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学期过半，期中考试结束，班上的同学也开始紧张兮兮。
“来了，来了!”
韩何捏着成绩单进来，往讲桌前一站，耷拉着下唇线扫视所有人:“开始排座位，现在列队往外走。”
成橙也跟着站起来，不一会，四年级（1）班门外就乌泱泱站了一片红领巾。
“我们排座位，都是按成绩来分。名次靠前的同学，优先选!这次也一样，不过这次，每个同学选完之后，要报一下自己的具体信息。”
有人举手:“老师，什么是具体信息？”
韩何看了沈照一眼:“就是家庭情况，鉴于之前老师不了解班上一部分同学的家庭情况，带来不良后果，所以这一次，大家选完座位后，在表上填写清楚。”
“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成橙的脸色，比韩何更难看。
她有毛病是不是？
“老师，家庭情况要怎么写？”
韩何瞥一眼名次表:“就是爸爸妈妈分别是干什么的。”
“哦。”
第一名的小胖子男生写下名字和信息，继续挑了第一排靠近讲台的位置。
“第二名，沈照!”
成橙排在后面，沈照侧身站着，只能看见一半的脸，他抿着唇，轮廓线条紧绷。
“写啊。”
韩何靠着教室的墙壁，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反而整个人晃了一下，脚下的五分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声响。
“写不写？”
成橙看见沈照抬头，眼尾藏着暗芒。
“叫你写个家庭信息你哑巴了？上次你爸不是来过了吗？就写矿工不就好了!”
韩何点着名次单，声音很大，几乎传到对面教学楼上去，剩下的同学也都站在一边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沈照他爸爸是矿工啊？咱们县里好像就有个煤矿吧？”
赵悸凑在成橙耳边嘀嘀咕咕。
“我听说煤矿矿工干的都是又脏又累的活，我家那边有个穷亲戚就在干这个，我妈说，下了矿，里面黑黝黝不说，还有人随便拉屎撒尿，要是看不清一脚踩上去呕——”
说着，赵悸忍不住开始泛恶心，趴在二楼的围栏上捂着嘴巴。
周围的同学也听见她的话，纷纷皱眉，看向沈照的眼神开始不由自主掺杂几分审视。
“你妈妈是干什么的？”
沈照没动，韩何却紧追不放。
成橙想起那天看到的疯女人和黑色大铁门。
“不说话就站到最后面去!”
沈照脚步没动，他的眼睛从垂敛到挑起，眼尾尖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扫过韩何的脸。
登时，韩何竟愣了一下，心中一惊。
沈照已经到最后面。
成橙是倒二，赵悸是倒一。
赵悸在旁边忙着没吐完，沈照转过来，正好排在她后面。
“沈照。”
成橙小心翼翼地叫他一声。
他没应声，前面的队伍开始挪动，剩下的同学依次开始选座位。
成橙忍不住回头，结果发现沈照正在盯着她。
“你不要怕，我告诉你，她这样算窥探学生隐私。等着瞧吧，肯定有人举报她的!”
沈照目光下移，成橙白嫩嫩的爪子正搭在他的手背上。
谁会闲的没事去举报一个有后台的小学老师呢？
至少，现在、此刻，放眼整个学校，沈照只会想到一个人。
“成橙!
韩何在前面点名，其他同学都已经进去。
成橙松开沈照的手，往前走了。
“诶，沈照，让一下。”
赵悸在旁边试探性地戳了戳沈照，差点被他一回头的目光冻死。
“算了，算了，您先!”
赵悸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开始有些害怕沈照，干脆排在他后面。
成橙一如既往挑了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沈照进去时，班里就剩下两个地方。
一个，是靠近垃圾桶的，一个，是成橙身边。
他顿了顿步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走到成橙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一气呵成。
成橙瞪大眼睛，沈照自己坐她旁边来了？
赵悸一进来，眼见成橙旁边的坐位被人抢了，急得直冲成橙招手。
“这是我的座位!”
沈照抬头睨了一眼赵悸，她就开始心虚。
谁让她刚刚在外面多嘴说沈照他爸爸的闲话，这下天然比人家短半截，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去。
她愤愤地走到垃圾桶旁边，一屁股坐下，对自己之前的座位，望眼欲穿。
成橙却来不及关心赵悸，沈照坐在她旁边，阳光顺着窗户缝照进来，落在他冷白的脸上，她余光瞥见沈照，感觉沈照白的发光。
怎么会有男生这么白!
鼻尖传来一股薄荷味道，成橙又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用的薄荷味沐浴露？什么牌子的？在哪买的？她也想要。
上课了，老师什么时候进来的，成橙也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上课时间坐得如此端正笔直，旁边的沈照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签字笔，写下很多公式。
他写的速度很快，成橙悄悄侧目看他，才发现沉浸在做题中的沈照，唇角牵起淡淡的弧度，凌冽的眼底也染上一点暖色，他好像浑然未觉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身心都只倾注在面前的纸张上。
复杂的公式定理，不像是高中的课程。
成橙看了半天，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而且她发现了一件事。
沈照写数学，从来不打草稿。
他的字很规整，就算是数字和字母交织，也是规规矩矩，成排成行，清晰而整齐。
想起他之前总是皱着眉擦课本的模样，成橙揣测他应该有洁癖。
“我好看吗？”
他忽然出声，成橙神游的思绪还没回来。
“好看。”
“……”
他手撑着下颌，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成橙完全清醒回来。
“谁看你了？自恋!”
