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暨临已经彻底闭上了眼，气息微弱。

        留守的神水山庄弟子拧起眉头，和另一名同伴嘀咕起来：

        “这妖怪怎么看上去一直半死不活的？”

        同伴也起了疑心，跟着一起盯着暨临的脸看，看着看着，忽觉一股凉意从背后蔓延上来。

        他正要转头一探究竟，便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倒地昏迷，不省人事。

        黎妙妙收回手，看着另一名神水山庄弟子一同倒地。

        她绕开两人，走到暨临面前，拍了拍他的脸，低声唤了一句：

        “暨临？”

        暨临颤了颤眼睫。

        黎妙妙一剑劈开他身上禁锢，又唤了一声：“暨临？”

        这回暨临掀开了眼皮，只是瞳仁里的光仍然是涣散的，半晌没有聚焦。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眼眸直直对着黎妙妙凝视了片刻，正在黎妙妙考虑要不要搀扶他一把的时候，暨临头一栽，倒到了地上，只是一只手却伸出来，牢牢扣在了黎妙妙的靴子上。

        黎妙妙：“……”

        她的外袍是从周凌雪那顺来的，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凌霄剑宗的墨蓝，可她脚上的鞋子还是妙音宗配制的雪白布靴！

        暨临这一抓，肯定在她鞋面上蹭了不少血污。

        黎妙妙心痛至极，她不知道自己的清洁术能不能擦干净鞋面。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悔恨自己出门前没在鞋履上多加几个避尘咒——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会有暨临这样的家伙直接用血抹自己的白靴子。

        黎妙妙满怀怨念地将暨临的手指从自己靴子上掰开，试了几次，终于才像当初收灵狐那样把他收进袖子里，随后潜回了长生门外围招待普通客人的院落，中途不忘找个角落脱了周凌雪的外袍，随手藏进草丛里。

        天色已经全然昏暗，叶停点了一盏灯火，等在桌边，候着黎妙妙。

        黎妙妙推开门，他便从桌边起身，笑眯眯地唤了她一声：“师父，你回来了？”

        黎妙妙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了一声，关上门又闩好，走进了房，甩了甩袖。将暨临扔到了地上。

        “我不通岐黄之术，”她言简意赅地对叶停命令道，“你来看看他。”

        叶停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巧、很愿意听黎妙妙话的，闻言，当即便看向了暨临。

        黎妙妙则在他察看暨临的时候施了几道咒，封住暨临半妖气息，以免暴露。

        她别的不擅长，于隐匿、分辨气息一途上却自小颇有心得。

        当初会阴差阳错收叶停为徒，也是因为黎妙妙一眼看出他身上缠绕着魔气，心知叶停来历非同寻常。

        她原本想揭发叶停魔修身份，可叶停当时穿着女装，楚楚可怜，又掉着眼泪和黎妙妙胡扯了一通，说自己身上有魔气是被魔修所害，逼不得已，他也想修正道，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没害过一条人命，希望黎妙妙能放过他。

        黎妙妙当时愣是没看出来叶停是个男儿身，闻言，只觉得叶停一个“弱女子”也不容易，而且她确实没从叶停身上看出什么杀戮之气，便心软收了手。

        叶停又是个死皮赖脸、顺杆往上爬的，一见黎妙妙心软，得寸进尺，软磨硬泡，每日殷勤拜访黎妙妙，将黎妙妙当个大小姐一般伺候，又是端茶又是送水……黎妙妙见他如此这般，自然就分外触动，点头答应收他进妙音宗。

        ……当年她是真想将叶停身上魔修气息除掉，将他拉回正道。

        为此，黎妙妙还难得出过一次远门，想要为叶停找重塑筋骨灵脉的丹药功法，只是这类宝物难得，黎妙妙无功而返，只能怏怏闭关，想着突破了更高深的境界后，强行以自己的灵力涤荡叶停身上魔气。

        谁知道她是认真想做叶停师父，叶停却只是贪图她的美色，没打算做个好弟子。

        黎妙妙一想到这就觉得憋屈：

        这年头，想做个好师父还挺难！

        所以不能再想。

        她打住思绪，注意力转而集中到叶停为暨临察看伤势的画面上。

        暨临是半妖，叶停从黎妙妙一甩袖、房内就开始蔓延的妖气就看出了这一点。

        只是他凑近一看——没想到暨临还是只有白狐血脉的半妖。

        狐妖常见，白狐妖难觅，叶停问道：“师父，你从哪里找到的他？神水山庄？”

