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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


烛庸城会客大堂。堂里早已是坐满了人,人声鼎沸,来往间摩肩擦踵,而桌上佳肴琳琅满目,菜香四溢。能成为欧阳家的座上宾,不是名声显赫的豪侠,便是身缠万贯的贵人。

        张若水耳畔尽是众人三言两语的议论:“呀,那些不是青城山的仙道吗?那胖子是谁?他也是剑仙?”“回生谷也忒小气了吧,就派了两个女人?”

        “你看这五大商帮秋、凌、乔、柴、欧阳五家,各自贩卖茶叶、丝绸、药材、瓷器、兵器,掌握神州甚至丝绸之路以外地域的经济命脉,其中最富豪的当属烛庸城的欧阳家。”“欧阳家富可敌国,办这品剑会挥金如土,欧阳少主眼都不眨一下。”

        “快看,那不是柴窑柴家的当家痕迹公子么,年纪轻轻就撑起整个柴家。”“果然是谦谦君子人如玉!”张若水注意到了这两句话,便顺其自然地去望那些人目光所及之处。的确,一个身着仙鹤纹鹅黄长衫的美男子坐在贵宾上座。他面带春风地与身旁的友人谈天说地,一派翩翩如玉佳公子之气。

        痕迹公子?江湖给他的绰号吗?如果是名字也太怪了些。

        “韩师兄。”张若水低头咬了咬韩羽萧的耳朵。“又怎么啦?”韩羽萧端起一杯热茶,“方才没被师父训够是么?”张若水别了别嘴角,露出一丝倦色,无奈地想起,方才因为乱闯乱撞被万俟珏一顿好训,他似乎真恨不得立即御剑飞行将这个孽根祸胎扔回青城山。

        毕竟万俟珏没这样做。张若水问道:“韩师兄,你认识那个叫痕迹公子的人么?”“南宫痕迹?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柴窑现任的当家,怎么了?”“啊?为什么柴家的当家会姓南宫?”张若水直接吐露了自己的疑惑。“南宫痕迹,这名字也太怪了。”张若水煞有介事地评价着。

        “哦,”韩羽萧说得很平静,“他父亲娶了柴家的独女入赘柴家,老丈人去世了,南宫先生就顺理成章接下了柴家基业。南宫先生几年前辞世,现在由他当家。”“是么?”张若水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星眸,“原来是柴家的外戚,这不是鹊巢鸠占么……”

        “哈哈,眼红啦?你是想有这么一个老爹,还是想入赘到富贵人家去啊?”韩羽萧抬眼瞟着张若水,嘴角一斜略带戏谑地笑着。“才没有!韩师兄你想道哪里去了?”张若水一甩手,差点把袖子甩到了师兄脸上。韩羽萧一见他被人戳破心思的恼怒之状,不禁嘴唇轻扬,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台侧,烛庸城城主欧阳毅身形瘦削鬓发斑白,步履蹒跚地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搀扶而来,他佝偻着背,早就咳得喉管火辣,肺部刺痛。欧阳枫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将病重的父亲扶住,牙关轻咬,眉峰紧皱,道:“爹,品剑会就交给儿子来办,你病痛在身,还是回去歇息吧。”

        欧阳毅有些吃力地摇摇头,道:“笑话,品剑会已是武林头等大事,如不由我亲自来接待四方贵客,岂不让外人说我烛庸城傲慢无礼?”欧阳毅拨开欧阳枫的手,执意走上台去,而欧阳枫一脸揪心,立刻跟上前去将老父扶住。

        听闻一声清越的锣响之后,众人逐渐停止了言论,缓缓安静下来,在少主的陪同下,病恹恹的欧阳毅强撑起精神,有些踉跄地走上台来。眼见欧阳毅病痛之相,又想起这几日欧阳枫忙里忙外不见歇息,台下不禁议论纷纷,传言欧阳少主事父至孝,果然名不虚传。而身后一直盯着他们的那双眸子里,一道异芒飞逝而过。

        欧阳毅先行一礼,勉强地说道:“在此先谢过各路朋友千里迢迢赶来寒舍捧场,欧阳某先敬各位一杯!”欧阳毅查人取来酒杯,斟上美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一旁的欧阳枫却看得心急如焚。

        有资格起身举杯的都是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譬如青城派的万俟珏,回生谷的辛彩,以及各商帮的当家或者使者。而韩羽萧张若水一众晚辈,只能安坐在椅子上静待长辈动筷那一刻。

