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章 螳螂妻

老妇人见我盯着她的肚子看，竟然呵呵笑出声来。一边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一边模样温和地看向我。“这是我的孩子呀。你看，它多可爱。”

        她肚子是透明的，从我这个角度可以完全看清那个尚在襁褓当中的婴孩。它头顶有一对只有厉鬼才有的犄角，嘴里还长着獠牙，身上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不过显然是不能定义为人的……

        老妇人浑然不觉，竟是滔滔不绝地说起这孩子。“我年轻时没法怀上孩子，兜兜转转多年一直求而不得，多亏了大仙保佑，竟让我在这个年纪，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朝着房子的东南角拜了拜。

        那里，停着一个金色的神龛。

        神龛是打开的，里面供奉着一只螳螂的雕像，惟妙惟肖，形神具备。旁边香炉里的高香还在一点点的燃烧，香烟袅袅，还挺像回事的。

        我盯着螳螂的雕塑看，它也看了我一眼，眼睛通红。

        腿肚子都在哆嗦，不由得连连后退，我把身子抵在卷帘门上，寻思着应该怎么把这玩意拉上去……

        老妇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眼里的慌乱和着急，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胡话。

        “我这孩子，是大仙给我的礼物。”

        她温柔抚摸，眼神温柔和寻常母亲无异，只一想到他怀在肚里的是厉鬼，我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四下环顾，一边寻找出去的门，一边左顾右盼寻找可以拖延时间的话题。

        我的目光，落在了餐厅一角的相框上。

        相框里有一张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幸福依偎在男人怀里，男人将她抱得极紧，脸上幸福的笑着。虽然他们相貌普通，不过相拥在一起却又那么相称，好似命中注定。两人的眉宇间还有些相似，大概是相处时间久了，潜移默化便有了夫妻相。

        照片虽然有些泛黄，不过我还是认出里面的女人就是面前这个怀着怪胎，说着奇怪混账话，要我嫁给一个还生活在襁褓当中的怪物。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老妇人却突然发难，扼住了我的手腕。

        她强硬地将我的手捏住，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鬼胎感觉到了另外一只手的气息，赫然睁开血红色的眼睛，透过老妇人的肚子和我对视。

        那双眼睛，充斥贪婪、乖戾。

        我吓得一下把手从她肚子上弹开，一把将老妇人推倒在地上，慌不择路地往厨房的方向逃。一般餐厅都会有前门后门，我希望后面有路。

        后厨不大，还停着个硕大的冰柜。

        冰柜里趟着个已经被冻得面色苍白、嘴唇乌紫的男人。男人肚子被剖开了一刀，肚子里空空荡荡，心肝脾肺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不过模样安详，表情平静。

        我怔怔地看着，竟然停住脚步忘了逃走……

        我见过这男人，就在刚才的墙壁上，在照片里他和女人相互依偎，情深伉俪。

        …………

        老妇人走了过来，见我盯着冰柜里的男人看得入神，她顺着我的目光也看了眼冰柜里的男人，眼神在那瞬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手指轻柔地划过冰柜，“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倘若你和我的孩子在一起了，他就是你的公公。”

        那张爬满老年斑的脸上表情丰富，冲我挤眉弄眼。可是我从来就没答应这门荒诞离奇的婚事，女人这话说得真搞笑。只我还没有来得及反驳，脚下突然长出一双藤蔓，将我双足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老妇人没有搭理我，她模样深情地看着冰柜里似乎在沉睡的男人，“你当初不顾家里的反对，一定要和我离家私奔，可这些年了，我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你虽从未怪我，不过我心里憋屈。你那么喜欢孩子，一定很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她嘴里喃喃，却把冰柜打开，将手贴在男人的肚子上。“不过，我们现在有孩子了，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我还会给他讨媳妇，看着他成家立业。”

        那不是孩子，那是个怪物。

        我没有立刻反驳，老妇人也好似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一般，只怔怔看着那副已经结了冰霜的尸体，唇瓣温柔地上扬。

        “大仙让我吃掉他的心和肝，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宝宝。”她笑着，模样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言语温柔。我听后却毛骨悚然，难怪男人的肚子被掏得空空如也，原来是……

