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转瞬

草木鹰飞，又是一年秋季，秋水潺潺，綦江已经开始变得透凉，连鱼也沉入水底，不在鱼跃而出招人瞩目，清晨的浓雾沾染了枝叶，凝结出点点星光般的露珠，分外晶莹，格外妖娆，这一派山间秀色，真真是美不胜收，马芳站在青岩山最高处，透过层层雾霭，望向四周，看着不远处整齐划一的田地，还有早起正在忙碌的众人，嗷嗷叫着，被带出棚子溜达的牛羊骡子，已经各处居所点燃炉火升腾起的炊烟，让这带着静怡般美丽的山林多了几许生机，就像是一副水墨山水突然活了过来一般，动静相容，所谓桃源，或许就是如此吧，这是他努力的成果，想到这个，马芳就只觉得心中欢喜，嘴角也带上几分满足的笑意。

        转眼间一年半的时间匆匆而过，有了这足足两年的时间沉淀，青岩山这个乱世中的避难所一般的村落终于彻底稳固了下来。粮食能自给自足不说，连带着盐布，也已经有了替代之法，那古藤已经种植繁多，遍布村中众人能自由来去的各处山脉之中，因为有马芳暗中关照，每年都能采集下不少藤蔓用来抽丝织布，虽然才不过种植两年，产出不多，抽丝织布的手法也稍显笨拙，织出来的布比棉麻多了几分粗粝，却也免去了没有布匹的尴尬，做外衣，被褥已经勉强能胜任，若是技艺在精进些，未必不能完全替代。

        至于盐，就像是马芳他们最初设想的一样，跟着那些动物们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处黑红色的岩壁，感受到了咸味，只是那盐是最麻烦的岩盐，含有不少的毒素，寻常人吃了，头脸红肿不说，还上吐下泻，发热发寒，实在是无法食用，最后还是马芳，借鉴炼丹术中剔除杂质的理念，用了无数的法子，终于用层层叠加的布，倒腾出了过滤的东西，过滤五六次之后，这盐虽然依然带着几许青白，却已经能无毒食用。

        虽然这两样很是繁复，不过只要有，对于这样一个不想出去沾染乱世的小村来说，就已经足够美好了，更不用说，也因为这样的繁复，倒是让在村子里的一些老人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得动的活计，日日有事儿可忙，还是要紧的差事儿，感觉自己不再是众人负担，立马精神也好了许多。

        人生在世，若说有什么最是要紧，说白了也不过是衣食住行这四样，如今的青岩山，虽然住的是山洞改建而来的屋子，出行也不怎么方便，可只要衣食无忧，众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不用说在这山里，旁的没有，这吃肉却已经是大大的方便，比以往在山外，一年到头未必能有一口荤腥的日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去。

        再加上如今有地可种，虽不过是人均一亩，分下来之后，由善于种植之人操持，从家业上来看实在是不多，可好在也没有税赋，省了官府胥吏敲骨吸髓，即使有些个田租，也合情合理，众人信服，如此之下村中人分外的和睦。即使产量不足，尚有有果树可依，河边其他产出补充，各家从不担心饿肚子，村中各人多半该都会些技艺，比如铁匠，石匠，篾匠，木匠，泥瓦匠，大夫，窑厂等，日常需要的各式家伙事儿也有地方打造，生病也不用担心无人可医，故而众人对于住在山里早没有最初时候的彷徨，反而是很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了。

        倒是外头，听着外出县城采买些针线等物的人回来说起，那真是哀鸿一片，惨不忍睹。像是马六家那个村子，在马六大伯他们出来没有多久，好些人家也纷纷逃离，也是，不逃离没法子过啊，粮食都被抢走了，冬天没吃的难不成等着饿死？等着这些人逃了，在加上被抓走做苦工的一匹人，村中越发寥落，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那村中人丁已经只剩下三成，还都是老弱之流，连种地都十分的勉强，如此一来到了秋日自然收获也减少许多，如此循环下去，到了这个秋天，出去的人回来说，那村子中只剩下四家实在是无力逃荒的人家，其他已经都不见了。由此可见凄惨，而其他村子多半也都是如此，整个县城，人丁最起码减少了一半以上，这就是战乱啊！听得这个消息，所有人心里都心塞的难受。

        山中清幽，日子过得也分外的宁静，时间就像是在这里减缓了脚步，日复一日，总是生机盎然，又千篇一律，可外头呢？每一天几乎都有人死去。马芳也曾心生不忍，有心救助一二，可毕竟那些地方不是自己的地盘，贸然插手，很是不妥，问询那些城隍土地，想知道他们的想法，却被告知，这天灾，多半都是天道因果，他们也不好插手，免得强行逆天，反噬自身。

