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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小白龙强盗团


  斗三盏很不好意思。

  何欢知道怒族人确实太热情好客了,尤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但他们确实人太多了!

  何欢笑道:“你们看把这怒族帅哥给为难的!”又对他说:“那你给我们再唱几首歌,我们就走。”

  “哈哈哈……”专家们大笑,这是一群什么人啊!威胁人家吗?

  斗三盏看看他们,“还是去我家吧,外面太冷了。”

  小白龙团欣然厚着脸皮跟着,就是想去他家。走到原来的知子罗小学,斗三盏往一间屋檐挂满玉米棒子的教室走去。

  “奥颇。”斗三盏把背篓放在阶沿上,喊了一声,走进去对里面的男子说了几句怒语。

  小白龙团自动在门外停下。

  何欢说:“奥颇,是怒苏语里的舅舅。奥颇是怒族最尊敬的一个称谓。怒族谚语:世间最长的是道路,人间最大的是奥颇。这是母系氏族遗留下来的风俗。舅舅是当家人了。”

  “啊!”大家立刻毕恭毕敬。

  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走出来,谷局介绍:“我是州旅游局局长,这是你们福贡文旅局局长,他们是来挖掘宣传少数民族音乐的专家。”

  男子连忙说:“请进,请进。”看看他们这么多人堵在门口,显然也是有点懵。

  专家们都不好意思,但真的想再听几首歌嘛。

  何欢说:“舅舅,您放心,我们听斗三盏唱几首歌我们就走。”

  “哦哦。”舅舅拉着他们进屋。

  屋里本来是个教室,还有黑板,也挺宽敞的,就是年深日久的烟熏火燎让屋里很昏暗,只有火塘一簇柴火,将这个屋子映得有了点光晕。

  火塘上方的横梁挂着一排腊肉,很是诱人。

  火塘旁边一个包头下露出丝丝白发的婆婆站起来,笑得很是拘谨。另一个在灶台边洗菜的阿姨也看着他们,更是拘谨。

  大家太不好意思了,看把这一家人给吓得!

  但是让他们掉头就走是不可能。

  斗三盏喊:“奥月。”拉着婆婆,跟她解释这一大群跑进他家的人是干嘛的。

  “奥月,就是奶奶、外婆。”何欢说,“年轻点的那位,听他叫奥辟,就是舅妈。看来这是三代同堂大家庭。”

  大家立刻恭敬地弯腰鞠了一躬,“打扰您了!”

  婆婆连忙摇头,用怒语吩咐儿子和孙子让客人坐。三盏和舅舅赶忙端板凳,然后看看他们,很是尴尬,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该让谁坐。

  看把他们为难的!专家们十分不好意思,连忙说:“不用忙了,我们就站着,一会儿就走,我们就是想让三盏给我们唱唱歌,麻烦了。”

  外婆听了孙子的解释,眼睛一瞪,拍拍他的胳膊,说了几句。

  这会儿轮到专家们一脸懵逼。

  舅舅解释:“奥米……我妈妈说,你们远道而来,大晚上到了家里,怎么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出去!”

  大家现在真想出去了!他们四十多人的大部队,让这家人怎么招待啊?

  外婆又说了几句话,舅舅又跟他们解释:“就是没有准备,只能熬点咕嘟饭,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小白龙团想跑,斗三盏先跑出去了,大家惊慌,难道把这孩子给吓跑了吗?

  连忙问:“他去干什么?”

  “他去借碗。”舅舅说。

  大家站立不安。

  看他们站着,舅舅又说:“我去借几条板凳给你们坐!”

  “不……不用……”

  大家转头,舅舅也跑了出去。外婆不懂汉语,一脸慈祥地朝他们笑笑,从角落找出一口大锅,望了望他们,似乎在看能不能煮下这么多人的饭。

  一群人像傻子一样挤在屋里,感觉像一群强盗。

  梁安歌看着小白龙,“明天再来不好吗?看把他们忙得!”

  何欢无语,“一直是你说要留下来好不好?”

  秦空瞪他一眼,居然敢说我媳妇儿?

  梁安歌笑道:“可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么多人!”

  外婆不懂他们说什么,又朝他们笑笑,舅妈接过锅就去刷洗。刷干净了,把火塘上的小锅端开,坐上一大锅水。

  何欢说:“这是为了咱们这群闯进家里的不速之客,小锅换大锅!”

  舅妈笑了,看来能听懂汉语。估计想喊他们坐,又没地方坐,就拉亮了灯,也不很亮,但大家心里很暖。

  “这里还有电!”

