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李婵拜封长公主，爵比一品亲王。依例享二万户封地，可养兵五千，置三军。
而长公主的正礼朝服有十衣，饰假髻、步摇、十二钿，六雀七华。
直到穿上最后一件翚衣，李婵才发觉这身朝服早已没有了记忆里来得束缚沉重。
前世几年间的世家生活，再加上回宫后她日夜不忘习练的礼仪规矩，即便现在蜚襳垂髾，层层堆叠，却好像也没有记忆中那般令人窒息了。
远远看着铜镜中自己深衣绣服的身影，早与平常世家贵女没有了任何分别。
“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外等您。”
李婵微微颔额，“走吧！”
今日宫宴，虽不是举朝大典，但也是皇帝精心为回京的长公主举办的大宴。故行事安排，要比平日里的宫宴隆重得多。
就连李炎自己，也特意穿上了朝服，赐李婵御辇与自己一同前往太华殿。
对前方正辇之上的阿弟点了点头，李婵身姿自如的登上轿辇。
长长的天子仪仗蜿蜒前行，苍青跟着长公主殿下的轿辇走在队伍之中，静得却仿佛能听见身边轿辇之上公主的步摇泠泠作响。
她不自觉抬头望向轿辇之上的殿下，身姿挺拔，面颌微昂。
苍青心想，无论是谁见到长公主的这幅模样，也不会敢妄自开口提起公主长于民间之事。
纵使是宫中最年长的宫人见到此时的长公主，也会拜倒在殿下的天家威严之下。
长公主尚未回京之前，明光殿的宫人们也曾私下猜测过这位长公主殿下。
苍青出身永安殿，恨不得将寡言少思四字刻在心上，但也忍不住对长公主充满好奇。
“苍青？”
李婵话音刚落，她便已经走进倾身只等殿下吩咐。即便她上一秒还魂飞天外，主人细微的动静苍青便能立刻上心，这是她在宫中活下来的技巧。
“殿下有何吩咐？”
“无事。”
苍青顿了顿，点头福身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跟着轿辇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殿下突然叫住自己，但她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探究殿下现在的神情。
这是做奴婢的本分，不需要她们机灵的时候，她们便是一块石头。
太华殿是宫城内离前朝大殿最近的宫室了。
虽说是宫室，不如说是一处大型宫苑。前朝有一位旧帝好游猎，不惜物力在皇宫内修建了一处猎场。
其后人又在猎场旁加以扩建宫室花苑，便成了如今的太华殿。
宫中若有游乐大宴，多在太华殿举行。
“陛下亲临——！”
“长公主到——！”
踏进高高的殿门，李婵只看见一片玄色。
李唐官服不设品级，但大臣多以季节更换官服颜色。春着青，夏着蓝，秋穿赤，如今恰是入冬不久的时候，满朝文武皆着玄色衣。
因是游宴，大臣皆不拜，俯身作揖行礼。
天子先行，待天子行过后，大臣们又一一向天子身后的长公主行礼。
这位久闻其名的长公主殿下回宫之后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她仪态端庄，微微颔额以见礼。即便在众位大臣面前，仍举动自若。
一个照面下来，便有大半朝臣将心中的质疑放了下来。
“各位爱卿都不必多礼了，今日是大家同乐，相互之间不必拘礼。”
前殿之中自然只有各位朝臣在场候驾，而朝臣的亲眷儿女皆在后殿与苑中等候。
“今岁虽无灾情，但秋收不丰。往年冬日狩猎之行今年朕也不愿奢靡，只借着今日我皇姐的好事与各位大臣及家眷同宴，以酬世家们一岁的辛劳。”
李婵自然能明白这是阿弟在为自己撑场面，而她也端着一副娴静模样温和地看着众人。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识趣的大臣开口称赞天子仁德勤俭，唱贺长公主回京这一大喜之事。
李炎一笑而过，也不多言以免扰了宴会的气氛，便带着众人一同前往后殿苑中。
见陛下驾临，众世家亲眷们也纷纷见礼。
虽天子贵重，但京中世家每年都能入宫与天子同宴，除了一些年幼的晚辈，大多也都能在天子宴会中表现坦然。
见天子没有要多说的话，便也三三两两相邀而伴。
