蒲团上,看着摇曳晃动的烛火,“我还能穿回去吗?”
风霎时一停,烛火也安静下来。
秦珺:“……”
“那我替你保卫疆土。”
烛火又晃动起来。
秦珺:“算了吧。”
周围霎时一静,空气都冷冶下来。
秦珺淡淡道:“我本来就要死了,癌症四期,早也想开了,穿过来也不过就再苟活几年而已,死也就死了。国家大事我实在没办法。”
烛火轻晃似乎在安慰她,秦珺盯着它,喃喃道:“还怪滲人的。”
“你想要我怎么做?这就去杀了在妓院的姬姒?”秦珺问。
烛火时停时晃,竟也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肯定也明白,姬姒就是姜的杀器,没有她,纳兰错也会培养出另一个人。来日秦周还是逃不过国破的命运。”秦珺说。
烛火不动,案台之上供奉着秦周几百年的历史,此刻都居高至下俯瞰秦珺。
一缕风绕着她盘旋,秦珺低头,抓了抓十指,六公主削葱一般的玉手,现成了她的。她的胸腔温暖,心脏有力,浑身上下无病无痛,身体瘦而不柴,还带着些少女未褪的青涩和稚嫩。
这是具鲜活极富生命力的身体,重点是才十四岁,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虚度挥霍。
“我还是想活的,”秦珺自言自语,“我嘴上说着想死想死,其实真正临到头,苟延残喘也还在活。”
烛火闪了闪。
“我该怎么办?”秦珺自问。
微风徐徐,六公主的英魂也不能给秦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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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如盖,不久就是元日新年,四下里张灯结彩,已早早挂上了灯笼,雪白与暖红相称,一副国泰民安之景。
寒冬腊月即不忙耕种,也不缺嚼谷。上京人饱暖思淫/欲。琼楼正值生意最好的时候,房妈妈却大动肝火。
“给我往死里打!”房妈妈扶着膝头气喘不止,“不知好歹的玩意,竟还想着逃,妈妈我花了百两银子将你买回来,几年吃喝费尽心思将你养大,竟是把你翅膀养硬了?今就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颦娘呵出一口白雾,呛声呕出一口血摔趴在泥泞中。她腰肢细,裹着夹絮的小袄也显得身材伶仃,半拧着身歪坐,崩着曲线,乌发散了一背,更显得我见犹怜了。
牛仆下不去手,支吾立在原地,“房妈妈……这……”
房妈妈气极,“下半身思考的杀才,养你还不如养一头牛,滚开我来!”
房妈妈撸高袖子,揪扯过颦娘的头发,使她露出脸来,抬手就将她左右脸各扇了一巴掌,“换了婢子的衣服,脸上竟还抹了泥灰?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走了。”
“下贱胚子!”房妈妈扬手,面目扭曲,“我这就打得你不能自理!”
颦娘转头,红唇挂着一涟血色,目光阴冷看着房妈妈。
房妈妈被瞧得一怔,颦娘颦娘,一颦一笑都是绝色,当初这字还是她取的。这脸这眉目就算是看了五年,也看不腻。
房妈妈打住神思,“马上就是你挂牌的好日子,我不打你的脸。”
房妈妈笑,着人把灯笼提近了,照出她如玉的脸,“当真是面若观音心如蛇蝎,妈妈养了你五年,还指望你这张脸赚些个花用呢,狼心狗肺的竟想着逃。”
房妈妈:“给把她拖回楼里扔马厩,仔细别死了就行!”
姬姒在马厩里又被打了一顿,除了脸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一片雪,不几时,老妈子来给她喂五石散,五十散性寒毒,暂时能给她吊命用,但吃多了也会暴毙。
姬姒目如枯井,躺在马厩里浑浑噩噩不知年岁,那马匹看她可怜,竟将自己吃的枯草往她身体上衔。如此偶尔一顿五石散吊命,姬姒全身发臭,皮肤溃烂,过了三五日竟然还是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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