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十里蒺藜(下)
法阵内鬼气森森,变化无穷,毒瘴弥漫,温度也越来越高。琅陬屏住呼吸,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却在四处都找不到法阵的阵眼,更没有破解阵法的方法,隽篱双眉紧蹙,脸色苍白,额间渗着密密的细汗,身体滚烫得吓人。
幻象
楚安国年间,贵族中盛行一种游戏叫囚扑,就是将买来的奴隶与身形高大的猛犬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相扑,猛犬的数量没有限制,但是奴隶的数目只能有一个,这种游戏惨无人道,灭绝人性,奴隶往往都会被活活咬死,却有不少贵族的纨绔子弟喜欢这种游戏。
而现在在柳府之中,却见一群小童比葫芦画瓢将隽篱关在房中,将一只高大的黑犬放入了进去。
“不要咬我!走开,走开啊啊啊啊”黑犬露出锋利的獠牙,哼哧哼哧快速向隽篱扑了过去,隽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踉跄一步摔倒,就被黑犬扑到在地。
“咬死他!咬死他!他就是个没用的残废。”一个衣着华丽的小童被围在中央大声喝彩,周围的孩子也附声欢呼喊道。
“原本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哑巴呢,原来你也会说话啊。”阿冕也拍手叫好。
黑犬将隽篱整个身子压在地上,狠狠的撕咬着他的皮肉,破裂的衣服上满是污垢和新鲜的血渍,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其中一个孩子怯怯的问道。
“管他呢!他这种废物死了才好!反正又没有人会在意。”为首的小童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习以为常,眼中也带着几分快意。
隽篱浑身流着鲜血,中途晕死了好几次,都被撕咬的疼痛反复疼醒,忽然手中触到一物,那是他平时用的盲杖,刚才被阿冕夺走扔到了一边,他握住盲杖就开始胡乱挥动起来,就像疯了一般,黑犬吃痛嗷嗷大叫跳开,依旧冲着他狂吠不止,而那些看戏的孩子一哄而散,有几个躲到阿冕的身后。
“反了他了。”为首的小童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就向隽篱扑了过去,但背上吃了一棍,吃痛大叫一声,顿时暴跳如雷。
“一起上!”阿冕察言观色,大喝。
阿冕身后的几个孩童便跟着阿冕一起向隽篱扑去,隽篱一手难抵多拳,棍子被阿冕夺走,阿冕将其劈成了几段扔到了出去,其余几个男童才放开隽篱,让恶犬再次扑向他。
等隽篱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但是屋子内依旧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和腐臭。
“我死了吗?”隽篱倒吸了一口凉气,自问自答,但是身上的痛感让他很清醒:“我就快死了啊!”
院外探进院内的芙蓉花开了,香气馥郁,带着丝丝的甜蜜,他曾经想攀上院墙坐在墙上亲手摘一朵,再去到一墙之隔的繁华街道上看一看院外的世界,但是他现在连轻轻挪动都会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吗?”柳明煜负手淡淡道,语气中并没有听出欢喜,只有几分漠然。
站在门前的阿娟连连点头哈腰,谄笑道:“是的,老爷,老爷,您今天怎么回来了?还亲自来了西院。”
“没事过来转转,他那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柳明煜皱了皱眉头,捂着鼻子,脸上明显有几分不悦。
“老爷,那是小少爷眼睛看不见,一时贪玩,在周围不小心磕磕绊绊给碰的,不碍事的。”阿娟低眉顺眼,连连道。
男人像是再也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幕,揉了揉眉心,闭了闭眼,转过了身,挪了几步道:“你去账房领些银子,重新给他置办些衣物,还有那身上的伤,也买些药给他处理一下。”
