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是被鼻子上那挠心挠肺的痒痒感给闹醒的。

        我使劲儿的打了个喷嚏然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毛蓬蓬的大尾巴。

        见我醒来，那尾巴一收，露出一个尖尖的嘴巴和一双水汪汪溜圆的眼睛——竟是那日我在路边救下的那只黑尾巴狐狸。

        我想抬手摸摸它的头，却发现自己全身瘫软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了了。

        我转着眼珠四下打量，四周空荡荡的，房梁上结满了蜘蛛网，墙上尚未剥落的泥坯上依稀可以看到飞天的彩绘。看样子，这里是那废弃寺院的偏殿。

        外边大概已经日落西山了吧！我看到从屋顶的漏瓦里透下的那缕阳光已经移到了东面的那堵墙上面。

        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家主给我吃的是什么果子，竟让我昏睡了一下午。

        我的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一股腥臊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屏住呼吸望向黑尾巴小狐狸，看样子这个小家伙是来报恩来了，就是不知道它能不能救我出去。

        这群该死的兔子，竟然敢阴我，等恢复力气后，看我不端了他的兔子窝！

        我忿忿的想着，却见那黑尾巴兔子突然竖起了耳朵，然后一转身就没影儿了。

        我的头没法动，只能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屋子里就安静下来了——也不知他藏到哪里去了。

        殿外似乎有小兽踮着脚走路的声音，那脚步声到了门外，顿了顿，然后，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槛下边的破洞里探了进来。

        我费力的转动眼珠，终于看清，进来的是只白色的小兔崽子。

        是小五！

        我忙闭上眼睛假装还没清醒，就听那脚步声蹑手蹑脚的走进了，然后，一只毛茸茸的小爪放到了我的脸上。

        “姑奶奶，你醒醒啊！”

        小五使劲的推推我，我一动不动。

        “怎么办？”小五的声音带着哭腔：“家主说要把你扔到河里去，你要是再不醒，就被淹死了……”

        什么？

        我倏地睁大了眼睛。

        小五见状欢喜的扑了过来，眼泪汪汪的蹭着我的脖子说：“姑奶奶你终于醒了，你快点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家主说等吃过晚饭就要把你扔河里去了！”

        我使劲的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徒劳的的骂着那只死兔子。

        我敢肯定我没见过那个家主，他怎么就忍心对我下此毒手？

        小五见我不说话，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姑奶奶不能说话是不是？家主说，吃了云中仙，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

        那果子竟然是云中仙？我还真小看了这群兔子！

        听黑毛老狐狸说，云中仙是产自青丘的果子，味道不甚出奇，但只需一滴果汁，便能让一只经年的老狐狸筋骨酥软飘飘欲仙。有善酿着萃其汁入酒，美其名曰仙人酿，这酒后来流落人间，曾有只狐狸无意中饮了此酒然后一醉百年。百年后，未等酒醒，他渡劫的时辰便到了，于是那狐狸稀里糊涂的在醉梦中被劫雷劈了个魂飞魄散。

        后来，狐族便对这仙人酿敬而远之。

        那《狐书》上也曾提到过云中仙，却只有六个字——“圆、透，淡而无味”，是以我刚见那果子时压根儿没认出来，所以不假思索的就吞了三个。

        还好，我没醉上个百八十年的！

        就是不知道这些兔子是打哪儿弄来的这玩意儿？他们怎可能去到青丘？

        小五又推了推我，见我仍动也不动，于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着头苦恼的说：“家主让爹爹天一黑就动手，时间不多了，姑奶奶你还动不了，这可怎么办呢？”

        说完又抬头一脸不甘的盯着我道：“姑奶奶，我那会儿都提醒你那果子不能吃了，你怎么还吃？真笨！”

        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提醒我了？

        我暗暗地咬牙，然后忽然想起小五当时那欲语还休的小眼神……小五好像说他也想吃果子，那灰兔子还骂他……

        唉，谁知道你当时是在暗示我来着？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无可奈何的继续挺尸，却见那小五忽然抖了抖耳朵，然后刺溜一声钻进了我身旁的稻草堆里。这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听到殿外却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这该死的云中仙，竟让听觉都变得迟钝了！

        我腹诽着闭上眼睛，装出一副沉醉未醒的模样。

        那脚步声到了殿外却又停下了，我偷偷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灰兔子悄无声息的从门槛上的破洞里探出个脑袋来。我忙闭上眼睛，停了片刻，就听灰兔子的声音在我身畔响了起来：“家主，您请进来吧，我看了，她还没醒呢。”

        悉悉索索的一阵响，我感觉到身边又多了一个陌生的兔子的气息。

        唔，后边似乎还跟着两只有点熟悉的兔子，应该是那兔三儿和他的大哥罢——就是这俩货劫走的翠如，我记得他们的味道。

        感觉到几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我看，我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毛。

        好在他们没看多长时间便各自散去了，我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把眼皮儿掀开一条缝儿。

        就见灰兔子人立起来跟在一只一尺多高的白兔儿身后，边儿上还有一灰一白两只半大的兔子，那白兔儿和俩半大兔子走到偏殿中间围着一个残破的石桌坐了，那灰兔子便垂着手恭敬的在边儿上候着。

        待一落座，那三只兔子便化成了人形，那俩半大的兔子果然就是那日掳走翠如的白袍男和灰衣兔三儿，那个一尺多长的大白兔儿化成了一个半老的小老头儿，撅着个发福的肚子，穿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一张圆胖胖的脸红光满面，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就像是戏文里那种有钱又享福的财主。

        这个，估计就是灰兔子嘴里的家主了吧！名字好像就叫……白兔子！

        就见那疑似家主的白兔子清了清嗓子，说：“那就这么定了吧，灰兔子，到时候你负责动手。这小狐狸怕是没个一年半载是醒不过来的。你就只管用麻袋把它装了，往河里一丢，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狐狸村那只老狐狸，也拿我们没办法。”

        说完看看灰兔子又道：“你也用不着害怕，说起来咱们也是做了件善事！让这小狐狸在醉梦里不知不觉的淹死，也省得她受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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