        “有什么问题吗？”黎妙妙反问，“你治不好他？”

        “他只是有些失血和灵力匮乏，死不了，”叶停答，“只是白狐妖少见……我怕他背后还会牵扯出什么大妖怪来。”

        黎妙妙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原著中似乎略写过一次暨临的身世。

        他是狐妖与人类结合的产物，自小为两族所不容，所以被驱赶到了山林野外生存。

        更惨的是他父母恩爱非常，却薄待于他，人妖相恋，人受妖气侵蚀，英年早逝，妖痴心相恋，自尽追随，独独留下一个暨临，无父无母的在山野间长大。

        没有人教导他是非善恶，修行法门，他自然是野性难驯，由着喜恶胡作非为，吃了山间小动物，还想要去吃人。进入妙音宗修行以后，暨临收敛不少，只是结尾却再次暴露，威胁着黎妙妙要吃了她。

        ……一想到这里，黎妙妙忽然又有些后悔自己救了暨临。

        这救的哪是狐狸，明明是一只吃人的大老虎，就算暂时安抚住，也不知道何时它又会挣脱束缚扑住驯兽师狠咬一口。

        “他背后应当没有什么别的妖怪，”黎妙妙看着眼前昏迷的暨临，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只是……”

        救了他留在身边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要不要毁掉和灵狐的约定，干脆就在这里结果了暨临算了呢？

        黎妙妙举棋不定。

        叶停给暨临施了几个治愈术——

        他在打斗上比缺乏经验的黎妙妙还要差许多，杂七杂八的功法却什么都略懂一些。

        暨临果然慢慢有所好转，唇色慢慢又青白转回了淡粉，黎妙妙也弯下了腰，打量着他，心里正盘算着该拿他怎么办——暨临睁开眼，眨了眨，目光与黎妙妙相对。

        黎妙妙下意识地也眨了眨眼。

        暨临的目光瞬间清明，他忽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亮出尖锐利爪和唇边獠牙，喉间发出野兽低吼，充满威胁地对黎妙妙道：

        “我杀了你——”

        黎妙妙：“？？？”

        不对啊！

        他不应该是她的后宫之一吗？怎么每次见面不是想绑架她就是想杀她？！那不应该是黑化后的剧情吗！

        她都还没对暨临动手呢，暨临怎么好意思反过来先要杀她？！

        黎妙妙感到十分匪夷所思。

        说好的暨临爱她爱到求而不得黑化病娇呢？剧情到底是怎么发展的？暨临对她的爱被发展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这剧情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合理，全都和她看过的不一样！

        晃神间，暨临激动的利爪已经近在咫尺——

        黎妙妙面不改色，用手里剑鞘捅了捅他身上被神水山庄弟子抽出来的伤，暨临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面容狰狞，又倒了回去。

        “你现在大概还杀不了我，”她同情地看着暨临，“可能是时候未到……你，有点弱。”

        她忽然有点疑惑自己为何要忌惮暨临，毕竟明摆着的：

        暨临现在，不是有点弱，其实是太弱了。

        而另一边，忙碌的黎星终于回到客栈，再一次得知了黎妙妙甩开他，单独前往长生门的消息。

        “确实也该到时候了……”他淡淡颔首微笑着，对方真道，“这一次的仙门大会，一定会让你也很高兴。”

        方真稀里糊涂，低声道：“能见到师父，我就很高兴了。”

        确实很高兴。他生平最爱看灯笼，佳人倩影，星火烛光摇曳，美得分外引他心弦。

        而黎妙妙是他生平见过最好看的女修。

        方真只要看她一眼，便觉得三魂六魄都飞到了九天外，他满脑子念着的只有这一张洁白无瑕的美人皮，痴迷得近乎入魔。

        可惜黎星在。方真每每落入痴念，又会被黎星不动声色提着后颈扯回来。

        方真实在怕黎星，黎星动起手来不留痕迹但疼得惊人。

        想到这里，他看黎星的目光又闪烁几分，带着些许挥之不去的畏惧。

        黎星却只依然微笑。

        这世间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虚无一片。

        他只为了一抹缥缈朦胧的飞升仙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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