成橙死鸭子嘴硬，捡起课本飞快地翻，心跳声很大，她翻到某一页，课本被人抬手卡住。
沈照的指尖带着点薄薄的茧子，指甲修剪的很平整，白净中透着点粉色，食指和中指夹紧其中一页，问她:“这个会吗？”
成橙盯着那道题，老师还没讲到那。
“不会。”
他似乎心情很好，捏着笔在上面写下两行答案。
“干嘛？”
“看得懂吗？”
“沈照!你要是想笑话我，用不着选这种方式!”
成橙气的牙痒痒。
沈照却摇了摇头。
他又继续写，这一次，他写了很多，写的很慢，似乎很费劲，比他自己写的那些公式慢很多。
破天荒的，成橙第一次有点看懂了他的思路。
“这样呢？”
“有一点，真的，我能看懂你写的啥了，沈照!”
成橙兴奋地捏着笔在他的步骤旁边开始勾勾画画，又补了很多草稿，眼睛也开始泛着兴奋的光。
“沈照，我看得懂了，我——”
她一抬头，却发现沈照的脸色黑得难看。
“怎么了？”
“没什么。”
沈照几乎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指尖捏着那页书，有些发白。
成橙看看他，又看看那坨被她画得乱七八糟的答案，再看看沈照干净得几乎不需要什么过程的草稿纸，明白了点什么。
她用铅笔敲了敲沈照的手指:“下次我不乱画了。”
沈照的手指松下来，唇角弧度扬起来:“随便你。”
成橙也悄悄弯着唇笑了笑，原来，沈照真的有洁癖，她猜对了!
也是在那一刻，她视线下移，在沈照的桌兜里，看到了一副淡蓝色的画。（对应番外2）
画被其他书压着，只能看到露出的一角。
上面是数字与几何图案组成的，不像平常的画，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逻辑美，充满科技感。
她还想再看，沈照弯着腰往前一靠，那副画就被挡住了。
成橙收回目光，暂时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她想，圆形确实是个充满逻辑美感的图案。
近半个月，成橙始终没能探究到那副画是什么。
因为，最近沈照总是不见人影。
上课时间，也见不到他。
怪事。
成橙腹诽两句，班里发出一阵欢呼声，她一抬头，新班主任就进来了。
这次，他们换了一个男老师，戴着一副黑框架眼镜，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六七。
成橙打量着那个老师，笑得眉眼弯弯。
她就说吧，韩何那个老妖婆迟早要被人举报的。
赵悸从垃圾桶旁边的座位跑过来，一屁股坐下。
新班主任还在跟同学套近乎，班里闹哄哄一片。
“诶，成橙，你说，会是谁把韩妖婆给举报了？她不是关系户吗？怎么会就这么被弄走了？”
成橙神秘地眨眨眼，赵悸张大嘴巴。
“你——”
“嘘——”
成橙一副事了拂袖去，深藏功与名的姿态。
“厉害啊你。”
赵悸一把搂住成橙的脖子:“成大小姐，求包养!”
成橙嫌弃地一把推开她:“你够了啊!”
赵悸扭了扭屁股，叹息一句:“还是这个位置好啊，都怪该死的沈照!抢了我的座位!”
“话说，沈照最近在忙啥呢？好几天没见他来学校了。”
成橙摇头，她哪知道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照手里端着个大杯子背着书包，出现在赵悸背后，与成橙对视一眼，凉凉出声:“让开。”
赵悸不甘不愿地走了，沈照放下杯子，坐在她旁边，脸色好像更白了。
像西方中世纪的吸血鬼。
这是成橙脑袋里的第一反应。
他没看她，兀自揭开杯盖，喝了一口水，皱眉。
成橙伸着脖子看，就是普通的开水，冒着热气。
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想喝？”
他挑眉，成橙摇头。
下课了，沈照人一离开座位，成橙就忍不住偷偷打开瓶盖仔仔细细看那瓶水。
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能嗅到一股咸咸的味道。
他到底在喝什么？
成橙蹑手蹑脚，趴在杯口跃跃欲试，被人揪着衣领提开。
“你还真想尝？”
“没有没有。”
成橙赶紧怂怂地摆手，但是眼睛依旧盯着他的杯子。
“韩何呢？”
沈照这阵子不在，一来就发现换了新班主任。
“被人举报了啊。”
成橙一副我都跟你说了的样子，身后隐形的尾巴翘起来，脸上写满夸夸我的表情。
沈照被她气笑，伸手重重揉揉她的脑袋。
“嗯，知道了。”
“所以你杯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盐水。”
沈照这么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了。
盐水？他补身体啊？
难得沈照有这种觉悟，看他瘦得那样，成橙都替他硌得慌。
她戳戳他:“诶，盐水能补啥身体啊，我请你去我家吃饭，红烧肉、糖醋排骨吃不吃？”
成橙感觉自己同情心泛滥，恨不得能冲上去给他喂得胖一点。
沈照不理她，成橙也不气馁。
“大不了你给我讲题嘛，扯平，怎么样!”
沈照被她扯着胳膊前后晃悠，伸手推了一把成橙的脑袋，低低嗯了一声。
“你真答应了？”
“你反悔了？”
成橙赶紧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打包票:“放心，只要你不反悔，就是我亲自上手，也得给你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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