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
竖日，莫双一大早就准备起进宫事宜。
半夏看他仍是恍惚的样子，还想再劝他缓缓再去，却也明白劝不住，只得最后叮嘱到：“嘴甜一点，若是惹了君上生气，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这我当然知道，”莫双回过头，“只是半夏，我总要为那些士兵讨回公道，而且这样的事情，再不能发生了。”
作战期间，前线将士返回京城视为逃兵，莫双自然不敢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入，好在君上有自己的暗道，莫双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君上不在殿内，莫双松了口气，又暗暗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半夏几次劝阻莫双晚些进宫，他都不留余地的拒绝，他害怕自己一旦留有余地，对那人深入骨髓的恐惧就要压过心底的痛苦与愤怒，再不敢与那人对峙。
莫双想起初见殿下时，他与君上谈条件的情形，叶凌寒自信而张扬，他的光芒比君上更加耀眼。
“君上，这次礼部的事情……”
“等等，”君上制止旁边的官员，往前走几步，猛地推开房门。
莫双隐匿在屏风后面，他帝王给他的表明身份的香料。
君上弯弯嘴角，“突然有些事要处理，礼部的事明日在议，退下吧。”
“臣告退。”官员心下狐疑，面上分毫不敢显。
“出来吧。”
片刻，莫双从屏风后走出，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举止谦逊却带着风雨欲来的沉静。
“朕不记得有召你回京，宁可冒着被扣上临阵脱逃罪名的风险也要回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请君上为那几位惨死的士兵平反，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不该被扣上欲加之罪，也请善待他们的家人，给予他们同战死沙场的士兵一样的荣誉。”
“还有呢？你回来不会只是为了这个吧。”君上冷眼看着莫双，不做表示。
莫双轻咬舌尖，保持镇定，“颜国宁城的瘟疫，莫国军中的屠杀……臣恳请陛下，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
“好啊，原来莫大将军是来兴师问罪的，若朕不应，你想如何？”
莫双身体微颤，事实证明他不是叶凌寒，做不到在面对君上时冷静自持。
“君上做这些事时，百般遮掩，想来定然不愿让他人知晓。”说道这里，莫双才抬起头，鼓起勇气与那人对视。
“若是这种事被散布开来，君上难免民心尽失。”
“你在威胁我？”君上表情变换，像被听话的宠物咬了一口的震惊与愤怒，又带有一些兴趣。
“朕有个哥哥，性子柔软，与朕的观念素来不同，听说曾于你父母有大恩，哥哥故去前托你照料他莽撞愚蠢的儿子莫星，护他不致被自己的坏脾气和鲁莽害死，”君上停下言语，似笑非笑地欣赏莫双逐渐绝望的神色。
“现在想来，哥哥真是所托非人，因为他所托付的你，不但不能保护莫星，甚至会因为自己的天真——把他扯下深渊。”
君上每说一句，莫双眼里的坚定就减弱一分，到了最后只剩摇摇欲坠的信念支撑着他不在君上面前丢盔弃甲。
欣赏够了“背叛者”的颓败，君上终于失去兴趣，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
“来人，请莫星世子来宫中做客。”
“不，”摇摇欲坠的防线彻底坍塌，“都是我的错，莫双知错了。”
君上居高临下看他：“莫双，将朕做的事公布出去对莫国百害而无一利，你不会背叛莫国，而朕是真的会杀了莫星。”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你还为莫国战斗，莫星就不会死，至于他过的好不好，就要看你的做法了。”
“怎么，还威胁朕吗？”
从皇宫出来，莫双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就是他效忠的帝王，这就是只要他为莫国战斗就必须拥护的人。
君上不是没有能力，只是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保护他的子民，而是维护皇族，或者说莫氏一族的权利。
而莫双从来都没有反抗他的能力，只能被动地被推着往前走。他改变不了君上的暴政，更无法挽救大厦将颓的莫国。
罢了，一起沉沦吧，他会陪着莫国战斗到消亡的那一刻。
绝望到窒息，莫双反而勾起嘴角，温热的液体从唇间涌出，失去意识前看到半夏焦急地向他跑来。
抱歉啊，吓到你了。
“他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
是谁在说话？
“把这碗药喂下去，看能不能……”
努力去听，还是听得断断续续。
“莫莫”
意识还未回笼，双眼先下意识地尽力睁大。缓慢地转过头，只看到模糊的轮廓。
“殿下……”
莫双呆滞地喃喃出声。
是在做梦吗？
不重要了，此时此刻莫双只想做他身边懵懂无知的小夫人。
泪水充满眼眶，轻轻一眨便落了下来。莫双被他抱进怀里，崩溃地哭泣。
“殿下，对不起，我不知道莫国会率先出兵，”
“对不起，我遮掩了宁城的瘟疫是莫国所为的消息，”
“对不起，我害得无辜士兵被君上杀死，”
“我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还让恩人的孩子身陷险境，”
“我没办法改变君上，没办法保护莫国，我什么也做不好”
抱住他的人沉默着听他倾诉，待他哭累了，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你也可以，不必背负这些，”那人露出心疼又无奈的笑容，“做无忧无虑的太子妃不好吗？”
莫双在他怀里感到久违地安心，高烧间，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次醒来，莫双头脑清醒了许多，回味着昨晚的“美梦”慢慢坐起，略一扭头和一人双目相对。
“殿下？”莫双迟疑地伸出手触摸，却在离叶凌寒脸颊半寸远的地方停住。
“清醒了？”叶凌寒的声音不似往日的柔和。
莫双被他略显冷硬的语气刺到，自暴自弃地想，他果然恨我。
脸侧来轻柔的触感，唤回莫双的意识。
“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
“莫双！”叶凌寒有些愤怒道，“你连这都要骗我吗？”
“不是的！”莫双一惊，焦急道，“是展文将军不小心打到。”
伤势久久未愈，又一再战斗，崩溃，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答完便是一阵晕眩，几乎倒回床上。
叶凌寒下意识去扶，生生忍住，最后叹口气道：“你离开我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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