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观众
要说国康路的西面,是道路的另一个出口,连接着中山北二路。在离出口大约300米左右,曾经有一条自然形成的小河。
这条河浜应该就叫“东陆家浜”了,因为它的尽头是国康路,其向北流入秋江,而秋江又是黄瀑江的分支。
老一代人都对这条小河有着比较深厚的感情,因为曾经小河中的生态非常丰富,不仅有虾、鱼等水产,并且早年水质又极好,常有人在河流中游泳、戏水。
不过可惜的是,随着国康路的人口开始迅速膨胀,又因抽水马桶当时尚未普及,河浜口的排污站便不堪重负起来,导致的是环境污染严重加剧。
小河东岸有一排住户,这里的住户是最早一批在远未动迁之前就因为污染问题而搬离的居民——大多数都选择空置着老房子,在其他地方租房生活,以待动迁。
张国强是一个倔强的老头,他有一个女儿但早已出嫁,女儿其实很孝顺,女婿人品也非常不错,儿女们很早便劝说他搬离老宅——由子女出资在他们家附近租一住处。
可能是张国强对老宅有较为深厚的感情吧……或者说,曾经出门就能垂钓的悠闲日子让他实在难以割舍这份情怀,他多次拒绝了女儿和女婿充满孝意的善举,选择留守在这已充斥腐臭及朽烂气息之地。
可每天出门,当经过那已经污垢堆积、连清理员都已放弃整顿的排污站,他只能紧锁眉头,捂住口鼻,甚至这一度让他只能通过加大抽烟的频次来顽强地抵抗难闻而令人作呕的污浊之气。
排污站的功能已经丧失,很多周围的居民开始直接把生活废水倾倒在东陆家浜的小河中,逐渐地,东陆家浜这条小河也如同墓地中的尸体——肿胀、腐败、流出那些并非生命应有之颜色的液体与使人绝望的浓厚气味……
长久住在此地,绝非明智之举,特别是炎热的夏天,这里成为了蚊虫、苍蝇和各种疫病蠕虫狂欢的场所,如果地狱之王别西卜下榻人间,或许此地可以成为他的行宫。
与往常一样,张国强买菜回家,今天准备一素一肉,再小酌一杯“特加饭”牌的黄酒,尚算清闲。天气又要转暖,他正在犹豫……思考着今年是否搬离此地——确实,对着窗外那早已漆黑浓稠的河水,今年的春夏季,实在很难坚持……
“再待一年吧,明年搬吧……”张国强嘬了一口小酒说道。
晚上,他抽着烟,对着窗外发呆,收音机里播放着他早已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沪剧。
就在此时,他似乎瞧见了河对岸有一个人影,借着破败但还闪烁着的街灯与一点月光,他能肯定这是一个人坐在岸边垂钓。
这是什么情况?张国强非常纳闷,谁不知道这条河里早已绝迹了水产呢?这人是来干嘛的?
他紧紧地贴在窗户前,那似乎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肥大的老式风衣,将自己裹得非常严实,黑夜中只透着一张病态而苍白脸孔。他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鱼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大鱼上钩一样。
居然还有这样的痴人?张国强打开窗户,朝着河对岸大喊:“喂!伙计,这条河老早就臭啦!你钓不上东西来的!坐在那里等着被虫咬啊!”
过了一会儿,男子就收起了渔具,走进了对岸矮树林的深处……
“傻缺……”张国强嘟囔着,赶忙关进窗户,因为那河浜散发的臭味实在难以忍受。
第二天中午。张国强准备出门逛逛,顺便买些报纸回来看。
但他发现,自己家门口的地上有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封折叠着的信纸,张国强打开瓶子后看到,信纸外面上写着六个工工整整的字——“有问题,请赐教”。
张国强接着打开信纸,内页中提出了一个问题:“您好,请问今天我会钓到什么?”
这?
想到昨天那晚出现的神秘中年男子,张国强觉得这应该是那位陌生人的小打趣或者小玩笑。
“哈哈哈,还准备钓啊?还能钓掉什么?难不成钓上个千年大王八?”
张国强都把自己搞迷糊了,他想了想,心中起了贪玩的童心,他取了纸笔,在信纸上写了“大王八”三个字,把装有玻璃瓶的信纸妥善地放置在大门口,便出门了。
果然,傍晚时分回家,这个玻璃瓶不见了。
夜晚,张国强守在窗边,他心心念念地期待着昨日那个男人是不是还会前来干起傻事。
深夜将至,果然,对岸的灌木丛中探出一个身影,定神一看!是那个男人,那个苍白面孔的垂钓者。
男人还是穿着肥大的风衣,只露出那个消瘦的头颅,他熟练地把钓竿一抛,污水中泛起小小的涟漪。
张国强点起一支烟,他到想看看这个男人会耍什么花招!
没过多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漆黑的水面泛起阵阵浪花,此时,因长期饱受河流的污染折磨得他下意识的出现了恶臭弥漫的错觉,张国强眯眼细瞧,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景象,因为从那不可能存活任何生物的腐败之渊中居然被拎起了一只足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甲鱼!而那只甲鱼正在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钓钩!
什么!
张国强惊呆了!还有这等奇事?
他拼命地思索,这个男人是否在刚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故意把准备好的甲鱼放在了钓钩上!
但无论他如何回忆刚才的细节,他都无比确定这个男子是真的抛下了一个空钩!
只见那个男人佝偻着身体笨拙地抱起地上的王八,并朝着张国强的窗口处望了望——大概有3秒钟时间,但那气氛如同男子正在向彼岸发出胜利的宣言!
