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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琅嬛阁


中原蜀地,青城山。

        清晨,送饭的弟子发现琅嬛阁内空无一人,急得领着众人四处寻找,终于顺着脚印追下石阶,在竹酒泉便发现了酣睡的张秋二人。

        “啪!啪!”祖师殿外,张若水被摁在长凳上,万俟珏亲手执竹鞭,气得头脑发热,每一鞭都重重鞭笞在张若水背上。张若水满头大汗地趴在长凳上,鲜血染红了大片白衣,仿佛为这墨染的“水墨江山”添上了丹枫夕阳。张若水无助地呻吟着,手背上青筋暴起,滚烫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下。“逆徒!偷学剑法还不知悔改,竟然擅离琅嬛阁,偷饮竹酒泉!”万俟珏恶狠狠地骂到,挥鞭用力地打下。

        秋明洌本来一直揉着宿醉之后几近撕裂的头,再也无法直视了,将心气一沉,一把抓住万俟珏扬起的鞭子,道:“万俟道长,偷饮竹酒泉一事晚辈也有过错,张兄弟体质较弱,秋某愿意代他受罚!”万俟珏瞪了一眼秋明洌,对这个富家公子本来就没好印象,悻悻地吼道:“你让开!”万俟珏甩开秋明洌的手,又是几鞭打下。

        此时,虚无脉的弟子听闻张若水受到鞭笞之刑,在韩羽萧的带领下风风火火地赶来,在万俟珏眼前跪了一片。韩羽萧双膝跪地,低眉道:“师父,张师弟年少无知,何况从小文弱不如我们的习武之躯,还请从轻责罚!”“请师父手下留情!”众弟子喧哗道。万俟珏愣了愣,脸上的横肉跳动着,挥袖说到:“你们这群毛头小子懂啥子,不要跟着闹,都给我爬回去!”

        “师父!”韩羽萧喊到,见求情不成,便利落地起身奔到张若水身前,忽地一下挡在他的背上,万俟珏一鞭子下去,便抽在韩羽萧的背上,韩羽萧忍着火辣辣的疼痛,一言不发。“师兄……别……”张若水小声说道,嘴唇早已虚弱得发白。万俟珏错愕地一震,后退半步,又立即恢复了铁青脸色,抖着鞭子指着韩羽萧,喝道:“韩羽萧,你给我让开!”

        韩羽萧别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万俟珏,道:“师父今日要罚,就连羽萧一起责罚吧,反正羽萧也要来祖师殿领二十个板子,不在乎师父这几鞭。”万俟珏气得咬牙切齿,扬鞭一挥便向韩羽萧打来。

        粗壮的手腕的被瘦骨给接住了,任凭万俟珏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只觉得所有的力气都消散在了空气中。万俟珏扭过头一看,来者正是身形瘦削的孙亦皓。“师兄……”万俟珏道,立马收手。

        “万俟师弟,若水体质异于常人,鞭笞之刑,到此为止吧。”万俟珏似乎从孙亦皓的眼中读懂了什么,肺中的怒火逐渐熄灭了,双眉垮了下来,有些后悔地瞟了眼皮开肉绽的张若水,向众弟子道:“你们,还不赶快把若水抬回去上药!”底下的弟子连连点头,一哄而上,韩羽萧一把将张若水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几个弟子一助力,便将他背在了背上,往上清宫的方向跑。

        “哎哟——呜——”张若水叫唤得比被宰的猪还要凄厉,汗如雨下地趴在床上,疼得不住撕扯着被单。韩羽萧坐在他身边,轻手轻脚地敷着白色药膏,几个虚无脉弟子围着,都是心急如焚地巴巴望着两人。

        “韩师兄,这药……有效果么?怎么若水还是疼得叫唤?”其中,一个弟子问道。“这是素朴脉的几位师兄弟送来的,他们自幼跟着夏师叔研习医术,还去过几次回生谷,看的医书比剑法还多,他们配的药一定有效。”韩羽萧边敷药边说着,背部的伤痕开始渗血。“韩师兄,交给我吧,你也受伤了,快回去敷药吧。”另一位师弟说着,接过了韩羽萧手中的药盒。“记住,这药早午晚敷三次,一月之后若水的伤差不多就好了。”

