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您好，请问您是成厉成先生吗？我们是县人民医院的——”
成橙本来翘着二郎腿搭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她连忙从蔡芬手里夺过电话。
“是不是检查结果出来了？”
那天，成橙留的电话和挂号信息都是成厉的。
“是的，我们这边的结果已经出来，需要您到医院来拿报告单。”
成橙去往医院的路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脑海中掠过很多可能性。
他会不会是先天性的什么遗传病？或者潜伏期很长，但是会突然病发？
中午饭点，医院里的人不多，检查科室留下两个医生值班，远远看见个小女生的跑过来，纷纷低头。
“小朋友，你来这里找谁啊？”
成橙掌心里全是汗：“您好，我是来拿一下沈照的体检报告单的。他是三点水的沈，日照的照。”
两个医生对视一眼：“你是沈照的什么人啊？”
成橙傻眼了，她什么都不是。
但是她手里有那天的挂号单，一顿糊弄之后，还是如愿拿到了报告单。
军绿色的外封皮，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张，各项检查数据都在里面。
成橙坐着电梯边往下走，心里就越紧张。
要是真的发现什么了，万一沈照没有钱去看病怎么办？
他为了挣钱连自己的血都敢卖，更不要说这种肯定要花很多钱的病。
成橙胡思乱想着，电梯到了，她出了医院，在门口的公园里找了个椅子，忐忐忑忑的拉开报告单。
看完报告单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可避免地往更久远的以后去想。
报告上面显示，沈照的身体虽然因为抽血过度而十分虚弱，但其他数值，均处于正常标准，未发现任何异常。
会不会是现在还太早了？根本查不出来？
成橙找不到突破口，可她与沈照的赌约，已经立得信誓旦旦。
那之后，成橙就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似乎身上无缘无故冒出了许多热情，把家人和老师都吓了一跳。
他们都说，成橙是因为和沈照坐同桌，受到熏陶，她听了一笑。
勉强，也算是吧。
时间一晃而过，又一个燥热夏天，头顶的风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成橙不敢分一点神出来。
马上就要小升初考试了。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比五厘米之外的沈照差太多!
两年时间，沈照已经超过一米七了，而成橙，从五年级长到一米五五之后，就不动了。
她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没有什么表情的沈照，才发现他桌上摊的，根本不是六年级的课本。
成橙心一沉，又暗戳戳给自己打气。
现在她在班里的排名已经稳步向前，只要好好发挥，考到重点班，还是有希望的。
沈照就算数学很厉害，可他英语还是很差啊。
每次都考十几分。
老师已经放弃他了。
成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一回头，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她。
“会做了？”
沈照眼眸下垂，成橙那道数学题已经算出来一个答案。
“对啊!”
理不直，气也壮，说得就是她。
沈照转头继续写自己东西，几秒钟后，成橙就听见他说了一句:“错了，答案是1。”
“啊？可是我明明按老师说的办法解的呀，哪错了？”
成橙啃着手指甲，把那团已经写的乱七八糟的计算过程又划来划去几遍，涂得彻底看不清了。
“到底哪错了？”
忽然，她就听见沈照低低地笑了一声。
成橙皱着的眉头一松，手就已经伸过去照着他的肩膀重重拍了一把:“沈照!你骗我!”
“你怎么不说自己蠢。”
“你、我——”
成橙技不如人，却又不甘被笑，干脆抽出来英语课本往上一摊，揭开首页，上面是一首手抄诗。
哼哼，幸好她早有准备!
成橙的英语是所有科目里面最好的，她大学在一个外语院校，虽然不是英语专业，却可以考英专的等级考试，那时候不知道打了什么鸡血，努力学了一阵，四六级和专四专八通通考过，口语也没落下。
偏偏沈照英语差，这不就是往她枪口上撞!