或就座对饮用膳，或去苑中骑射比试，更有甚者在水边席地清谈
皇家虽尊贵，世家们也有自己的傲骨。
“瘐大人。”
好巧不巧，瘐栋身居一品，自然在众位大臣之首。而行至后殿之后，李婵竟发现这位瘐氏当家人竟正站在自己身边。
“长公主殿下安好！”
李婵微微点头，却不知开口说些什么，就装作看后苑中的风景，好不认真的样子。
“殿下回京后可还适应京中气候？洛京多风，反倒比不上豫章宜居啊。”
就在李婵觉得二人无话可说之后，瘐栋反倒先开口问道。
李婵微微一顿，想了一瞬后才开口回道：“也谈不上适应。瘐大人可能是忘了，本宫幼时便是在洛京长大的。”
此话一出，倒是身边的瘐栋良久未曾开口。
李婵也不想多看这位瘐大人，便让苍青引着自己往苑中的梅林走去。
就在她将要离开之际，便听得身后的瘐栋幽幽开口道：
“是臣记岔了，当年武穆亲王在时，臣还在年宴上见过三岁的殿下呢！”
李婵心口一紧，却只当没听见般径直带着随行的宫人们往梅林处走去。
只有扶着李婵的苍青发现，长公主殿下的手竟在微微发颤。
侧目看去，就见殿下双眼通红，脸上竟强忍着几分怒意。
梅林此时正含苞待放，虽没有花期之时的盛景，但好在也有零星花苞点缀，不少世女们皆在此处逗留闲谈。
“殿下，您身体不适，不如我们先回侧室休息片刻？”
明白苍青是在提醒自己，李婵重重喘了两口气，才堪堪将脸上的情绪压进心中。
他瘐栋有何脸面在自己面前提起阿父！
当年北方三族联合南下，兵围幽州。
阿父率先便是派人去驻守在幽州最近的瘐氏堡城中求援，是他们瘐氏一直不肯发兵！
父亲当年死守幽州，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若不是他们冷眼旁观，幽州怎么会那么快就被攻破！她阿父最后也不会力竭战死！
盯着眼前含苞待放的梅枝，李婵手中一紧，便将整根枝条都折断了。
苍青眉头微皱，素手轻挥。
其余跟随的宫人也都收声静默，只安静地在长公主身后走进梅林，连应朗声示意殿下驾到的典仪宫人也不敢多言。
一时间，除了在梅林外头的几位女郎外，梅林中人竟都不知长公主殿下也在此处。
“我还以为这位长公主是有多容姿倾城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诶！宫宴之上，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就咱们几人说说而已，要什么紧。这不是事实嘛！”
还未走近梅林深处，李婵便在假石后听到了几句闲话。
说话的女郎声音清朗，想来应该还年轻，连嗓音都不曾压低。
别说李婵，就连她身后的宫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论主子心情如何，听到这些话的宫人们都一一跪拜在地，叩头请罪。
只是宫人们严记宫规，即便拜地叩首也没有闹出什么声响。
那假石后头的女郎自然还在接着闲谈：
“我听闻当年先帝与武穆亲王都是一等一俊美之人，这长公主清丽有余，却算不上貌美。也不知，这京外长大的长公主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放肆！阮女郎，你莫要再胡言了！你要是再妄议长公主，我便立刻上告皇后，定治你一罪！”，另一陌生的声音高声斥道。
“好了好了，季家女郎，阿玟不过是无心之语，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就是就是！我不过是随口说上两句。
姿容样貌不同之人自有不同的喜好，在我看来阿琦姐姐可比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长公主好看多了。”
“哦，是吗？”，李婵绕过假石，将手中的梅枝掷在地上，莲步轻移，将枝条踩在脚下。
“本宫倒是想知道，你喜好什么样姿容？又是怎么觉得本宫不配为皇室血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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