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章 镜中的无相
我尴尬扯了扯嘴角，虽然道阜说的是真的，不过还是想找地缝钻进去。
幸亏炙俈并未在意这些细节，他把我身子往里面挪了挪，给我腾出些位置坐下。寻问道阜师承何处，术法是否精益。
我在心里抱怨，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和道阜如果有过节，皆因为易旌。
果然道阜面露为难，轻轻看了我眼。我苦笑着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寻思着要不要找什么理由先溜。如若他们真打起来，我劝不了架，也不至于把自己赔进去。
道阜收回了目光，清浅瞪了眼炙俈。
“说来惭愧，家师实在没有什么名气，就算说出你也未必知道。至于我，学艺不精，大抵和叶小姐，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我呵呵笑笑，道阜说得相当客观。我虽然比以前长进了不少，但每每和厉鬼交手时，都会觉得力不从心，确实上不得台面。炙俈虽然不喜欢道阜的答案，不过没再追问，之后我感觉困顿，睡了一会之后，火车总算停了下来，达到山城。
道阜下车后便和我们分道扬镳，我和炙俈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出口通道上，我回头望了眼搭乘的列车，这辆车确实上了年纪，今天是它的最后一趟，之后便会退休，安静地躺在一个地方终老。
我看着它，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看到了黄香，看到她抱着小男孩和我挥手。
“别看了。”炙俈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和她本就陌路，再依依不舍也是徒劳。我等会把你送出车站，你就自己打车回去，秦川这趟浑水，你别趟。”知道我脾气倔得跟牛一样，不听劝很有自己的想法，他怕我坏事，特别叮嘱。
“我不。”我反了一句，见他要动手打我，立刻改口。“打车回去多贵呀，你是不知道山城的出租车，不止难打而且特别会兜圈子。我坐轻轨回去。”
炙俈本来组织好语言准备教育我，不过被我这套说辞生生憋了回去。
“也行，你爱怎么回去就怎么回去，不过敢踏入秦川我的地界，你知道后果。”他警告完后，化作一缕青烟溜走。
我不关心炙俈去了什么地方，背着行李穿过人潮来到地面，径直往轻轨站去。在路上遇到几个接客的摩托车，叫嚷着问我去什么地方，我被问得烦了，随便报了个地址。
“小姑娘，你这地方轻轨不到，我搭你过去吧，可以算便宜点。”他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普通话招揽生意，虽然笑着，嘴里却是各种胡说八道，简直把我当成随便宰割的羔羊，是以我用纯正的当地话回了他一句。
“我知道怎么走，你别把生意做到我这来。”
他的脸瞬时黑了。
我没搭理，提了提行李越过他继续往前走。我坐轻轨回家，就算不能直达，统共也就十来块，上了他的摩托车，没有一两张毛爷爷，怕是下不来。
…………
回到之前的家里，差不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秦川山城之间间隔千里，折腾得我整个身子如散架一般，进屋后便把行李随便扔在地上，拖着沉重的身子倒在沙发上。
屋子之前我和顾琛两人住着，便觉得空空落落，现在只有我一人，更是寂寞得可怕。
我摇晃着支撑起已经快要到极限的身子，朝着洗手间的方向挪动。
我有个非常自律的习惯，不管身子再疲惫再累，都得先去洗澡才能睡觉，不然就算躺在床上，也会翻来覆去一整晚无法入睡。
我强打精神，打开洗手间的灯，就着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洗掉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镜子里的自己，模样有些憔悴，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一样。
只是在极度自恋的滤镜下，我还是冲她笑了笑，发自内心地夸了句。“小丫头，长得挺标致得嘛。”
我没说错，只是有那么些不要脸罢了。
“我觉着吧。”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竟然恬不知耻地越看越喜欢，“这双眼睛最好看了，脉脉含情，真是我见犹怜。”
欢喜地夸了自己一句，似乎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疲惫。
“的确挺好看的。”
一个浅浅的女声从我身后传来，我下意识地转头，不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瞧见。
却有一个软糯稚嫩的声音，从镜子里面传了出来。
“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不但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车水马龙，还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光怪陆离。”
