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面人（九）

天边泛起一缕青白的光，黎明正在驱赶黑暗。柔和的金色晨光洒向大地，洒向那如同波浪般环绕的幽暗森林，森林被一层厚密浓稠的黑色雾气所笼罩，而阳光的出现就如同一双金色巨手将那片朦胧的、透着神秘的迷雾拨开。

        随着雾气的渐渐散去，千丝万缕柔和的光线从林梢间透了出来，黑暗阴郁消失不见，露出带着露水的绿色枝叶，以及一簇簇盛开着的洁白无瑕的桐花。

        “今天你负责随身保护那位大小姐。我在这里监控其他人。”陈伟说道：“一切小心。”

        “陈哥，放心。”我微笑着说道，接着便出去了。

        这位大小姐已经成为新闻八卦追逐的焦点，众人眼中的金人，她的日程被安排得满当当的。

        上午她进了环球地产的办公室，并召开高层办公会议，正式向管理层通告她将接手环球地产主席的职位。这个会议是在异常平静的氛围中进行的，王律师也列席了会议。

        随后，她着手安排与各位高层管理人员的单独面谈，其中也包括她那负责公司地球业务的大哥。他们俩的单独面谈是在十八楼的咖啡屋进行的，一人叫了一杯喜欢的咖啡，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透过鹅黄色沙发旁边的落地窗，蓝色天空，白色云影，像宝石一般闪烁着耀目光芒摩天大厦映入眼帘。

        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如同窗外乍暖还寒的春天，温和中透着淡淡的寒意。妹妹说：“大哥，地球业务你比我熟悉，日后还要请大哥帮我，我们一起把公司的生意打理好。”

        “公司是我刘家的产业，我自然会全力以赴。”

        “那就好，兄弟分家不分心，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我相信上帝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个世界，他会安排好一切。”

        我坐在隔壁桌观察着他们。命运的宠儿高高在上，摆出一副谦虚受教的姿态，而曾经的有权势的哥哥不得不把高傲的头颅放低些，可他的面容却僵硬如同一块阴沉的大理石，偶尔展示的微笑只是面部肌肉听从理智的召唤而勉强进行的调整，他的身子斜靠在沙发背上，显出那种刻意地惬意与漫不经心，而他的手中握着的咖啡却没怎么喝过。

        我的存在更像是一个隐形人。当他们在悠闲地品尝着咖啡豆熬制出的香浓的咖啡时，我坐在他们身后的沙发上，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装出一副欣赏窗外风景的模样，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我莫名地感到一种危险正在向这位大小姐逼近。这也许源自人类的本能，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可摔得越惨。但我又说不清魔鬼什么时候光临，以何种方式光临。也许她正是那个掌控一切的魔鬼，所以才如此的胸有成竹，云淡风轻。

        大小姐的上午是在一个接一个的会议当中度过的。她坦然接受了命运女神的突然馈赠，以勤勉敬业的工作来回报。

        她的中饭在办公室里面解决，吃饭的时候她与公司财务官进行了短时间的、亲切的谈话。谈话的氛围很随意，该名财务官与她同为女性，她们的话题从公司的财务状况迅速地切换到了用什么眼霜，哪个奢侈品牌的鞋子又有什么新品上市，喜欢什么样的猫期间，大小姐谈起想要准备一件给某位男士的礼物，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很浪漫，经常为我写诗，喜欢狗和赛马，我想准备一件出人意料的礼物。”

        难道是昨夜那个电话？下午我就可以看到那个传说中很特别的男人。

        吃完午饭后，天之骄女让门外的助理给她送了一杯热水进来，接着她从随身携带的淡蓝色lv包中拿了一只黄绿相间的小药瓶出来，将一粒胶囊合着水吞了下去。接着她小睡了一会儿。

        看上去她已经成功地开启了新的生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以及保护者不得不留心地记录下这些看上去平淡无奇、流水账似的日常，以便将来需要的时候能够回顾诸般细节。

        她跟自己父亲的死有关联吗？迄今为止，我们没有突破性的发现。

        天空呈现一片碧蓝，云影在微风中互相追逐着，一辆辆飞行汽车在白色飘忽的云朵间隙间向下窥伺。在这所三千万人口的大都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林立，楼顶通常都会按照大楼设计者的意图构造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空中花园。

