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来乍到（完）

门外的龙卫的手卡在正要举手的姿势上，神色尴尬。

        司绪不否认选择在这个时候开门是恶趣味作崇。眼前的龙卫没有青鹞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一通下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右脚一直在点地，这是她之前用来刨地的腿。

        她和青鹞一般高，都比司绪高一个头。她的脖子上有一副黑色的金属面具，用红绳挂在脖子上。身上的轻甲样式和青鹞一样，用的是皮革而非金属。和青鹞不一样的是，她的甲片上面刻的是防御符纹，青鹞身上则是绘制了隐匿符纹。她腰间挂着一把弯刀，背后背着一把弓，弓囊挂在弯刀旁边。

        她还留着属于本体的耳朵。开门之后，她头顶的马耳朵一直在来回转动，时不时抖一下。虽然她努力和说话的对象保持对视，但她一直在颤抖的身体把紧张暴露的彻彻底底。

        “青冀前辈让我过来送东西。”

        她的语句连贯，但声音在抖。语毕，她把地上放着的东西用一只手提了起来，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包着包裹的粗布。随后她把包裹拎高，歪头检查了底部还剩多少尘土。

        这一套做完，她用双手把包裹一送，塞到了司绪手里。司绪准备出口的道谢被这动作打断，他赶忙抬手接住。这个包裹不小，司绪调整了一会才保证东西不会掉在地上。他抬头的时候，刚刚站在他面前的龙卫已经消失了。

        司绪感到好笑，他第一次碰到和人讲话的时候会那么紧张的生灵。司绪自认无害，水属加上修炼方向养出的祖龙不管是相貌还是气场都没什么攻击性。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碰到，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想。

        门还开着，这省了他不少功夫。因为抱着东西，他调动一丝灵力关门。纸窗将月光打散，勾勒出屋内陈设的轮廓。司绪最后看了一眼，离开了前厅。

        前厅通往走廊的门用的是珠帘，珍珠混合半宝石，珠串底端缀着流苏。珠帘垂到了门框约三分之二的位置，能看到对面的墙壁。走廊里，前厅那侧的墙壁边上也盖了花圃。

        和前厅的花圃不一样，走廊里种的是实实在在的观赏用植物。这种植物本身能储存的灵力很少，即使有药性也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有少数能结合一些其他材料倒是可以入药，但这种手法对药师有一定要求。繁琐的炮制和对精神力的要求劝退了不少跃跃欲试的生灵，到后面，便没多少人会用了。

        花圃边上的阵纹相比前厅简单了很多。观赏性植物虽然娇贵，但消耗的资源比草药少很多。虽然这么说，司绪也不是没在书上看到过侍弄难度直逼金贵药材的品种。那种难侍候的花草，随着时间的推移理所当然地消失了。

        司绪对院子里的东西有些好奇，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床铺好。王城的回复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没有回复就代表他和妹妹之后的安排也没着落。他停在了卧室门口，调整了包裹的位置之后，敲了敲门。他离开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了，没想到在这里绊到了自己。

        门晃动了几下，随之打开。司情刚刚似乎在研究门到底怎么开，尝试了几种不同方式之后才成功打开门。门的设计虽然看起来像是拉门，但实际上是折叠门。门的把手被很好的隐藏在花纹里面，要不是他仔细观察了青冀的动作，他也会做出和妹妹一样的事情。

        屋内的灯在离开之前就点上了，龙界和影界在驱动基础符纹上面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灯的主体是一颗水晶，被固定在镂空的木制框架里面，框架的雕刻风格和前厅的多宝柜一样。灯悬挂在屋内的圆桌上上方，框架上用于点缀的流苏刚好垂到司情够得着的位置。

        房间的总体色调偏暖。两张床很明显是新搬进来的，不管是颜色还是装饰风格都很房间的其他家具有一定出入。司绪在门口的时候脱了鞋，青冀离开之后他用除尘术法把地板打扫干净。在他出去的那段时间，司情在角落找到了用于保持房间无粉尘的咒纹。

        他当时正在思考到底把包裹放在哪里，沉思之后决定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这个时候，司情扯了扯他的衣服。

        “兄长，我找到了一行咒纹，你帮我看看。”