        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回头再看了眼供奉在东南角的螳螂，它眼里果然闪着异样的光彩。脑中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画面，从来母螳螂想要怀有孩子，便会在它们新婚的那夜吃掉自己的丈夫，以此延续后代。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母螳螂大快朵颐地啃食那具身子，一点又一点，一点又一点，直至将它完全吞入腹中，消化殆尽。

        我又看到老妇人匍匐趴在男人的身上，以尖刀剖开他的胸膛，掏出里面的器官，尽情吞噬。

        她双眼猩红地替自己辩解，眼眸期待地看着男人。“你看我们现在果然有了自己的宝宝，你也很高兴对不对？”

        男人还是安静地睡着，并不能给她任何回应。

        她面带着笑容的脸，瞬时冷了下来。

        冰冷如刀的目光，却是一下落在我的身上。我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力气，竟然挣脱藤蔓逃了出去。我慌不择路地逃到后门，不过老妇人动作极快，竟然将我压倒在身下。

        “丫头，你要去哪？”她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脸上，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竟是狰狞。我下意识地把脸偏向一旁，使出吃奶的力气和女人抗衡，只她竟岿然不动。

        她用那只消瘦得只有骨头的手抚摸我的面颊，眼眸满满不解。“我是来让你做儿媳妇的，你跑什么跑？”

        好像这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般。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竟然把女人一把推开，摸出兜里的符咒冲着女人的肚子砸去，“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就不能看看自己的肚子，那里面都装的玩意？！”

        符咒落在女人的肚子上，溅起一阵阵的火光。火光映衬着女人的脸，更显狰狞。

        肚子里的鬼胎没有生气，竟然咯吱咯吱地笑出了声，它冲我张开双臂，咧嘴笑着。我把身上所有的符咒念珠之类，一股脑地掏拉出来，统统扔在她的身上，从后门逃了出来。

        老妇人竟然没有追出来……

        我也直到出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处在那个奇怪的小巷子里，而是在一条还算通彻的大道上，再定睛看了眼刚才逃出的面馆，它竟然消失不见。

        老妇人没有了，面馆也没有了。

        如果不是刚才感官刺激太明显，我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

        我揉了揉脑袋，跟着导航往大道上走。

        不过提心吊胆，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阴霾中走出。

        “砰、砰、砰……”

        我低着头走路，前面传来小孩轻快蹦蹦跳跳的声音。抬头看到一小女孩穿着小裙子在跳房子，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当我看清小女孩的样貌时，心顺时再被提到了嗓子眼。

        感觉到我奇怪的目光，小女孩停下脚步，抬头怔怔地看了我眼。不过她很快认出了我，小跑着走到跳房子的格子外面，抱起了那个更为熟悉的布娃娃。

        娃娃声音阴鸷，低沉着和我打招呼。

        “叶蓁，我们又见面了。”

        是呀，我们又见面了……

        我头疼，目光迟疑地扫过小女孩，最后注意力停在了她怀抱着的娃娃身上。“所以刚才那女人，也是你玩的把戏吗？”

        我隐忍着怒意，尽量声音平静地问。我也想知道这家伙一而再而再三地出现在我的身边，到底有什么打算。小女孩偏着脑袋一脸天真地看着我，眼神清澈让我差点相信她的无辜。

        我戒备地看着女孩面带微笑地朝我走来。

        在距离我还有三五米的地方，她停了下来，冲我眨了眨眼睛，低头和自己抱着的娃娃交流了下眼神。片刻后娃娃替她回答了问题。“你是说刚才那个挺着大肚子吃掉自己老公的老女人？我们不认识，而且我闹这么一出有意义吗？”

        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她竟提到了那个老妇人，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冷冽地抽了抽嘴角，她刚才说的话我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也没再和她纠缠，干脆朝前走去。

        娃娃叫住我，破天荒地解释说。“这孩子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大部分来自人的大脑，刚才那个女人，就是她看到的映像。”

        呵，她说瞎话，还真连草稿都不打一个。我是不信，继续大踏步地往前走。

        女孩停在原地，默默注视着我离开。

        声音喑哑和娃娃低语，“她看上去笨呼呼的，我们真得选她吗？”

        娃娃沉默不语。

        女孩看了眼自己别在腰间的随声听，兀自打开，那首奇怪的童谣从后面传来。

        我奇怪地转过身子，不解地看着那抹小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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