那个冰凉的声音，毫不吝惜用最华美的辞藻夸赞着我的眼睛……
我怔怔转头，正好见到一个影子，它……它从镜子里钻了出来。不过只钻出半个身子，手里捧着一面上了年纪的铜镜。我吓得连连后退，身子抵在冰凉的瓷砖上。
我见过这枚铜镜。
我也见过这穿着白裙子，以头发遮住面容的鬼娃娃。
…………
在相距两千里的秦川，在白素的墓里。她以六爻铜镜陪葬，鬼娃娃栖梧叫它无相。
无生无相。
它似乎被卡住了，身子只钻出了一半，一手握着铜镜，一手腾出空间，轻轻撩了撩头发，露出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说来可笑，她的脸上明明没有五官，却能感觉到一抹凌厉的目光盯着我看。
我倒吸了口凉气。
可惜我进来只带了换洗衣服，皮鞭被我落在了外面，能够傍身的，也只有炙俈离开时，破天荒送我的一串手珠。说是看在我帮了黄香的份上，送我一件傍身的东西。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想到这东西可以保护我，我也没有推辞，直接戴在了手上。
我想给炙俈说谢谢，不然我还真没东西收拾无相。
取下手珠朝无相扔出，砸在它的脸上，溅起阵阵火光，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有些狰狞。
“疼……好疼……”尖锐的童声狰狞地叫着，似要把我的耳膜震破震穿！
她叫嚷着，竟要从里面钻出来！
我四处环顾，干脆将淋浴取了下来，朝着镜子重重砸了下去！伴随着一声巨响，镜子碎成一块又一块。无相叫得更痛苦，稍微往里面缩了缩！
我趁机手脚并用逃出洗手间，把门重重关上。
唯恐无相会从里面钻出，我从书包里摸出浸染过狗血的红线，将门缠绕了几圈，再往上贴了几张符咒！
里面，好像安静了些。
只是这样的安静让我感觉不安，深知这地方待不下去，正好行李也没有收拾，干脆背上逃了出去！
开门看了眼电梯，虽然不确定里面有什么，不过我怂，确实没有勇气进去，只能顺着楼梯往下，下了楼栋。旅店阴气很重，更何况我还把身份证落在了家里，就算去了也没法开房，一番权衡后，只能硬着头皮往家的方向走。
虽然我不想回家看到后妈那张难看刻薄的脸，更不想被她变着花样的数落，可是眼下我的确没有更好的去处。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着，拦下一辆开夜班的出租车，给他报了地址。
开车的师傅非常热情，回头问我怎么了，还说我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去医院。
我拒绝了他，不过苦笑着摇头，随便寻了个理由。
“也没什么，一个人睡的时候做噩梦了，没法再呆在家里，只能回父母家去。人多就不怕了。”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么说既荒诞又丢人，不过倘若有的选，我宁愿刚才种种，不过梦一场。
师傅听了，果然哈哈大笑，见我表情僵硬，稍微收敛了下，安抚我说。“做噩梦没什么，一个人住大屋子是挺容易做噩梦的。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我敷衍冲他笑笑，很想怼他一句，回家也不会好。
不过我和他萍水相逢，到底还是忍住，并未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告知给他知晓。
索性大叔没有盘根究底，寒暄过后他认真开车，也没再和我说话。
我拍了拍自己还在起伏的胸膛，埋怨顾琛。
他让我离开秦川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不代表我离开秦川，便能彻底和那些魑魅魍魉划清界限。栖梧一样可以找到我，无论是在秦川还是在山城，我一样逃不掉。
我是他志在必得的猎物，哪能这么容易把我放了？
…………
出租车很快到达目的地，我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以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门。听到动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往门口看了眼，见是我回来，轻轻点头，目光重新落在电视上。
习惯了他的视而不见，我把东西放下。我的房间早就空空荡荡，连张床都没有，不过打地铺也能将就。
我拿了换洗衣服出来，叶勤破天荒地主动和我说话。
“你妈出去旅游了，你这次打算住几天？”
是说回来没有听到那个甚为不爽的声音，我皱眉想了想，“不会太久，至多一个晚上。等到明天天亮，我就找地方住。”
我能感觉出他对我的排斥，好巧我对这个家也无任何留恋。
叶勤点头，再把目光收回，重新落在电视上。
我和他之间，果然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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