  “最早通电的地方,当时有些人没搬走,后来又搬进来一些,所以电这些都有。”谷局说。

  没多久,三盏背着一摞五颜六色的碗,还有一篮筷子走进来,看来是借了各家各户的。客人们连忙靠边,让他通过,简直想转身逃跑。

  三盏把碗放灶上,说了一句话,外婆跺跺脚,却满脸笑容。

  三盏舅舅也扛着一摞板凳进来,“邻居们说一会儿给客人们端菜来,等你们吃好了,大家就来我家唱歌。晚上你们就分分,每家几个,去睡觉。”

  梁安歌开心地拍手,“我住在这里的愿望实现了!”

  专家们看着她,无语。但其实每个人都不想走。都说了大家要来唱歌嘛!

  专家们围着火塘坐下,摄影师们围着他们站着。

  水烧开,外婆把一大勺包谷面倒进锅里,熬咕嘟饭,小白龙团忍不住吞口水。

  舅舅道:“我们这里只能种包谷、荞麦,就吃这些。你们不要嫌弃。”

  专家们摇摇头,吸着鼻子,“没有,没有!好香啊!”

  “这是包谷糊糊!”何欢也吞了一口口水,“城市还不容易吃到!吃点粗粮好!因为煮的时候,咕嘟咕嘟,一直熬到黏稠,所以就形象地叫咕嘟饭。”

  舅妈喊了一声,舅舅站上凳子,取下一条腊肉,交给舅妈去做。

  然后又坐下陪客,给他们泡茶。

  小白龙团越发像强盗团了!

  斗三盏拿着勺子,低头搅着锅里的咕嘟饭。包谷的香甜扑鼻!

  何欢说:“舅舅,我们这么多人,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多。”舅舅摇摇头,“我们以前过年的时候,要是大家都回来,也有四五十人。现在我们姊妹不在一处,孩子们也在外面打工,难得家里一下来这么多人,我奥米高兴呢!”

  看着搅着咕嘟饭的斗三盏,谷局问:“三盏怎么没出去?”

  “他出去不知道怎么说话做事,就在家里种茶。”

  “现在知子罗还有多少人?”一位专家问。

  “三十多户,一百多人,都是老人,跑不动了。”

  “都是原住民吗?”

  “我们原来就住在这里的,大家都搬了,我们也搬到下面村子了。那时候我才刚结婚。后来滑坡把房子冲了,没地方住,我们就又回来了。”

  “哦。”

  “那靠什么生活?”

  “就种点玉米、荞麦当口粮,现在又在后面山上种点茶,弄到六库去卖,也卖不起价。”

  卢局说:“人均年收入大概就是三千左右。”

  舅舅点点头。

  小白龙团更加如坐针毡了!怎么好意思吃他们家的饭!还有他们攒了一年的肉!

  但为了晚上的唱歌,只能先厚着脸皮坐下去了!

  专家们喝着茶,“这茶不错啊!”

  何欢说:“高山云雾出好茶!虽然这里种茶历史短,但环境好,所以茶叶品质还是很好的!只是市场炒作山头古树,这些不出名的就卖不起价,但并不是味道不好。”

  谷局笑着看看小白龙,“茶神这么说了!以后这里肯定会发展起来的!”

  舅舅有些疑惑地看着小白龙,谷局笑道:“你认识他们几个吗?”

  显然,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和名人不是很熟悉。

  何欢和几个云州名人都笑着摆摆手,示意谷局不要讲。

  火塘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大锅里咕咕嘟嘟,香甜扑鼻,溢满整个屋。

  也住在学校的邻居先抬来几张桌子,舅舅把桌子在火塘边摆开。邻居们陆陆续续端着菜进来。

  专家们很不好意思,邻居很多都是老人,都不太懂汉语,放下菜,笑笑地离去。

  舅舅说:“他们也回去吃饭,一会儿来唱歌。”

  何欢说:“这些老人家都是怒族的吗?”

  “什么族的都有。本来住在这里的都是怒族,搬来的有附近的傈僳人、勒墨人。”

  何欢解释:“勒墨,是白族支系,白族基本汉化了,勒墨是很原始的一个支系。”

  梁安歌兴奋道:“他们说来唱歌,所以他们都会唱歌跳舞吗?”

  舅舅点点头,“我们这里没几个人,更没人来,你们远道而来,我们肯定要唱歌跳舞。”

  “没有禁忌吗?”