那是一首莎士比亚的英文诗。
成橙小声读起来，英音带着点女孩子特有的柔软感，沈照停笔侧目，修长的指节撑着下颌，安静听着她读。
hesun
coralisfarmoreredthanherlips’red
ifsnowbewhite,whythenherbreastsaredun
ifhairsbewires,blac□□growonherhead
ihaveseenrosesdamasked,redandwhite,
butnosuchrosesseeiinhercheeks
andinsomeperfumesistheremoredelight
thaninthebreaththatfrommymistressreeks
ilovetohearherspeak,yetwelliknow
thatmusichathafarmorepleasingsound
igrantineversawagoddessgo
mymistress,whenshewalks,treadsontheground
andyet,byheaven,ithinkmyloveasrare
asanyshebeliedwithfalsepare
成橙得意地把书合上，沈照却并没有露出她期待中的失落，他只是问:“什么意思？”
成橙哼哼两声：“数学天才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晚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沈照额前的碎发被吹动，他身上忽然流露出一种广阔而无声的温凉。
“所以呢，是什么意思？”
他又问了一遍，成橙定定地看着他，把全诗翻译了一遍。
沈照听完，重复了其中一句的中文翻译:“我喜欢听她说话，但我很清楚，那音乐的声音要悦耳得多。”
他正在变声期，嗓音哑哑的，又带点自身特有的音调，像是某种呢喃一样，蛊惑、悠远。
忽然，窗户被敲响，当年的那个研究生班主任老师，正站在窗外面，似笑非笑，成橙看见他张嘴说了两个字的口型，手隔空点了点她的书：“自习！”
上完六年级最后一节课，毕业典礼，有些人哭得稀里哗啦，也有些人捏着花里胡哨的同学录来回乱跑，更有人，睡得七荤八素。
成橙熬夜学数学现在困得要死，毕业典礼全程没睁开过眼睛。
直到旁边传来一声询问，她才睁眼。
“沈照同学，请问你可以给我签个同学录吗？”
成橙一睁眼，班上的一个女生捧着同学录壮着胆子来找他，小心翼翼把同学录翻到最后一页。
她一看沈照吊着眉的表情，就知道这货又不耐烦了。
成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沈照看她一眼。
“都要毕业了，让签你就签呗!”
她眨巴眨巴眼，生怕沈照看不见她的暗示。
成橙在心中默念，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既然沈照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那就广积善德，多攒点阳寿吧！
这下，沈照终于动了。
他大手一挥，淡蓝色的纸张上，沈照二字，笔锋流转，尾端凌厉，一如他这个人，简洁干脆，不留痕迹。
可惜，那么大一张纸上，就写了两个字，其余什么也没有。
女生有些不甘心，咬着唇，半天又问:“可不可以多写一点？”
“没了。”
沈照答得很干脆，这次成橙没踢他了。
确实，比起三年级那时候，沈照这厮依然在班上没几个熟人，同班三年，估计他连同学的脸都记不全。
女同学眼见他这么冷漠，抱着同学录就哭着跑出去了。
成橙啧了一声，感到牙疼。
没救了，这货。
亏她拼死拼活每天担心，怕他半路死了，好歹谈个恋爱体验一下人生的精彩嘛！
像她，上辈子都大学毕业了也没谈上，死之后别提多后悔了。
总之，毕业典礼乱七八糟，算是结束了。
小升初考试，也紧随其后，如约而至。
一大早，校门前就聚集了一群学生家长。
她找了好一会，才在人群中看见沈照。
“这边!沈照!”
沈照闻声抬头，不远处的女孩子背对着晨光，脸上挂着蓬勃温暖的笑，不停地向他挥手。
她身上，好像总是带着数不尽的阳光和温度。
“你吃早饭了没？干嘛一个人站那？我叫你半天也不应声？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噼里啪啦，一口气问了好多话。
沈照一一应答:“吃了、等考试、没听见、不知道。”
成橙切了一声，又忍不住摩拳擦掌。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考试产生这么大的期待感。
“沈照，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会赢!”
铃声响了，他们挥手，各自走进考场。
成橙写完最后一份试卷，正式迎来她与沈照的第一个赌约。
却不成想，一走出考场，就见姥姥姥爷拉着横幅等在不远处。
【热烈祝贺成橙同学小升初考试圆满成__!】
人群中，横幅上掉了的那个“功”字格外显眼。
成橙迎着欢呼声跑过去，也有些兴奋。
“成橙，考完就结束了啊！不管考得好不好，你都是成家最厉害的宝贝!”
姥爷不知从哪弄来两个镲，哐啷一声吵得震天响，成橙一把抱住他。
“谢谢姥爷!”
门口接学生的家长不少，却也纷纷往她这里张望，成橙霎时成了焦点。
“惊喜”过后，成橙开始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黑压压的一片人，根本看不清楚。
这时刚过五点，余晖带着点昏黄，落在地上的树叶被风卷起，凌空旋了几圈，树影婆娑，人海之后，她看到了那个清瘦沉默的少年。
他和她一样，手里拿着考试的文件袋。
不一样的是，他只是孑然一身，站在那里，好似随时会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沈照!”
成橙松开姥爷，大步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仰着脑袋。
“这次，我可是很有把握了，你等着看吧!”
“什么等着看？”
姥爷和妈妈他们也都围过来。
莫名的，成橙有些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和沈照的赌约。
就好像，这样，他们会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没什么，反正就是，我一定能和沈照一样，考到初中重点班的!”
沈照眉目沉冷，但她说话时，他好像又不是那样不近人情了。
他已经长得很高，成橙只堪堪到他肩膀。
沈照低头，在她家人的注视下，轻轻的、缓缓的，揉了揉她的发心。
那一刻，成橙也愣住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是柔软的、温和的。
不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冰，而是蓬松柔软的雪。
他说:“我知道。”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从我在那个雨夜，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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