        司情在咒纹上的天赋不算糟糕，但偏科十分严重。用在攻击或者幻术类阵纹里面咒纹她能做到无师自通，但这以外的她反而学不进去。司绪应了一声好，便被妹妹揪着衣服拉到了墙根。

        地上画着一行正在沿着地板边缘流动的咒纹。咒纹的流动速度不算快，司绪看出这是个很精简的除尘咒纹。房间里有这种日常用的改动是很正常的行为，司绪用了几息分析为什么自己之前会觉得房间内会没有咒纹。

        这可能是从龙界带过来的固有印象。因为战乱举家搬迁，或者被屠城的情况屡见不鲜，影界目前看来似乎没这个问题。他先入为主地认为空置的房子不会有人来打扫，除此之外，他还把龙界平民家常见的时效除尘咒纹代到了现在的环境中。看到前厅的布局之后，他相信这个房子里面几乎不可能出现咒纹失效的情况。

        “这是一种流动的除尘咒纹。”

        流动咒纹的绘制难度比静止咒纹高，这种咒纹最大的优势是省灵力和美观。咒纹的活动范围一般在他们的画布边缘，有需要的话，咒纹流动的位置能通过增加符咒改变。绘制流动咒纹的方式有很多种，不管哪一种，最重要的是划分咒纹覆盖的范围。有的咒纹师会选择淬炼，用不同的手段调整材料的灵力构成。这样，咒纹能根据灵力特性判定覆盖范围。有的咒纹师会选择把范围编进咒纹里面，这种方式，要是碰上了不规则的画布，咒纹会不可避免的变长。大部分会绘制流动咒纹的咒纹师都会选择用这两种方式，或者两者结合。

        咒纹师把承载材料称为“画布”，用于绘制的材料则是“墨水”。司绪一直以为这两者的品质是咒纹绘制的根本，这座房子里的东西打破了他这方面的认知。司绪试探性地用神识探查这一行咒纹，得到的反馈是纯粹的灵力。这证明房间内的咒纹是用神识压制灵力绘制的，没有借助任何外物。要是用了墨水，咒纹中会多多少少带着属于原材料的特性。

        “咒纹的前半段用于沟通和划定范围。”

        司绪用灵力在空中默写出了那行咒纹，在咒纹的第一段下面画了根线。屋内的咒纹由灵力构成和坐标划分两者结合划定范围。司绪皱眉，房间的地板是长方形，很简单，似乎没必要淬炼。

        “咒纹的范围圈定方式和阵纹有一点区别…不过。”

        “小情，我以前和你说的这些你还记得多少？”

        小姑娘一呆，司绪一看就知道她又开始在脑内回忆他以前提过的知识点。司绪以前以为，在阵纹上面天赋不错的妹妹学咒纹也不会太难。但现实背叛了他的设想。司情一旦发现兄长教的东西没法运用在自己喜欢的阵纹中，脑子就会自动清空相关的知识点。司绪在过去几百年讲了无数次，每次结果都一样。

        久了，一些基础的东西倒不是不能记进去。但是，流动咒纹几乎没法用在阵纹里，也因此司绪不管讲了几次，小姑娘都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什么都没记进去。他让妹妹慢慢回想，继续研究地板。

        他再次探出神识，这次的目的是鉴定地板的原材料。司绪不认识这种木头，但他能判断出这不是什么灵力承受能力很强的木材。他手指敲着地板，加大了神识的精神力输出，他实在好奇这个咒纹师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虽然地板不是什么需要名贵材料的物件，但是这座房子里也不缺能称得上大材小用的陈设。他觉得咒纹师肯定会在地板上面下功夫。

        “这个灵力改造思路…”

        他皱眉。他也不蹲着了，正跪在地板上，一只手放在地板上。再次认清现实的司情乖乖坐在旁边，等着兄长解惑。司绪是碰到感兴趣的事情之后，喜欢一头扎进去的性格。司情看着兄长在空中记笔记，浅蓝色的灵力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他们这个小角落。

        “这是材料质变？…但好像没成功。”

        他喃喃自语，在面前的空气全都被写满了字之后，用精神力将东西转移到他脖子上挂着的玉佩里面。玉佩是一个用来储存消息的简单法器，是司绪为了防止自己在空中记的笔记消散做的。玉佩能辨识灵力，并且能将灵力轨迹作为影像储存下来。因为没有用空间咒纹，通过入口的时候这个小玩意儿能正常使用。