  舅舅愣了一下,卢局解释道:“有些基督徒不能唱歌跳舞。”

  舅舅抱起一坛咕嘟酒放桌上,“我们家原来信的。但是信徒不能喝酒。坚持了几天,后来就受不了了,又开始喝了。我就想着,算了,等我哪天不想喝了我再信教吧。”

  “哈哈哈……”一群人狂笑。

  舅舅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大家好不容易才忍住。

  梁安歌说:“您别介意,我们是觉得你太可爱了!”

  “村子里的人都信嘛,一天晚上礼拜的时候我喝醉了,又唱又跳,大家都看我,我很不好意思。”

  专家们看着他,实在太可爱了!

  “后来房子又被冲垮了,村里有些人说我触怒了主,才遭到惩罚。我也不想重新修房子,就带着全家回到老城了。”

  专家们点点头。

  “上面这教堂废弃了,刚好没人管了,就围着火塘唱歌跳舞,还快活。”

  “三盏的歌都是您教他的吗?”

  “是我教他的。唱歌、跳舞、喝酒,没有这三件事,上了天堂也没意思。”

  大家都笑起来,活明白了!

  “那三盏的父母呢?”

  “他妈妈,就是我妹妹,在他八岁的时候去世了。”

  “啊!”

  一家人表情倒是挺平静的。

  “爸爸呢?”

  “我妹妹也信主,尤其是生病后天天祷告,但她还是没好。最后妹夫通知我们过去,就商量到底是去天堂还是回祖地。

  我想,天堂有人愿意去就去,但我想把她送回祖地。我就想请禹谷苏来办丧事。”

  何欢解释:“禹谷苏,就是怒苏人的祭司。”

  舅舅点点头,“他爸一家都信主,说要送去天堂。我们怒苏人死后一直都是回祖地去与祖先团圆。

  去天堂,天堂到底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人,不知道她去了怎么生活。

  只有回祖地,每一程都知道怎么走,知道她能回到祖先那里去跟祖先团圆,得到祖先的照料。我们活着的才放心。

  我跟妹夫吵的时候,妹妹握着我的手,紧紧的,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流泪,我知道她不放心去天堂,我说送她回祖地,奥普已经去了。”

  “父亲。”何欢解释。

  “以后姊妹们都要去祖先那里团聚。她才闭了眼,松了手,安心去了。”

  大家眼泛泪光,为他们淳朴的家族感情。到另一个世界也要团圆。

  三盏低着头,在桌上摆放着酒碗,挨次倒上咕嘟酒,看不出表情。

  “妹妹走了,他们请了神父,我也请了禹谷苏,禹谷苏不好请现在,很多都找不到了,不会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等神父简单念一下后,我就让禹谷苏把她送回了祖地。

  后来,他爸爸又娶了,我就把外甥带回家来了。妹妹走了,他还是我们家的人。”

  客人们十分感动,不愧是姑舅亲啊!

  “您自己有孩子吗?”

  “儿子成家了在外面打工。还有个女儿,在玉溪上师范学院,过几天才回来。”

  “哦。”大家点点头。

  何欢说:“指路经是西南少数民族,特别是藏缅语族,普遍的丧葬仪式。也是藏缅语族口述历史的宗教化。

  祭司吟唱的内容包括历史源流、神话传说、战争迁徙、部落分裂和融合、寻土定居、礼仪民俗等等。是一部详实的民族史书和风土人情记。

  很多地名和遗迹都是真实可考的,古今地名是可以对照的。沿途有些什么景物人物,该怎么过去,像溜索、筏子这样古老的交通工具,都出现在指路经中。

  比起宗教所描述的虚无缥缈的神国抑或天堂,他们的祖地,族人魂归之处,就是他们祖先迁徙的路线,就存在于现实世界中。”

  舅舅点点头,“是啊!我们祖先南诏时期在洱海边建立了三诏,后来南诏打败了咱们,我们的祖先就渡过澜沧江,翻越云岭,又翻越碧罗雪山,到了知子罗。”

  专家们看着他,汉族文字虽然创造得很早,但很多人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根。

  或许他们这种死后必须回到祖先发源地的寻根之旅,是他们血液里挥之不去的烙印,一代代口传下来的族群记忆。

  这很令人感动!

  见酒已经倒好,桌上摆满了邻居送来的菜,舅妈也把切得薄薄的亮亮的香喷喷的琵琶肉,端上了桌。舅舅招呼客人们入座。

  斗三盏拿来两把达比亚,递给舅舅一把,甥舅弹起达比亚,外婆和舅妈变魔术一般从腰上摸出两把短笛,吹起来。一家人围着客人们边弹边跳,唱起了怒族酒歌。

  音乐世家啊!

  大家惊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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