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问询
“这么说，你们上次贩卖了五个孩子？”宋沫平静地问：“都卖到那个山沟里去了？”
“是。”地板上的男人畏缩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能不能……能不能……让它把我放开？既然你已经拿着手机录像了……”
“说到手机。”宋沫把刚刚从他裤兜里翻出来的果壳最新款对他晃了晃：“你下的app不少啊，为什么你一个人贩子，会加母婴群？”
男人看了看他，小声说：“啊，那不是母婴群，是卖货群。”
宋沫愣了一下，道：“什么？”
“就……你知道，其实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婚生子女。”三哥摊开手，脸颊上的肉抖动着：“有的人要不了孩子，但是很需要钱，就会到贴吧和微博发帖子，说自己……”
他顿了顿，道：“你也不用了解那么详细，总之，这个群里都是你情我愿的，卖家卖家都不出面，我们也就是在中间跑跑腿而已。”
宋沫上下划了一下，突然问到：“既然货源这么充足，你们还做人贩子做什么？这样不是更安全？”
“……没有。”三哥脸上神色一闪：“你不知道——其实那里问题多得很，有的是男的瞒着女的卖，有的是卖完了又后悔报警的，反正麻烦多的是，反倒不如直接抢。”他说到这儿，咽了口吐沫，语言流畅了很多：“其实你们这么抓着我们这一伙儿也没用，我上边的人你们抓不到，很快就会有新的蛇头过来把这儿的空挡补上，我们还算是做人的呢，大部分孩子都往山沟里、村里送去了，要换成那种没良心的，嘿——那些个蛇头花帮的，找去吧，刚送去第二天就缺胳膊断腿了。”
“采生？”宋沫神色一冷：“你知道他们，你卖过。”
“卖过，他们给钱爽快。”三哥坦然承认：“咱们这儿偶尔晚上就有那种问人买不买玫瑰花的，过了晚上九点你往淮河路看去，音乐大厅门口都是。”
“都是你们卖过去的？”宋沫挑了挑眉。
“那哪能，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地方供货呢——十个里面九个是拐的，还有一两个是家里人送来的，为了赚钱。”
“你三个月前买过去s省的机票，住在上合区。”宋沫查看了一下他的出行记录，道：“去年九月、四月、一月六号，你都在两地往返过，是不是为了进货？s省有能和你接轨的团伙？”
“没，有个花帮在那边。”三哥道。
“……哦，去送货。”宋沫顺便翻了一遍他的短信息，没什么收获：“没有来往记录？挺警惕，那你们要是把货送过去，他们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胡说。摇钱树哪有人嫌少的。”三哥瞪眼：“何况我们合作七八年了。”
“哦，七八年了。”宋沫应和了一句：“可是我看你买的最多的票是去z省的，z省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吗？”宋沫问。
“没。”……一边说着，刘哥一边移开了眼，眼神盯着厨房里地面上的一个小坑。
“给他后背上放点儿血。”宋沫头也不抬，对他身后的铁甲虫说。
话音刚落，男人挣扎着又把身子贴得离地更近了几分，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后背上骤然划过一阵剧烈的疼痛——
“早就和你说了，不要撒谎。”宋沫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温和：“我的虫子们可以闻到谎言的味道哦。”
……怎，怎么可能那么邪乎！
三哥瞪大了眼睛，然后开始惊恐地缩着自己的身体，右手挣扎着朝背后摸去——
“一点小伤而已。”宋沫漫不经心地对他说：“来，继续聊。”
“我没什么和你聊的。……”三哥看了看自己指尖沾到的血，发了狠：“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唉，人不要太激动嘛。”
宋沫指了指墙角正在吃野果的铁甲虫，微笑道：“杀你做什么，到时候警察叔叔要找我麻烦的，不过吃掉你一只手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不要往后缩嘛……要撞上前肢了，哎呀。”
他很遗憾地看了看和铁甲虫“亲密接触”的人贩子，道：“说了你不要靠那么近嘛。”
亲眼看见前肢上的锯齿，三哥崩溃了：“能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问了足足两个小时了，还想怎么样啊！”
“是吗？可是还有一件事，你好像一直避而不谈啊。”
宋沫笑眯眯地问他：“你们不止做拐卖儿童的生意吧？三个月前卖了的两个女孩儿……你不是还专门请幸福会帮你牵线搭桥吗？”
他笑意微微一收：“连冥婚的生意你们都做，你不怕乱配了人，逝者来找你索命啊？”
“你——你怎么知道？！”男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我已经开始做那种梦了？你——你的虫子连鬼上身都能看见？！”
“啊？”宋沫微微一愣。
他沉默了几分钟，让铁甲虫把复眼贴向男人的方向。
铁甲虫很快就分析完全了它接收到的信息……三哥是在真情实感地害怕。
所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撞上鬼了？
原来他在的这个世界还有玄学因素？
宋沫思索了一阵，问道：“多久了？”
“两个月了……”三哥道：“一开始是模模糊糊地梦见个人影，后来就觉得床底下有了奇怪的脚印，我被吓得昏了头，还去“幸福会”听了两天讲座。”
“讲座？讲座上讲什么？”宋沫好奇地问。
“就那些……神爱众生什么的，我没读过书，一听长篇大论我心就烦。”三哥盯着他的脸，发现从宋沫的眼睛里看不到轻视，自嘲地笑了一下：“看，也就一个小屁孩信我说的话……”