        “一月之后!”张若水急得撑了起来,正好撞在师兄的手上,“哎哟”“要死了”地惊叫着,疼得用头撞着床板,引得大家不由自主地发笑。

        客厢外有一处荷塘,正值初夏季节,一池水碧,红色蜻蜓翩翩飞舞,轻灵地落在荷叶尖上。景澜将布鞋脱在一边,也不怕地上的尘土,坐在池边踩着水玩,脚上流苏叮当,口中轻哼苗家小调。

        秋明洌见了这幅苗家少女踩水图,斜挑凤尾般的眼眸,一笑如桃花纷落的妩媚,折扇轻摇着,轻轻踏步而来。景澜听见了脚步声,猛地一回头,一眼便瞅见了阳光下秋明洌白皙的面容,嫣然一笑,立刻拍拍手站起身来,一双雪足裸露在外。

        “呃……”秋明洌将目光从那双肤如凝脂的赤足上移开,似乎是双眸含情地注视着景澜,“打搅景姑娘了。”景澜笑得清爽,道:“没有啊,看见你来我就很高兴了。”秋明洌被这苗家姑娘的热情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些难为情地退后了半步,一拱手,道:“在下是来请景姑娘赐药的。”

        “药?你要什么药?”景澜背着双手,身体略倾,眼珠黑得宛如葡萄。“景姑娘是回生谷的医侠,不知景姑娘可有对伤口愈合有奇效的药。”秋明洌十分罕见地正色道。“你……你受伤了么?”景澜杏目一瞪,立刻抓住秋明洌的一只袖子,像是要扑上来一样。秋明洌又是一震,这么霸道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

        “不……不是,是在下的好友,张若水。”秋明洌轻轻地扯开袖子,笑着说道。“张若水?”景澜喃喃念着,“就是那个他师兄在烛庸城中毒的小哥吧?他受伤了?哎呀,他们青城派的人都是冤大头吗?哈哈哈哈……”景澜也不像大家闺秀那般含蓄,只管捂着心口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秋明洌见状也是觉得好笑,张兄若是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这样嘲笑自己和他师兄,怕是要哭死吧。

        “那……景姑娘,你可有药?”秋明洌笑得温润如玉,眉宇之间一派翩翩佳公子之意。“药我倒是有,不过……”景澜将双手插在腰间,嘟起嘴巴,“你要用什么来换呢?”水漾的杏目微眨着,但凡是年轻男子见了都会心动。不过秋明洌到底是阅尽人间春色之人,这点媚态不过烛火之辉,竟然满眼略带邪气,低头贴近地回敬着,道:“那要看姑娘想要什么了。”

        秋明洌呼出的热气直接扑在景澜的睫毛上,的确是有股桂花的香气,景澜蓦然脸泛绯红,羞涩地低眉,不住地搓着手。

        当景澜还沉浸在少女娇羞之中时,秋明洌却不住地“哎哟”直叫。景澜抬头一看,他正双手揉着太阳穴,双目痛苦紧闭,额头上连汗水都渗出来了。“怎么了?秋公子。”景澜关切地问。

        “头痛,头太痛了……”秋明洌低吟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景澜立马抓起他的手替他把脉。“你的脉象,并无不妥啊,是我把脉还不过关吗……”少女委屈地皱着月眉。“一定是因为昨晚太放肆了,我都不知道我饮了多少酒。”秋明洌的头痛似乎暂时减轻了一些。“哈,叫你贪杯。”景澜捧着樱唇取笑着他。

        “唉,说什么治伤祛邪的圣酒,真是浪得虚名。哼。”秋明洌一声娇嗔,怨怪地别了别嘴。“罢了罢了,我再送你一些醒酒药。”景澜笑道。

        入夜,众师兄师弟都回房休息了,张若水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嘴上无力,心里却暗暗骂着师父的无情,想到韩羽萧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涉足江湖,心里就是一阵艳羡。那时,韩羽萧每次回到青城山都是师父在山门亲自迎接,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师兄弟们围坐一圈,听师兄讲述奇人怪事,或者是持剑卫道的经历。

        为什么,自己要被锁在那个充斥着墨水味的琅嬛阁,从早到晚苦读?张若水越想越是委屈,若是现在可以动弹,真想溜出山门一走了之。

        门“咿呀”一声开了,一只用金线绣着雄鹰的黑鞋踏了进来,张若水蓦地一下弹了起来,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张兄,我来给你送药了。”秋明洌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拨开前面的长衫坐在床边,“这是景姑娘给我的白玉化瘀散,对伤口愈合有奇效,敷在你的背上,明早便可好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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