        欧阳毅连饮三杯,众人也饮酒正酣,尔后,欧阳毅声音开始沙哑起来,娓娓道:“明日敝庄将在此地展出新造的刀剑叉戟,欢迎各位品鉴赏玩。若有相中的,尽管告之小儿,敝庄定会与阁下商议一个合适的价格。”

        “欧阳城主,那湛卢剑呢?”座下,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欧阳毅难得展眉一笑,却并不是很骄傲得意,微微昂首道:“老朽答应了各位友人要展示我多年珍藏的湛卢剑,定不会食言。”

        全场哗然,似乎欧阳城主所说的随便赏玩的刀剑都是废铜烂铁,只有这湛卢剑,才是真正令人瞩目的头牌。

        酒过三巡,便是要品尝佳肴,欧阳毅强忍喉管剧痛已然难以出声,嘴唇徒然嚅动着,欧阳枫果断为父分忧,朗声道:“各位长辈,今日敝庄的晚膳由海云楼的倾璇姑娘亲手烹饪,各路朋友自便。家父与在下眼下还有些杂事,先失陪一下。”

        一听此话,四周不禁议论开来:“倾璇姑娘是谁?”“咦,你竟然连海云楼的当家也不认识?那可是塞上江南珞茗城内大名鼎鼎的‘妙手玉观音’呀!”“听说她的手艺非同凡响,做出的菜肴精致可口,能令人三月不知肉味!只是那海云楼菜肴价格金贵,不是寻常人吃得起的。今日能有幸尝到,真算是走运了。”

        万俟珏一个胖子竟然对悬浮汤中的文思豆腐犹感兴趣,起身端起汤匙舀入碗中,亲切地盛给跟随来的弟子们,而其他年轻弟子则是受宠若惊,面带红霞有些手抖地接过汤碗。外宽内严,果然是虚无脉的严厉师父,其他弟子的慈祥师叔。

        那汤碗是上好的青釉白瓷,碗身做了半镂空,五色汤汁在薄瓷内隐隐绰绰,好不撩人。听人议论,这些瓷碗都出自五大商帮之一的柴窑,柴窑以瓷器著称,一个小瓷碗都精工细作,价值不菲。再看看这摆了满桌的瓷碗瓷盘,欧阳世家财力雄厚五商之冠,名声不假。

        圆桌另一边,张若水一听倾璇二字,心中方才明白她竟是这等奇女子。想别头转向韩羽萧再问点轶事,没想道他比自己更心急,眼见一桌美食早就饥渴难耐,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中细细咀嚼着。青城的粗茶淡饭,果然平日里遵规守矩的韩师兄也受不了。

        张若水也着实感受到了馋虫大闹五脏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蜜蟹放入碗中准备一品佳肴。

        “嘭!”随着一声瓷器碎裂声,众人皆惊,暂时放下手中碗筷汤匙,左顾右盼地张望着。张若水左肩被人猛地一撞,他立刻警觉地转头看去。只见韩羽萧一头栽在地上,碗中顺带的鱼汁洒了一身,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随后便一动不动!

        “若水,你又闯祸了?”眼见韩羽萧摔下桌去,万俟珏却第一个想起张若水,目光灼人地瞪着他错愕惊慌的神色。万俟珏身后,接踵而至的几声低哑的嘶叫:“啊——”,倒下的数人只抽搐了几下,嘴角溢出几道深红的血丝,便不动了,然后便是一连串椅子倒地的声音。

        “韩师兄!你……”张若水见状立刻放下碗筷俯下身去,抓住韩羽萧的肩膀将他一把扶起,只见韩羽萧双眼紧闭,一脸惨白如瓷,唇瓣变得乌紫近黑,立刻青筋暴跳,喊了一句:“师父,师兄中毒了!”此话一出,当真如同炸开的惊雷,众人顿时惊惶失措,慌忙扔下碗里的珍馐。万俟珏一听此话更是天雷轰顶,随即腾地站了起来,朝着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韩羽萧疾步走来。

        “不可能,我亲眼见欧阳少主每样菜都用银针试过,怎会有毒?”“天哪!我差一点就动筷子了!”“这烛庸城里里外外严加防守,还是被人钻了空子么?”大堂内的各路豪杰都沸腾一般,对中毒之事众说纷纭。而扶父亲回去休息的欧阳枫听闻此事惊得面色铁青,三步并作两步,立刻赶到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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