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次
起风了。
寒风吹散了日光，裹挟着温度席卷而去，吹得人脸蛋冻红。
但也吹来了香浓鲜甜的咖啡香气。
收拾掉地上的碎片残渣，重新取了只杯子，池清溪继续她的搅拌大法。
她握着玻璃杯，打泡器碰撞杯底，敲击的节奏格外欢快，脑后的马尾辫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好心情显而易见。
偶尔抬头看一眼外面。
站在不远处的两位男士，俱是身高腿长，身材优越。看在别人眼中，是行走的画报，也是迷人风景线。
从她的角度看去，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侧身而站，不时低头吸一口烟。猩红的火光在风中明明灭灭。
烟雾顺着呼吸弥散开来，吹拂过他深刻隽永的眉眼，模糊了侧脸轮廓。
但他周身蕴藏的独特气质，质感鲜明。如同年份久远的红酒，醇厚，微醺，勾动欲望，触及心弦。
大概是她的视线停留得太久，孔刘似有所觉，隔着烟雾给予回视。
对视两秒。
池清溪冲他举了举杯子，“阿加西，快过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满是欢快。
孔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摁灭烟头，走到一边丢进垃圾桶。又在风口多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烟味散去，才往咖啡车方向走。
李栋旭站在原地想了想，他刚才之所以从摄影棚出来，就是想来蹭一杯咖啡，于是也走过去。
池清溪拿出一个空杯子，倒入三分之二的鲜奶，再小心地将搅拌好的咖啡泡沫混入其中。
等孔刘走到她面前，她刚好将这杯四百次咖啡完成。
“快尝尝。”
孔刘抬手接过，透明的玻璃杯内，浓稠的咖啡泡沫漂浮在纯白的牛奶上层，彼此层次分明，又互相交融。
他看了眼池清溪，在她期待的注视下，把杯子举到嘴边抿了一口。
鲜奶淌过杯壁，和着咖啡泡沫涌进嘴里。入喉丝滑，既有着咖啡纯正的浓香，也有鲜奶绵软的甜腻。
池清溪迫不及待地问，“甜吗？”
“很甜，”孔刘咽下咖啡，眉眼舒展开来，“也很好喝。”
“所以你看，咖啡也不全都是苦涩的。”
她得意地挑挑眉，”阿加西就算是咖啡，也是甜甜的四百次咖啡。”
“四百次？”跟着过来的李栋旭忍不住好奇，“是搅拌四百次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池清溪给自己倒了杯牛奶，慢慢喝着。
“那是？”
孔刘也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池清溪放下杯子，抬眼和他对视，“是‘撒拉嘿呦’四百次的意思。”
一如既往的，孔刘垂下视线没有回应。但他轻轻晃着杯子，将咖啡泡沫和鲜奶彻底混合，最后仰头喝尽。
看了眼残留着奶渍的杯底，他抬眸望进池清溪眼底，面庞有笑意浮现，语气真挚，“谢谢。”
她微怔，而后破天荒地红了脸。
李栋旭撑着下巴，眨着眼睛看了看他们，忽然问，“那我喝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话刚出口，却见那两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自己。他挑起眉毛，“怎么？”
不等池清溪开口，孔刘盯着他，屈指敲了敲那张咖啡单子。
李栋旭莫名，低头一看。
瞬间，单子中间四百次咖啡后面，那几个“孔刘专属”的字眼，整齐划一地映入他眼帘。
“……”
李栋旭瞪着眼睛，扭头去瞧孔刘。
后者气定神闲，慢悠悠地还给他一句，“怎么？”
李栋旭微笑摇头，转过头却对着池清溪道，“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
池清溪猛地举手，抢先接道，“我知道您。”
孔刘伸手去抽纸巾的动作停住，眉眼一挑，侧头看过来。
“干嘛这样看我？”
她哼了一声，“我也追剧的好吗，千年老光棍鬼怪先生，还有——”
说着她偏头对着李栋旭一笑，“阿使先生。”
“阿使先生？”
孔刘难以置信地拔高音调，指着旁边一脸无辜的李栋旭，“你叫他阿使先生？却叫我——”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千年老光棍？”
池清溪心里直乐，面上却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难道，不是吗？”
“……”
孔刘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他目光牢牢锁住池清溪，神色较真地纠正，“不到千年，是939岁。”
池清溪耸肩，“也没差啦。”
“哎西——”
孔刘捂着额头深呼吸。
忽地，他抬起头，朝池清溪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小坏，“你嘴里这位阿使先生，他跟鬼怪是一个年代——”
池清溪猛地捂住耳朵打断他，“阿加西！你竟然剧透！”
李栋旭也跟着控诉，却是强忍着笑意，“哥，你怎么能带头剧透呢！”
“……”
孔刘撇过头，将后脑勺留给两人。