说完,柳明煜的眼神就再也不想再分给屋内角落里蜷缩一团的人身上,快速离开了。
阿娟躬身待柳明煜走后,转身睨了睨屋中的隽篱,眼中全是恶毒。
她当然不想隽篱死,但是也不想他好过。他若是活着她依旧每个月可以中饱私囊向账房多要几份银钱,还可以继续留在富可敌国的柳府,她也更不想得罪府内别的主子,所以每当隽篱被府中别的少爷欺负时,她也决口不会向柳明煜上报,而柳明煜向来也不重视他这个儿子,她也犯不着为了他得罪府中的人。
阿娟原是伺候隽篱母亲的丫鬟,隽篱的母亲死后就一直负责伺候隽篱。要她伺候一个不受重视,还眼瞎的残废,就算她和隽篱的母亲真有过几分主仆情分,那么多年了早就消磨殆尽。
“我警告你,你可别给我惹事,老娘天天负责照顾你生活起居,累的老死要活,已经很辛苦了,别一天没事给我捅出什么篓子。”阿娟叉腰,指指点点。
她口中的篓子,自然是那日隽篱挥着盲杖打了他爹目前最受宠那个女人的儿子,他爹今天难得回来,也并不是忽有闲情逸致来西院看他,他向来不会主动来到西院,只不过是那名侧妾哭着闹着要他给个说法,他才来的。阿娟本来已经准备好被老爷责骂一番,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事就过去了,心中才略略放宽了心。
若是她被责罚她定然会羞辱隽篱一番,但是现在她不但没被责罚,柳明煜还让她去账房领些银钱,她就更没心思和他在这浪费时间,转身甩手就走。
隽篱在听到屋外的声音远去,四周一片寂静,便慢慢起身往屋外走去,这一段路他很是熟悉了,所以现在即使没有盲杖,他也能摸索着走出屋子。
屋外,夜色袭来,月华如水,晶莹的露珠点缀在开得正艳的芙蓉花瓣上,映着月光像是渡上了一层荧光,隽篱伸手探向枝头,却惊落点点露珠,打湿了隽篱的长袖,他抬起袖口在鼻尖闻了闻,那是带着花香的水气。
“给你!”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后一朵娇艳的花轻轻的被放入隽篱的掌心。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慵懒的静坐在红墙之上。
“你到底是谁?”隽篱怔了怔,忙问。
少年薄唇微勾,漫不经心答:“一个路人而已。”
隽篱将花凑到鼻前闻了闻,脸上顿时露出了干净清澈的笑容,他的眸子很亮,即使没有光,须臾才道:“谢谢你。”
少年道:“你不用向我道谢,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像是有些不放心,顿了足,他将怀中从傲雪芳净拿来的药送到隽篱的手里,那是傲雪芳净最好的药,他经常到处惹祸,也经常受伤,所以身上随身携带着治伤用的丹药。
“这个药送给你,你伤的很严重。”
没等隽篱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就已经消失在红墙之上,只有手中的小瓷瓶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夹着淡淡的梨花香。
“母妃,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在看什么?”十五岁的少年静静站在桐婼身侧喃喃道。
桐婼长发披肩,若有所思,微微出神,眼底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氤氲,他循着桐婼的目光望去,依旧只看见星月亭外一片灼眼的霞光。
桐婼摸了摸少年的头,目光如水,眸若沉星,柔声道:“隽篱,母妃要走了。”
隽篱浑身一震,身体微不可查的晃了晃,涩然道:“母妃想去哪里?隽篱都可以带母妃一起去。”
桐婼没再回答,而是怔怔的望着远方,像是终于已离开了囚着自己的地方。
“你死都要离开这里吗?”偲染的声音微微颤抖,闭了闭眼,指节发白。
而眼前的女子施施而行,一身素衣若雪,肤似凝霜,不笑犹胜几分春色,步步渐渐踏出殿内,但是她的目光凝望着瀚月殿外,唇间噙着浅浅的微笑。
却在顷刻间,倒在冰冷的瀚月殿内,随着天边的霞光消散。
“灭乾盏!”
