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似梦非梦

冥界后世历：4976年（人界公元历：1992年）

        烈日像极了一只装满炙热的口袋，高悬在天空正中，阳光喷薄而出，金光耀眼，将这片土地烧灼得没有半分生机，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任何生命都会随着往年战役中那些死去的将士一同被抹除——这里是大统国与大魔国的接壤之地，脚下的这片龟裂的土地不止一次地接纳着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任由它们在尘世中消失。

        半晌，滚滚乌云竟缓缓袭来，大地似乎在微微颤动，看远处那一片晃动的黑影，像是有些什么人来了。

        重装铁骑壮硕的身躯遮挡了阳光，亮银色的长戟挂着血红的旗帜，铁甲下的身躯挺得笔直，高傲地向这片土地展示帝国的铁腕，身后的犀牛战车拉着数层高的战鼓，数万马蹄肆意敲击大地，紧随其后的步兵更是武装到了牙齿，秘术加持的铠甲可御冰火，就算是猛兽撕咬仍不能伤其分毫。

        将军驾马端坐于重装骑兵正中，把玩手中兵刃，目光中带着几分炙热：“要来了。”他朝副将比了个手势，顿时号角四起，浑厚狂野，传遍九霄。天空中的云层开始翻滚，狂风酝酿，庞大的身躯若隐若现——是飞龙，它早就翘首以待了。

        “全军听令——”将军挥剑指向长空：“冲锋！！”

        鼓手绷起全身肌肉，奋力敲击着百年海兽皮制成的战鼓，震耳欲聋的鼓声仿佛要震碎空气，铁骑也开始嘶吼，扬起前蹄，一时尘土飞扬，身后的弓手箭已离弦，长箭撕破空气，与铁骑齐头并进。霎时间空气中充斥着鼓声与狂野的嘶吼，正是士气大旺时，将士们势如破竹，冲锋陷阵。

        空中风云骤变，黑色的乌云迅速聚集，雷光闪烁其中，片刻，金色骤雨伴随着狂风闪电倾泻而来——不远处的魔国将士也已经等候多时，魔族大旗于风中摇曳，面对大统国的主动侵犯，魔国亦是毫无惧色，只于战场上挺身而立，稍施秘术，便足以压制汹汹袭来的敌军攻势。

        “法术来袭！！”将军目视前方，看着席卷而来的暴雨雷电，身后的空间泛起涟漪，两位身着青色布衣的老者凭空出现，手杵银质法杖，其上镌刻毒蛇，蛇眼镶嵌宝石，犹如活物。

        老者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法杖散发的光芒更加深邃，铁骑的胸甲开始与之共鸣，蓝色的光盾覆盖骑兵全身，但在强大的魔族秘术面前再高的防御也脆弱不堪，闪电带着雷鸣击向人海，泛起一圈圈波澜，护盾瞬间瓦解，金色雨滴犹如一只只利剑刺入骑兵胸膛，一时人仰马翻，献血喷涌，浸湿马蹄。骑兵接连倒下，但是冲锋并没有停止，用尸体铺就的冲锋之路，士兵们用血肉之躯拉近攻防线的距离，只要魔族的防线被冲破，那便是全副武装士兵对那些手无寸铁的法师们的屠宰。

        老者漂浮在冲锋步兵身后，合力用尽法力筑成一道城墙，勉强抵御猛烈的法术雷雨，雷雨也撞击着法术护墙，两股强大的法术力量猛烈地摩擦着，在相互的对抗中消耗殆尽，老者的法力被迅速消散，护墙变得虚弱不堪，但是他们不可以倒下，他们在等待，骑兵冲破防线的那一刻，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打响。

        终于，攻击减弱了，第一只铁骑冲到了防线的最前面，撕开了一条裂缝，他们高呼战歌，奋力地冲向地方阵营中心，那里只一人站在暴风眼中，脚下是一片大阵，只要冲破此阵，攻击便会停止。正当骑兵们马上杀入阵眼时，一声声咆哮声响起，定眼一看，十数名身着紫色长袍的战斗法师从天而降，一掌便将重装的马匹打穿，血肉模糊，带头的法师腾空而起，双手散发金色的光芒，犹如是金属打造一般，即使是身披秘术铠甲的骑兵，面对这群法师的进攻，如同是待宰的羔羊般无能为力。每位法师都可独挡一面，一路上人仰马翻，铁甲的残片犹如废纸般转瞬即逝，士兵们毫无招架之力。