        此刻，我们正处于这座恢弘巨大的城市海拔最高的地方，也算是中国海拔最高的地方（不把大自然的杰作算入）。楼顶花园完全按照欧洲园林风格设计，触目所及是成片的绿意盎然的草坪，拉着小提琴男人的铜像，以及丘比特小爱神拉弓引箭的喷泉，一道清泉从雕像的下方喷薄而出。

        这里是楼顶花园的爱神广场。广场周围布置了奇花异草，而小爱神弓箭指向的方向正是人群喧哗的所在。

        站在人群当中的正是我们命运女神眷顾的天之骄女，她特地换了一身格调高雅的宝蓝色丝绸长裙，衣裙的材质极为柔软贴身，勾勒出窈窕性感的身材，手中的红色葡萄酒使得她那张白皙的脸庞上染上了一抹玫瑰色的红晕，看上去就像海神的公主。

        她被众多女性和男性朋友所包围。一位身着亮片装饰的白色缎面连衣裙的女人站在她身旁，跟她窃窃私语，看上去与她有着异乎寻常的亲密关系，她就是安排聚会的shelly。

        身着白色制服的侍者手中端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杯杯饮品，香槟，鸡尾酒，果汁在聚会的人群中来回走动。

        她们开心地聊着，不时喝一口手中的饮料。这是一个异常欢快的聚会，别人的聚会，我坐在广场边缘摆放着的木椅上，警惕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天之骄女的生活快乐地进行着。

        正当我四处张望，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传说中的男人的时候，花园中蓦地响起一阵悠扬欢快的钢琴曲——《欢乐颂》。

        一辆小推车向人群缓缓行来。推车上摆放着一个蓝白相间的三层奶油蛋糕，蛋糕的形状像极了环球地产大厦，蛋糕旁边一束紫红色的玫瑰花正散发出阵阵甜蜜迷人的芬芳。小推车后面立着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一头黑发在杏黄色的阳光下肆意飞舞，领口下方的衣袋中还别着一支红色郁金香。

        “生日快乐！”身材高大的男人款款走到她的面前，古铜色的面庞上溢着笑，他的声音温润柔和。

        我突然意识到天之骄女的丈夫没来。如同不了解内情，会认为他们就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男人将那束紫红色玫瑰花呈在她面前，她欣喜地将那抹艳艳的红色抱在怀中。

        这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男帅女美，男的身材高大，女的正好可以小鸟依人，那捧鲜艳夺目的红色处于他们当中，就像红色的心一样把相爱的人融合在一起。

        钢琴曲变成了生日快乐歌所有人开始唱起生日歌，看上去幸福又温暖。

        她幸福地微笑着许了愿望，吹灭了蜡烛。

        人群仿佛很有默契地向那个巨大的诱人的蛋糕涌去，只留下他们俩个隐藏在欢笑的人群之后，正脉脉含情地说着久别不见情人间的话语。

        这个广场并不大。

        他们就站在我前方不远处。陷入爱河的人只会沉迷在他们自己身上，此刻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理解我，作为一名特别罪案调查人员，应该时刻让自己保持着足够的好奇心。

        于是，我悠闲地走上前去，装作享受温暖的春日阳光立在花园中，身体背对着他们，耳朵竖起，一字不落地捕捉到他们的话语。

        一个这辈子打算自己跟自己谈恋爱的人却对周围盛开着的爱情之花充满兴趣，也许这就是每个人心中的阴暗角落吧。甜蜜的爱情果实不让我尝一尝，闻一闻、看一眼总可以吧？！

        “亲爱的，你看上去美极了，看样子你很适应月球上的失重环境。”

        “月球城模拟了地球的重力环境，”她说道：“我住的地方大概是二分之一重力。回到地球除了觉得走动起来有些累，其他还好。”

        “刘叔叔的事情我听到以后很惊讶，你不要过于伤心，注意身体。”他温和地安慰道：“公司的事务有什么困难吗？”

        “表面上他们不敢说什么，但你能过来帮我吗？我需要安排自己人进来。”

        “我可以介绍一些可靠的朋友给你，”他说道：“那条狗今天怎么没跟着你过来？”

        “他总算还有点男人的样子，”

        “你们的手续大概什么时候能办妥？”

        “主要是财产分割问题，”她抬头望向碧蓝天际，“别担心，我已经找了人调查他，他到底跟哪个女人纠缠会搞清楚的。”

        这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的爱情？听到这里，我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却不想像吃不到葡萄的狐狸那样评论。

        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惊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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