池清溪跟李栋旭默默对视一眼。
李栋旭刚要趁此机会，请她给自己泡杯咖啡。但没等他开口，就见她率先移开视线，撑着身子越过咖啡车窗台，抬手摸了摸孔刘头发蓬松的脑袋，小声哄他——
“好啦好啦～”
“我说的是鬼怪啊，又不是说阿加西。“
话落，男人充耳不闻。
池清溪动作轻轻地抚着那背对自己的后脑勺，虽然有些不明白他生气的点，但不妨碍她觉得阿加西可爱。
“好吧，我坦白，就算阿加西你也一千岁——”
孔刘刷地回头，“嗯？”
“口误口误，是939岁。”
她忙不迭改口，“就算阿加西的年龄也是939岁，我也还是喜欢你啊～”
“……”
可别，他可不想成为鬼怪。
虽然他之所以会在时隔多年以后，重新回到自己并不喜欢的偶像剧片场，是因为读了剧本后和鬼怪金信产生了些许共鸣。
——拥有不死之身的鬼怪，他那漫长的生命中，唯一的期望便是迎接死亡。就像身在演艺圈的自己，却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圈子。
鬼怪等到了救赎他的新娘。
至于他自己，哪怕十个理由中，有九个都是讨厌的，但支撑他在演员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让他试着去妥协，与过去和解。
只有那唯一一个的理由：喜欢演戏。
他喜欢站在摄像机前的感觉。
孤独，但享受。
不过也仅此而已，鬼怪和他有相似之处，鬼怪是他，但他不是鬼怪。
而且，在他看来，电视剧的结局，也算不上多圆满。
孔刘眸光敛了敛，安静了。
哄好闹别扭的阿加西，池清溪满意地收回手，继续之前的话题，“不好意思，您请继续。”
发现她在跟自己说话，李栋旭很无奈了，“继续什么？”
作为地狱使者，他在剧里被喂狗粮也就算了，结果下了戏，冷冷的狗粮还要往他嘴里塞。
“……”
“自我介绍啊，”池清溪顿了顿，“很抱歉刚才打断您。”
李栋旭感到困惑，“你不是说知道吗？”
“可是阿使——”她瞥了眼孔刘，正好撞上他的视线。池清溪轻咳一声，“可是地狱使者也没名字啊？”
“不是，”她拍了拍额头，“我是说您怎么称呼？”
听到她这个有些出乎意料的问题，某位男士勾了勾唇，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李栋旭无语，见她不是在开玩笑，将名字告诉她的同时，还忍不住怀疑道，“难道我的名字没有在片头字幕上出现？”
“呃，我也不知道啊，”池清溪小声嘟囔，“光顾着看阿加西了——”
她后知后觉地止住话，感觉自己这样有点不礼貌，连忙岔开话题，“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也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习惯性地伸出手，片刻后又放下，改为弯腰鞠躬，“前辈好。”
怎么突然这么正式起来。李栋旭欠了欠身，还偷偷看了眼孔刘哥。
孔刘双手插在大衣口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清溪。
她的眉眼依旧漂亮，皮肤白得接近透明，但并不是苍白的颜色。因为刚刚喝过牛奶，她的嘴唇稍显湿润，连带着她剔透的眼睛也更显润泽。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眼中的光，此刻变得恭敬而疏离。精致的五官，强化了她表情冷淡时，天生具备的那种距离感。
孔刘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色若有所思。
“阿加西。”池清溪想到什么，转头叫了孔刘一声，却再次对上他的眼睛。
她靠着流理台，托着下巴回视。正对着他的脸上笑意盈盈，丝毫不见漠然。
两人相视无言。
过了几秒。
孔刘率先打破沉默，“做什么？”
“咖啡。”
池清溪伸手指了指，他身边那位无聊到打算自己动手泡咖啡的李栋旭，“这位前辈的咖啡，如果阿加西愿意分享的话——”
李栋旭立马转过身，看向孔刘的双眼，褶皱深邃，还放着光。
然后惨遭无情拒绝。
孔刘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语气淡淡，“不愿意。”
李栋旭：“……”
死鬼cp今天be了。
他耷拉着眼皮，不死心地朝池清溪投去一枚眼神，用下巴点点孔刘，示意她再哄哄。
“没办法，”池清溪摊手，“孔刘xi可是我的专属客户～”
短暂的静默后。
李栋旭倏地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问，“那孔刘哥——”
“她是你的什么？”
他想到之前这位后辈可是连撒拉嘿呦都说出口了，也没见孔刘哥有什么表示。
看起来似乎只是女生一厢情愿？
啧，孔刘哥也真是的。
都喝了人家四百次“撒拉嘿呦”的爱心咖啡，怎么还不赶紧表明态度呢？！
李栋旭暗暗想着，看来一段关系的确立，还是少不了助攻。
听见他的问话，池清溪不由得站直身体，双手也不自觉地捏紧了围裙。
在萧萧的风声中，她听到他说，“她是我的——”
孔刘眸光落在池清溪脸上，看清她清澈如镜的眼睛，映照出自己的模样。
他心脏一缩，话语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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