        大将军眉头紧锁，硕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面对魔族法师的结果，但他知道，如果在任由这群法师肆意妄为，那么这场战役或许会以惨败告终。将军咽了口吐沫，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一道金符，将军将金符高举过头顶，口中喊道：“唤天师！！”见那金符凭空燃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霎时间空中乌云剧烈翻滚，电闪雷鸣穿梭其中，像是对即将到来的那位感到不安，云层中的黑影愈发清晰，片刻，只见一头巨兽破云而出，长长的一声嘶吼，引来无数闪电齐鸣，仿佛是要让战场上所有的金戈铁马暴风雷电都听其号令。

        仔细看，那巨兽的背上似乎端坐一人，那人正襟危坐，双目充斥雷电，轻蔑地看向地面众人，他身着黑色长袍，袍上竟用暗金丝线镌绣精致纹饰，其震慑力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落荒而逃。

        在冥界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个人的着装代表着他的实力与地位，身着红袍或者蓝袍的人，那么他的实力必定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身着深红色服饰或者青衣，必定是技冠群雄的高人，如若身着紫色服饰，在江湖上已经难以寻觅这种人的踪影；如果一个人身着黑袍，那他在江湖上的声望与势力已经不输帝王；如果他不仅身着黑袍，甚至在其上镌绣暗金色花纹，那是连帝王都不能触及的颜色，历史上就有过因为帝王着装黑金袍而被江湖各大高手联合所杀，并昭告天下，自此相关颜色便成为了天下帝王间的禁忌。

        相传，这黑袍上的暗金丝线是由四种龙的绒羽相合而成，每绣一针，便是施了一道法术，待到最后一针绣完，这套法袍便有了三魂七魄。能着装此等衣物，这人必定是受万人敬仰，其地位更远在帝王之上，称得上是九五之尊。他的实力无人能够知晓，毁天灭地威震寰宇不足以形容他的神通，只手遮天扭转乾坤也只能算作谦逊之辞。

        紫袍法师们望了望天，个个面露难色，那人抬起手来轻轻一点，顷刻间唤来万钧雷霆，见状紫袍法师即刻运转法力，拼劲全身力气在面前凝成一盏盏防护罩，就连后排的法师们也一同施展法术，试图能从那位的强袭下求得一丝生机，护盾层层叠加，似乎已经到达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地步。几道丈宽的雷电从那位的指尖瞬间辟出，雷霆之下，天空都黯淡几分，伴随着几声巨大的爆炸，那些肆意而为的战斗法师瞬间便被烧灼成了一具具黢黑的焦炭。

        魔族将军身后一名身着暗黑色铠甲的大将驾马缓缓走出，手持一把黑柄方天长戟，身后跟着数名紫袍法师，将军见他竟哈腰作揖：“二少爷。”那位大将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黝黑皮肤，脸上沟壑横生，满是疤痕，寸长的胡须也黑白参半，看样子没少在战场上奔波，暗黑色的盔甲上看不清什么，但却见前胸上用暗金色赫然雕刻着一个“安”字。面对大将军向他鞠礼，他却丝毫不理睬，只是紧紧望着天上那位说道：“是他来了。”大将定睛一瞧，接着说道：“逆贼所乘乃南山之蝠翼飞龙，其身皆覆绒羽，以火矢射之方可。”紫袍法师们点头应答，个个伸出手来，火红色的粒子迅速从掌心冒出，凝聚成一支支火矢，掌间微微发力，火矢便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被射发出去，火矢接连更替，仅仅是几名紫袍法师所发射的火矢，竟然也构成万箭齐发的攻势。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火矢，飞龙显得有些受惊，接连吼叫不停，而那位黑袍法师却毫无惧色，待到火矢近在迟尺只是，只是轻轻一挥衣袖，便形成屏障一般，将火矢抵挡在半空之中。随后黑袍法师又将手臂抬起，口中像是在念着什么，地面开始猛烈震动，地下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阵冷风吹来，天气似乎变凉了许多，大地震得愈发强烈，只见一头冰霜凝结而成的巨鲸从地下冲了出来！巨鲸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们可以想象的程度，大统国的士兵们脚踏着巨鲸冲锋，有了巨鲸的协助，将士们可以一举杀入敌军正中，巨鲸如同巨浪一般，离地足足有数十丈高，只要这道巨浪狠狠拍下，那必将会给予魔族一记猛烈的痛击。

