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陈澜本以为成橙不会去找那把伞的主人了。
但是开学第一周的某天下午，吃完晚饭的学生们趴在桌子上，校园广播站却插播了一条消息。
【请同学们注意，高一（1）班成橙同学捡到一把黑色雨伞，请丢失的同学尽快来广播站领取。】
陈澜一回头:“成橙，伞不是在你这吗？”
成橙但笑不语。
沈照，你最好不要出现，否则……
“小橙子!”
班里窜进来一个男生，手里提着几盒饭，一屁股坐在成橙旁边。
“赵蕴，我的薏米汤呢？”
赵蕴一翻手:“太重了，拿不下啦!”
“小橙子，这个是给你的，蛋炒饭、绿豆汤……”
赵蕴从里面翻出来一堆，眨了眨自己的桃花眼:“小橙子!”
成橙终于反应上来。
“赵蕴，我姓成，名橙，请叫我的名字，谢谢配合!”
“小橙子多可亲多可爱的!”
陈澜:“……”
“你有空给成橙带这么多，轮到我就没空了？”
赵蕴一摆手，撑着下颌面朝着成橙。
“我喜欢小橙子，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陈澜:“……”
“赵蕴，你再胡说八道，我立马请老师换座位。”
成橙也不知道重点班咋冒出来赵蕴这么个奇葩。
关键他们开学才一周，赵蕴一见到她，就格外热情，热情得过分古怪。
“好嘛！我错了还不行嘛！”
成橙的桌兜里还塞着一大袋糖果。
她瞥了一眼，就被赵蕴眼疾手快地看见。
“哇，你还没吃完啊？”
“什么？”
赵蕴一只手点着桌面，脸上挂着张扬的笑意。
“这个可是我在学校超市挑了好久的战利品!”
成橙立刻抬眼看他:“是你送的？”
赵蕴眨眨眼，自顾自摆了个骚包的姿势。
“是我，你不满意？”
成橙这才仔仔细细地来回打量赵蕴。
他生得确实也很瘦，身量高挑，如果背对着路灯……难怪，她会把他错认成沈照。
赵蕴看她一脸失望的样子，夸张地捂着左胸口:“哇，小橙子你居然把我当替身，你说，你脑子里想的谁？”
成橙拍了他一把:“你够了啊!”
广播站的寻人启事袅无音讯，就连那袋糖，也被人认下，成橙平静无波的高一生活不知道又这样过了多久。
桌兜里的黑伞被她塞进书包，成橙指尖摩挲着伞把，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既然他不来，那她就去。
今年暑假，她一定要偷偷回一趟县里。
她做不到明知会发生一些事，却视而不见。无论那个人是沈照，或者是其他任何人，她都不能。
九点多，刚下晚自习，教室门口围了一堆人。
“怎么又下雨了!”
深秋，单调的校园景观已经失去最后一点欣赏价值，堵在门口的学生抱怨着。
赵蕴三下五除二，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往头上一罩。
“小橙子，快过来!”
赵蕴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成橙敬谢不敏，班里的同学一脸了然，陈澜更是麻了。
“可是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好像很浪漫诶!”
成橙扶额，她再度怀疑，赵蕴到底是怎么考到实验班的。
“不用了，我带了伞。”
终于，赵蕴被她好说歹说，才自己走了。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不少，还有剩下的，干脆在教室刷题。
刚才还热闹的教室，眼下有些静悄悄的。
成橙打着伞，跟陈澜一出教学楼，就发现雨势好像大了一点。
雨点打落在这把黑色的伞上，脚上的鞋和裤腿都湿了，成橙心不在焉。
又是这样的夜晚，又是这样的雨，她想起那个亮着的广告牌和撑着破伞的少年。
路灯下，学校布告栏里贴着的公告反着白色的光。
成橙余光瞥见，问陈澜:“布告栏更新了？”
“应该是吧，好像是最近一次模考的成绩。”
“布告栏上是不是每个班都有？”
成橙的声音，忽然有些兴奋。
“对啊，怎么——诶!成橙!”
雨下得大，成橙却迈开步子往布告栏下面跑。
路灯的光打在布告栏上，明暗不一，眼镜上沾了雨水，她一把拽下来。成橙仔仔细细凑近布告栏，一个一个往下找。
“成橙？你在找什么啊？”
实验中学高一一共有二十几个班，每个班差不多四十个人，整个年级一千人左右。
密密麻麻的名字，成橙无比耐心。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沈照的名字会出现在上面。
从一班往后，成橙找了很久，也没有。
“这都到八班了，你到底在找谁啊？”
成橙一愣，忽然她跑到末端，从最后一班开始往前看。
十六班、十五班……十班第八名，沈照!