“我不是信你。”宋沫语气淡漠：“我是相信我的虫子们。你的身体信号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宋沫话说到这，偏头问叶臻：“录下来了？”
“完了。”叶臻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说道：“其实……其实不光是他们，我前几天睡觉的时候，也总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在看我。”
宋沫：？
他疑惑地看了看叶臻，道：“会不会是你睡迷糊了？”
“不会。”叶臻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我每天晚上起夜以后都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把梦都记了下来，你看……”
“怪不得……怪不得你知道女人的事——”三哥叫这么一打岔，笑了起来：“那个女人是你想法子救的吧，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幸福会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正巧，我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宋沫笑着道：“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委屈你这几天都被铁甲虫跟着了。”
“我不能、不能出门吧？”三哥感受着自己背上火辣辣的疼痛，道：“明天他们还要在村口祭祀，到时候我身上要是有新伤，他们会怀疑的。”
“怀疑什么？”王星星举着草药跑过来，眼里闪着恨意：“你放心——你后背的伤口很小的，只划破了最外层的那层皮，血都没出多少，用草药一抹，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说着，他用力掐断枝条，朝人贩子的伤处挤淡绿色的汁液。
“啊——”三哥疼得一个激灵，惨叫还没出口，铁甲虫就巧妙地、仿若事前有所预料地封了他的舌头。
这股疼痛如此剧烈，他的神经都有点麻了，当看见七八岁的小豆丁满脸“我就是整你”的表情，他心里有点发冷，咽了口吐沫，低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你在那女的背上划的，不就是这种口子么？当时她好像还有一口气呢……”宋沫拖长了声音，恰巧在他话音刚落地的时候，天空闷雷又一响：“电闪雷鸣的，你要不要做点儿忏悔？”
“你怎么知道！”人贩子看他的神色越发复杂：“你竟然连三个月以前的事都知道……”
他在此之前，没蹲点过这个孩子，就算宋沫救了那个女人，女人告诉了他消息，也不可能精确到具体位置吧？
该不会、该不会这些虫子是从地狱里跟上来，给死者报仇的？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恨不得把身子缩成一个球：“我——我还有用，我还知道很多消息！你现在不能杀我！”
宋沫敷衍地一点头，三哥一看更急切了，把知道的事都倒了个干净。
宋沫把这些视频一股脑发给了警方。
王星星悄悄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三个月前的事情的？”
叶臻同样朝他看了过来，眼里有压不住的好奇之色。
宋沫笑了笑，指了指山洞的位置。
叶臻眼里有震惊之色，他想起刚刚宋沫比划的村里的大概示意图，心想——
这可是雷雨天气，隔着二百米远，还隔着山——离得这么远，宋沫竟然还能和虫子们交换信息？
他正震惊着，就看见了对方额头的汗。
他目光一凝，仔细地打量着宋沫的身影……
原来如此，为了唬住这个人贩子，他真是很努力啊……
心口莫名地有些疼痛，他再看向那些虫子的时候，也不觉得他们多么可怕了。
他能看出宋沫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他口中的“族人”应该也都是好的吧？不然怎么能把他养成这种性格呢？
宋沫看到了叶臻的眼神，补充道：“十分钟以前，我就让铁甲虫替我传话了，证据都是山洞里那个姑娘告诉我的。”
叶臻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你出汗了，坐下歇一歇吧，要是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们俩替你问。”
宋沫冲他笑笑，神色突然一凝。
那个女孩居然也说……村里入了夜不正常？
他传回话去，让铁甲虫慢慢问。
十分钟前，山洞里。
女孩儿还在山洞里坐着，忽然有一只铁甲虫和同伴碰了碰触角，用火柴点燃了她面前的枯枝。
虫子竟然会用火柴……？一定又是那个幕后人在关心她吧……
女孩儿感动地凝视着火柴，下一秒，她的感动变成了惊恐。
铁甲虫用前肢在石头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两句话：“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听说过“幸福会”吗？”
她愣了愣，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还没想到该对虫子说什么，眼泪就先夺眶而出。
她听说过“幸福会”。
这个村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村民——就是那些满嘴仁爱的混蛋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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