        用在地板里面的木材都有不同程度的改造痕迹。司绪一开始只把精力放在他们周围的木板上面，随后逐渐加大精神力输出，试图覆盖整个房间。他的神识似乎碰到了什么，司绪只来得及感觉到了来自咒纹，密密麻麻的法则之力，就差点因为信息量过大晕过去。

        他赶忙收回神识，闭着眼睛缓了几秒。

        周围的木板虽然平平无奇，但司绪在差点晕过去之前大概判断出绘者之前在做什么。用在地板里的木板都有不同程度的质变，让他脑子超负荷的东西是绘者为了提高原材料的灵力承受能力画下的咒纹。因为质变咒纹违背了自然，画出这种咒纹的难度看成咒纹之最。绘者不能使用墨水，只能使用灵力，还需要有能沟通法则的能力。

        在这个基础上，绘者只能通过一层一层地叠咒纹，通过法则引导材料质变。地板的原材料不是什么邻里承受能力很高的木头，也因此，绘者只能一点一点调整。司绪的神识“看”到的是叠了不知道多少层的质变咒纹。他脚底下的地板是绘者的质变咒纹实验记录，木板的灵力结构有不同程度的变化。甚至零星几个，还成功升了品质。

        除尘咒纹上的范围圈定用的就是质变起点的结构。即使品质参差不齐，所有的木板都熬过了最早几层的质变。用符咒把描述加进咒纹里面，似乎只是一个双重保险。

        “小情你想起来了多少？”

        研究到自己神识强度允许极限之后，司绪转头问乖的和鹌鹑一样的妹妹。后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司绪叹气，又得重新开始了。他重新默写出那条咒纹，随后在不同的地方做了标注。

        “最前端这段，是为了圈定咒纹覆盖的范围。”在他说话的同时，空中悬浮着的灵力也波动了一下。

        “这一段咒纹比较特别。绘者用了两种方式来定位范围。”

        他转头确定妹妹在听。司情确实在听，双眼盯着哥哥用来讲解的灵力线条。之后脑子能留住多少现在是个谜。

        “这四个，指的是房间的四个点，对应的是四个角落刻下的符纹。”

        “这个定位的是灵力构造。地板用的木头都被改造过，灵力构造很特别，因此不容易混淆。“

        “灵力构造过于接近的话，咒纹容易因为判定出问题。”

        “严重的有咒纹暴走，这个会引导周围的灵力导致小范围的紊乱。不过，这种比较少见。”

        “最常见的就是失效，最频繁的是咒纹范围出错。一般这种的补救方式是重新绘制，虽然有不少咒纹师会选择多加几句作为补丁。“

        这个导致的结果一般是咒纹过于显眼，并且对灵力驱动要求也会相应变高。这个道理司情懂：不管是阵纹，咒纹还是符纹，越好的越精简。眼前的咒纹只有一句，咒纹中还包括了不少功能，单是这一手就甩了绝大部分咒纹师一条街了。即使这个咒纹师绘制的是一个简单的除尘咒纹。

        “第二段是功能，这句决定了这个咒纹能做什么。”

        “这个咒纹的主要作用是除尘，但，”司绪轻点除尘的后面一点，“这里水属性灵力比较充裕，也因此这一段能调动水灵力用来做一些简单的清洁。”

        “最后这边是灵力驱动的咒纹。不过这个灵力驱动和龙界的不太一样。”

        司绪见过的大部分咒纹做不到百分之一百的自给自足，灵力供给的咒纹具有时效性。大部分靠这门手艺吃饭的都希望客户是回头客，久而久之，只有寥寥数人会认真钻研这方面的咒纹。相比之下，这间屋子大部分的咒纹都能自给自足，这还是生活用的咒纹。

        “这个能自给自足。”他手指在下面划过，他回头刚好看到司情震惊的表情。

        “这个咒纹结合了符纹，这个符纹的功能是吸收周围的灵力。”

        “而这一段，会调取这些被抽取的灵力，用来维护咒纹。”

        “好了，就这样吧。”他抬手抹去了空中的笔记。

        “我们把床铺好，然后休息。”