成橙的心急剧收紧，她就知道!
可是万一只是同一个姓名呢？
成橙定睛朝英语那科看去，80分。
她后退几步，摇了摇头。
“不是。”
陈澜虽然跟着她撑伞，但难免遮不全，成橙半边校服衣袖都湿泠泠的。
“没什么，回去吧。”
雨落在地砖缝里，溅起水花，跃动在脚下。
路灯的光还是那样，不够亮。
成橙撑着伞，一抬头，楞在原地。
一道人影，靠着路灯，身形依旧很消瘦，比之从前，多了几分沉淀感，似利刃的薄情眼瞥过来，即便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成橙也一眼认出。
“沈照!”
她喃喃了一句，旁边的陈澜也惊呼:“这不是那天的帅哥吗？”
成橙好像在雨里跑了很久，一头扑进他怀里时，沈照干燥的校服被她的衣服瞬间打湿。
熟悉的薄荷味道。
成橙觉得，或许她是在宿舍里做梦也不一定。
“还抱着？想感冒了？”
“沈照!你又犯病了!”
她当初就知道，沈照这个装逼狗!
自己考的成绩吊车尾，就不来见她是吧!
装，再接着装!
成橙恨恨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沈照没动。
她一松口，就发现隔着校服，那上面的一排牙印格外清晰。
“你属狗的？”
沈照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凑近，深暗的眼底，如漩涡，带着无尽的引力。
他还是那副样子，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成橙撒开他。
“你为什么后来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那天我问你话你不吭声？为什么现在才来？”
成橙本来很理直气壮，可她越说越委屈，就开始哭起来。
沈照没回答她的问题，他胳膊一伸，成橙被他扣着后脑勺怼进怀里。
校园里的青竹被雨淋湿，凉风一吹，飒飒作响。
沈照撑着伞，拥着她，似轻声叹息了一句。
“成橙。”
“嗯？”
她抬头，头顶的伞和竹林遮住了大半光源，青竹细细的叶子透过暗光，落在沈照的脸上。
“这哪有学生，这么晚了，雨又大，谁躲在这干嘛？”
学校的保安捏着手电筒胡乱往里面照了两下。
“奇怪，我刚刚明明听见——”
成橙听不见保安说了什么，她和沈照几乎贴紧，一动也不敢动。
沈照身体紧绷，她平视过去，只能瞥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好刺激哦。”
成橙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原来谈校园恋爱是这样的。
她上辈子是真的没谈过，大学毕业了才开始后悔。
沈照显然听见了她的那声嘀咕，有些好笑地揉揉她被雨淋湿的发丝。
终于，保安也走了。
他的唇贴着成橙的额头，好像停顿了很久，按捺下许多情绪，眼底灼烧着浓烈的火光。
没过多久，沈照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小橙子？”
成橙一愣，他怎么知道这个？
等等，那袋糖，还有异常热情的赵蕴!
好哇!
“沈照你这个装逼狗!”
成橙深觉自己刚刚咬他那一下太轻了。
沈照下巴抵着她的肩，低低地笑。
“你就不怕，我觉得赵蕴也不错？”
成橙问得直白而明了，当初他们拉扯过的问题，似乎就这样彼此默认下来，心照不宣。
沈照沉默，过了一会，雨夜中，他说:“他有本事来跟我抢。”
“把你能的!”
成橙翻了个白眼，忽然腰被人握住，沈照稍稍推开她一点，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成橙。”
他的声音低低的。
“你告诉我，以后，你还会喜欢别的人吗？”
哼哼。
成橙玩心大起。
她掰着手指头。
“那可不一定，我喜欢我爸爸、姥爷、姥姥、陈澜……好多好多……唔——”
捏在腰间瘦而缘长的手掌收紧，沈照的声音低沉且清晰，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成橙的心不停地起伏，仿佛找不到安放的正确位置。
“沈照——”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觉得此刻的沈照危险又迷人。
“嗯？成橙，告诉我。”
他一俯身，高大的背影压迫力极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年。
是她，一路与他一起长大，拉他从黑暗的泥潭里，一遍遍挣扎着脱身。
成橙低低嗯了一声，忽然气血上涌，脸颊通红。
“太小声了。”
沈照似乎很迫切地，需要她的承诺。
成橙这次终于大声了一点。
“沈照，你只问我，那你呢？”
沈照捧着她的脸颊，指腹蹭过她的发鬓，在他的幽沉的眼底，成橙看到了辽阔的温柔。
“成橙，我的答案，你会知道的。”
沈照，这个人，是如此令人琢磨不清，却又好似清晰直白。
雨声滴答，成橙感到自己的心跳，终于以熟悉的频率，缓缓安放回它该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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