        所以最终马芳能做的，也不过是用为村中小伙子储备媳妇的理由，让最是机灵的柯家老二带着人去了一趟人牙子那里，赎回来十个十岁以上的未婚女子，又让山上这些有族人在山外的人去各个村落，救助些老弱，将实在过不下去的带回来了一些。

        如此折腾，虽然麻烦了些，可到底也算是事出有因，救助有方，对象又都是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人，马芳想来也算是行善积德，不能说是阻碍天道因果了吧，想要争夺天下的，要战功荣华的大可自去征战，他不管不看就是。

        如此一来，他这山里人数自然有多了好些，足足有百来人，青岩山自是已经住不下的，好在从孙小宝他们过来之后，青葱崖那边已经开始建造屋子，虽说立马烧砖有些来不及，可众人搭把手，用石块泥胚做墙，茅草做顶，砖石做炕，竹木做栅栏，也能做出不少简单又暖和的小院落来，安置下新搬来的众人，即使多半都是在山脚，冬日有南北过道风侵蚀，出门实在是冷的很，可这里安逸，到底让搬来的人满意的很。

        就是那些买来的女子在这一年中也熟悉了村中的情况，知道采买过来不是做什么丫头或是肮脏的活计，而是因为这里适婚男子过多，为了婚嫁才刻意购买她们，心中自然也安定的很，甚至好几个已经年满十五及笄的女子已经迅速的为自己寻好了婆家，受她们的影响，村中其他人对着这喜事儿也多了几分热情，窦掌柜的媳妇那真是足足的忙了一年有余，为不少的人家说媒办喜事儿。好在大家总算还知道分寸，不至于一拥而上，分开了吉日，免去了急躁之感。

        只是即使如此，除去去年已经顺利成婚的几对，今年足足有五六对即将成婚，在这深山中组建新的家庭，这样一算，村中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就是山中猎物也倒了大霉。你想啊，这办喜事儿总有喜宴吧？有喜宴，总要弄上几样拿得出手的菜式吧？要有好菜，那野猪，野鸡，野兔，山羊，野鹿，哪一样能逃脱的了？为了这个，窦掌柜难得都和自家媳妇摔了脸色，没法子谁让那些圈养的动物如今都归窦掌柜管呢，这眼瞧着自己好容易饲养出来的动物，一点点的减少了，能不心疼？

        也因为今年亲事不少，各家这一年里也越发的忙碌，不为别的，这孩子成婚，单独的屋子总该有吧，像是老齐家，对就是那个王大娘家，如今那也是老齐家了，就忙乎的不亦乐乎，老齐娶了媳妇就当爹，还是两个孩子的爹，如今又要当公公了，那个兴奋啊，像是要把他一辈子的激情都发泄出来一般，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在那不算大的山洞里，又开出了足足两个附属的内洞来，约两人高，十来平大小，砌上火炕，打了一个衣柜，一个箱子，地上挖出一条沟铺上竹子，好做火炕的通气孔，反正是怎么好怎么弄，再加上原有的一个重新修整一新，那山洞居所立马就档次上去了好些。

        老齐是真厉害啊，马芳看着都觉得这老小子实在是不简单，三个内洞，虽然一个个都不大，可却直接成了三室一厅的格局，更不用说外头还有个专门储物的小间，和养殖野鸡的鸡舍了，这个家自然越发的像样。不管是如今，让这家里四口人，哦不是，马上就是五口人了，各有各的私密空间，还为将来做了准别，比如那王晓梅出嫁之后，王三生了孩子，孩子将来的住处什么的，反正他和老齐相处了这么些年，愣是不知道这老小子还有如此长远的计划。

        如今的老齐家，野鸡足足有六只，每日生的蛋都有四五个，储藏室因为能吹到山风，温度不高，所以里头放置着不少制作好的腊肠，腊肉，风鸡，野兔干，还有夏日里储备的蘑菇干，木耳干，笋干，，果子干，野菜干等等，粮食也不止是各家应有的份，还有老齐带着王三去往綦江最上游寻的菰米足足近百斤，茭白干十来斤，鱼干三十多斤，可以说不用参加秋猎，这老小子储备下的东西都足够他们一家子过冬了。

        想到老齐，再想想其他即使比不得老齐，却也一样很有些储备，扩展了居所的人家，马芳不得不承认，在安居之后，所有人似乎都在不断的激发热情，为自己小家努力添砖加瓦，反倒是自己，越发的懒散起来，没有了帮着筹谋的老齐，加上马海兄妹不敢做主，至今依然是当初的模样，有些落后了呢。

        或许自己也该上进些了，毕竟大嫂已经让窦掌柜媳妇和渔家小姐说定了亲事，今年，自己也该娶媳妇了。一个完整的家，想想，马芳也不禁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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