        “撤！撤退！！”魔族将军高喊，巨鲸越过头顶，前排的士兵们更是在它的阴影中仓皇逃窜。“今日前来本是要生擒这叛贼，不过我已耐心耗尽。”黑甲大将静静说道，面对如此巨物，大将不为所动，只见他口中在念着什么，身后的法师们更是跃跃欲试。

        黑袍法师像是感到异常，他紧咬牙关，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冷汗，仔细看，法师右侧太阳穴好像在隐隐发光，那光愈发强烈，不难看出，那也是一个“安”字，片刻，法师七窍尽流黑血，通体都在隐隐发亮，最终法师还是忍不住了，失声大叫：“啊——！！”法师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阻碍法力流转，所有的法术也尽数失效，冰霜巨鲸更是迅速瓦解，法师的脸颊上流满汗液，从太阳穴上的“安”字所流出的白光侵袭了法师体内的每一寸角落，发亮的青筋根根爆出，身体里的光越来越强，法师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立马便要掉头。

        黑甲大将一声令下：“擒拿逆贼！”所有紫袍法师应声而动，一跃而起，脚下踩踏蓝光，步步紧逼，手中急速运转青色元素，形成一根根手腕粗细的铁索，铁索尽头连接矛头，在空气中呼啸而行，铁索轻易刺穿飞龙，法师手勾如鹰爪状，铁索便应式收回，将飞龙与黑袍法师脱离，另一些法师则用铁索紧紧将黑泡法师缠绕，甚至是刺穿了黑袍法师的左侧大腿，黑泡法师无法施展任何法术，只能任由其宰割，紫袍法师们将铁索收紧，将黑袍法师带到黑甲大将面前。大将冷声说道：“侄儿，你空学得一身本事，到头来还是背负叛逆之名，何苦？”

        黑袍法师不抬眼，大腿上的献血仍然在流，只得跪于马前，却冷笑一声：“叛贼？如今的魔国本就由叛贼所立，尔等所行之事又与我有何不同！”

        “称你叛贼是为我安府家事，你背叛家门，以怨报德，实为天理所不容，罪该万死！！”

        “论辈分我理应喊你叔父，可当初逐我出门是你，如今视我为叛贼仍是你，天下竟有如此可笑之辞！”

        “宗中有令，宗族叛贼，得之可诛。乱臣贼子，前来领死！！”大将举起手中长戟，向前一刺，长戟自行旋转起来，直接在黑袍法师胸前掏出一个洞，深深钉在地上。紫袍法师连忙收回锁链，回避三尺，黑袍法师再也没吐出一个词，哪怕是胸前那个碗大的分不清血肉的洞所带来的疼痛，或许此时此刻，他已经感受不到那些感觉。他仰面向天，血从口中漫出，侵染脸颊，看不清那是何等悲惨的表情，那究竟是惊讶，无奈还是悲愤，无人知晓。黑袍法师用最后的一点力气从袍中掏出一张白符，口中对其施咒，只见那符咒中升出一颗白珠，发出强烈的白光，那白光是何等刺眼，就连最强烈的日光也要避其三分，那白光愈来愈强，愈来愈强，周围的景物愈来愈模糊，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只剩下一片苍白……

        余安臣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上的泪水早已酝酿多时，伴随着双眼睁开终于流下。床前坐着一位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长相十分好看，见余安臣醒来，便拿起毛巾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问道：“又做了那个梦？”

        余安臣咽了口吐沫，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是啊，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这次……他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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