所有人惊恐睁大双眼望着灭乾盏的方向,瞬间都屏住了呼吸,死亡慢慢向人人靠拢,每个人都怔怔的等待着死亡的到临,只见灭乾盏如一朵变幻的七色火莲徐徐张开,将六界万物吸入盏内炼化成冲破封印的神力。
一时间,惊雷破空,地动山摇,山塌地陷,江海翻涌,海水倒流,炽焰焚空,浊烟漫漫,地底岩浆瞬息喷薄而出,将世间化成一片汪洋火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杀戮仍在无休无止,这就是世界最可怕的修罗地狱,这便是六界的灭顶之灾。
须臾,随着天光渐渐黯然,空中最后的一抹霞光也已褪去,四周只剩下一片可怖的死寂。
所有人都已战死,尸山血海,重重交叠,血流成河,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是一场没有欢歌的胜利,神力至高无上,也没入尘埃。
“隽篱,快快到父神身边来。”那是个英英玉立的男子,是主宰这六界的君王,但是他现在摇摇欲坠,满身血渍,长发飞扬,狼狈无比。
浩瀚天地间,朗朗乾坤里,似乎只剩下这两条渺小的身影,两人相视而立,四目相对,眼中已看不出几分悲喜,受了重伤的隽篱缓缓的走向他的父神,眼中却带着死一般沉寂的光。
他是恨他这个父神的,因为他看见他的父神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妃,但是这一刻,当一切终有一个结局的时候,他心中的恨却不知还是不是恨。
四周阒然无声,安静的可怕,看着眼前这个天帝向他伸出手,眼里满是期待的样子,最终,他还是选择走向了他。
“隽篱,你过来。”天帝使出残存的法力在隽篱的眉心一点,随即就吐出一口鲜血。
隽篱想去扶住他,但他的手如灌了铅一般,久久伸不出去,僵在原地。
“下一次天地浩劫再次到来的时候,父神希望你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住这六界。”偲染吃力道,脸上却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最终,隽篱还是箭步上前扶住了他。
偲染拍了拍隽篱的肩,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脸上尽是倦色:“我天族最后的天兵天将虽然已经全部战死,但是他们永远是守护这六界安宁的战士。战士已长眠,泰世无永驻。”
天帝咳出一口鲜血,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隽篱看着他眼底满是复杂的神色,而他的目光却似乎不是在看他,而像是透过他看向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和眼前人有着八份相似的面孔,那个他深爱多年,却从来都不曾走向他的女子。
关于她的一切,自始至终,都不曾属于他,她到死都想奔赴的,都是另外一个人而已。他伸手想去触碰她,但是她就像眼前的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隽篱怔怔的看着偲染伸出来的手一滞,慢慢放下,只看见他嘴唇翕动,说的是:“对不起。”
然后,整个人魂飞魄散随风消失不见。
琅陬一边寻找破阵的方法,一边为怀里越来越烫得吓人的隽篱心急如焚,一直不能稳定心神。这个阵法容易迷惑人的心神,琅陬越是心乱如麻,越是容易被眼前的景象蛊惑。
这时,他看见一个男子向他走来,让他不解的是,这个人的长相居然和他有六分相似,只见那个男人提着刀就向他身后另外一个男人劈去,在几个回合里,身前的两个男人打的不相上下,谁也没有败下阵来的气势。
和琅陬长的相似的那个男人打斗的对象,居然和他怀里的隽篱长的有几分相似,这让他很迷惑不解。
在他们来回缠斗之间,只见一名曼妙的女子,素衣若雪,肤似凝霜,眸若沉星,徐徐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世间的万物在顷刻间黯然失色,成为陪衬,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个女子,在一个温雅翰逸男子身前缓缓停下,男子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后,那是无可挑剔的契合,所有人在此刻都默默收回羡慕的目光。
画面中的人物都是他不认识的,而画面一转,他居然看到了岚语晴,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当他全神贯注盯着她的动作时,却被一阵窸窣声惊扰,抽回元神。
“你想要出去吗?”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语气居然很淡定,还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
琅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分明就是一只受了伤的红色小狐狸,而他眼中明显流露出对琅陬有几分不屑,这让琅陬不禁哑然,但是他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越来越烫,不由的皱眉。
只见那只小狐狸漫不经心道:“你若是再不出去,那个凡人可能就要死了。”
琅陬拧眉,忙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
琅陬心道:“他若真有办法,肯定早就先逃出去了,怎么可能会好心好意帮我?说不定他也是苍居的手下,是借机来找我夺取残生卷的,上次在茗香阁好不容易抢到手的残生卷是假的,早就被我扔了,我还没有找别人麻烦,自己就先被苍居这条疯狗狠狠算计了一把,真是越想越晦气!”
小狐狸看着他带着迟疑的神情,倒抽了口凉气,梗着脖子道:“有,但是你得听我的。”
说话间,琅陬已经大步移到小狐狸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尾巴提了起来,冷声道:“我记得这个摄魂阵就是你们狐族的,你居然还故弄玄虚帮着不归世的人大摇大摆在这里装神弄鬼糊弄我,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琅陬不知道催动这个法阵需要什么法器,但是他以前听墨萧说起过这个法阵的可怖之处,却并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个法阵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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