        包裹里面放着两套被褥和枕头，还有一些换洗衣服。大件之外，还有一个，是一个用细布包着的小包裹。所有的物件上面都贴着符纹，用于将东西按比例缩小。司绪把东西全拆开之后把被褥抱到了房间里的另外一张床上面。司情则是在那边整理了很之后久，终于找到一个抱起来东西不会拖地的抱法。她欢欢喜喜的把褥子铺好，随后就往上面一扑。

        “小情，没换衣服呢。”

        司绪听到声音，不看也知道妹妹在干嘛。要是司情身上穿的是灵力变出来的衣服的话，他不会这么提醒。但司情因为灵力问题，化为人形靠的是丹药。这个丹药是司绪之前在书上面翻到的，在试验之后才给了妹妹。祖龙巨大本体是龙界位列体型位列前三的存在，这也是祖龙很小就需要学会怎么化为人形的原因。

        司绪身上的衣服是由他一身的鳞片幻化出来的，身上的鳞片也只会出现在衣服没挡住的地方。衣服继承了他鳞片的特性，虽然实用程度不及鳞片，但也比花钱买护身法宝好。放在现在，用鳞片幻化出来的衣服能通过洁身的法术清理干净，而普通衣服不行。或者说，司绪不太相信法术能把普通衣服清理干净。

        房间内的柜子里塞了不少东西，因为用了空间咒纹，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根本不怕塞不下。司绪在铺好自己的床之后去看柜子里面有什么，看了一会，从里面翻出一个浴桶。浴桶不算大，但容纳一个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

        司绪把浴桶放在妹妹那边，调动灵力往里面注水。司情把被子和枕头放好之后又绕回桌子那边，开始收拾龙卫送来的东西。衣服用的居然是鲛绡，司绪之前看到的时候很惊讶，喃喃一句，“是鲛人太多了吗，那么奢侈。”

        司情来影界之前没见过鲛绡。这种布料虽然奢侈，但不符合愿泾王室的审美。需要盛装出席的场合下，愿泾这边更倾向使用和甲片结合，视觉上显得更加厚重的布料。也因此，不出宫门去外面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的小姑娘从来没穿过、也没见过鲛绡。

        “兄长——帮我撕一下符纹——“

        拉长的尾音暴露了司情的兴奋。司绪这边看水也差不多了，转头去帮自己妹妹。缩小的符纹解开有点麻烦，司情不敢暴力撕开，唯恐破坏了东西。

        “这边我来收拾，小情你去收拾下自己。”

        “好的——”

        司情抓了一件里衣之后边跑去泡澡。司绪撕开符纹，打开了小一些的包裹。小的包裹里面有很多小玩意儿，一看就是送给司情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司绪把一个丝瓜络往浴桶的方向丢过去，听到了妹妹为了接东西在浴桶里乱扑腾的声音。

        把衣服叠好之后，司绪把包裹里面拿出来的东西在桌子上摆好。他顺便把粗布和细布都叠好，放在装东西的篮子里。随后他走到书架面前，从上面抽了一本下来。

        司绪不太喜欢用人形睡觉，他对灵力的熟练程度也允许他自行变换大小。他用手把被子和枕头摆成了一个窝，随后化为龙形仔细的把自己塞到被子当中。盘好后，他用尾巴和爪子把被子又调整了一下，随后把书翻开，头枕在枕头上面等妹妹玩好水。

        司绪在翻了书的十分之一的时候，身后的水声停了。听到妹妹拉长的“好了——”的时候他起身变回人形。他先是把桌子上放着的布偶龙塞到妹妹怀了，随后转身把木桶里面的水蒸发干净。在确定木桶完全干了之后，他把东西塞回了柜子。

        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他转身发现妹妹从桌子上面拿到了一个梳子，正在期待地看着他。司绪叹了口气，一边念叨一边把妹妹推上床。司情把自己安顿好之后，拉着兄长坐下，兴致勃勃地举起了梳子。

        司绪的头发在两天折腾下来有点乱，虽然没有严重打结，但确实有梳的必要。司情在梳的差不多的时候开始犯困，强撑着梳完之后便往被子里钻了钻。在没多久，司绪就发现她抱着布偶睡着了。

        他起身把梳子放回桌子，熄了灯。走到床边，他记了下他看书的进度。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之后，他化为龙形，钻进自己的窝，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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