然后他带着收获的战利品,又迅速地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这是什么路子?这么野?张国强被弄得整晚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他前往了国康路四坪路路口处的老陈家的小饭馆吃早饭。老陈家的饭馆是私房改建,并且经营早、中、晚三餐。是张国强经常喝小酒解闷的地方。
今天老陈一早脸上就有点气呼呼的,张国强打趣地问他是不是昨晚又和媳妇吵架了?
这到不是,老陈只说,昨天晚上打烊后,养在院子里的水产中被偷了一只甲鱼,应该是野猫干的!
老陈生气的吐槽到——这野猫居然还会开盖子,把大石压着的木板都掀开了。
“这!这!肯定是人干的!”张国强突然叫道!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老陈疑惑地看着张国强,张国强有些尴尬——虽然昨天那个男人确实钓到了一只大甲鱼,但可能这只是一个巧合,因为不可能有人会为了这种玩笑在那种污水中设计如此拙劣的表演。
逻辑上讲不通,或许真的只是野猫偷了甲鱼,然后不小心让甲鱼跑了,而甲鱼喜水,正好跑到污水里,然后让那个男人钓到了。
张国强吃完了早饭,回了家,一路上,他又越想越气!感觉自己有种被耍的感觉!
那个男人,肯定偷了老陈家的甲鱼来耍我,至于他怎么把甲鱼钓上来的,那肯定是某种障眼法!
张国强自顾自地推理着,他相信自己正在被那个男人愚弄。这越想气就越不打一处来!
来到家门口,地上又出现了那个装着信纸的瓶子,而瓶子旁边有一只已经被挖空内脏、失去裙边的甲鱼尸体!
打开信纸,上面赫然写道:“昨天我赢了,敢问,今天我会钓到什么?”
“这王八蛋!你!还要耍我!”
张国强立即拿出了笔,他记得昨天晚上中央电影频道播放了一部欧美的片子,叫什么《极度深寒》,他灵感一起,回复道:
“你今天会钓到一个吃人的怪物,小心点!”
然后他满意地把信纸装进了瓶子中,便进屋午睡了。
夜晚,张国强还是守在了窗户旁,还特意将窗户里外擦地透亮。他已经知道,午觉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些异动,他意识到一定是那个男人偷偷地把瓶子拿走了。
又是深夜,天空中下了雨……
张国强有点担忧,这样的鬼天气,还刮着倒春寒的冷风,今天这个陪自己消遣的“朋友”会不会来呢?
不稍片刻,那个男人如约而来,这让张国强“喜出望外”,目前已经到了凌晨1点,张国强旁边的烟缸早已塞满,他没有睡意,只觉得今天他像是出考题的老师,他想瞧瞧这个男人会如何解答他这几乎无解的难题。他甚至在心中设计起了无数个未来考验男子的“题目”。
苍白男人悠闲地抛下钓线,那悠然自得的样子让张国强非常气愤,这家伙该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方案了吧?
……过了整整一个小时,河中都没有动静,张国强心中暗喜:“哼哼,你今天没招了吧!活该你耍我,今天你就闻那臭味闻到傻为止吧……”
突然间,污水如同被煮开般,抛钩处开始剧烈地“沸腾”起来,而随着这一层一层地波动,那男子像是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开始使劲地收杆!
张国强极度地紧张起来,此时他早已经忘记了和这个男人之间的“赌约”,他此刻只想见识见识那河流中到底会出现什么东西!
眨眼睛,与上钩之物搏斗的男人,被河流中不明的诡异力量弄了一个踉跄,而岸边黏滑的淤泥让他下盘打滑,随着“噗通”一声,他一头扎进了漆黑的河流中!
张国强被这一幕惊得瞬间屏住了呼吸,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立即打开窗户,朝着河流处焦急地大喊起来。“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周围都是空置房,而似乎因为年事已高,张国强的声音中气不足,而阵阵雨水拍打河流的噼啪声,又掩盖了他虚弱的求救呼喊……
状况瞬息万变!人命关天!岂是优柔寡断之时!张国强决定马上报警!但与此同时,他隐约瞥见了……河流中出现了……某种异动?
那件熟悉的大衣漂浮了起来,苍白的脸孔浮出了河面并笃定地划着水游上浅滩,正当张国强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
只见那个苍白的脸孔下面,是一副极其未知而充满攻击性的身体,那密集且覆盖全身的黑色毛发在沾染着河流中的污泥后闪起了让人反胃的湿滑亮色。
而这附身体旁边,居然又窜出了另一个形态相似的怪形!它们之间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并且那个苍白男人突然间把自己的“脸皮”像头套一样脱了下来,露出了隐藏在这面具之下让人堕入深渊的可怖面容……
四个闪闪发光的血红双眼齐刷刷地望向张国强,并与之四目相对,它们开始在污流中张牙舞爪地扭起了怪诞的舞蹈,夹杂着大雨,迸发出如刺刀般的笑声,像是在和张国强宣告又一次的胜利!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张国强想出门走走,他有些恍惚,并拖着昨晚已被惊吓至疲惫到极限的身躯来到了门口,又发现了那个熟悉的瓶子,里面还是装着信纸……
他颤颤巍巍地打开信纸,上面写道:
“感谢您!帮我们完美地完成了这场情景剧!您是最佳的观众!”
而在信纸的背面,又写着另外一句话:“下一个表演,我们想演一场,名为《密室》的凶案,您觉得第一个死的是谁?”
当天下午,张国强的女儿和女婿,便急匆匆地前来,将他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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