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杀鸡儆猴（一）

武则天‘赐酒’的风波就算是这么了了，不过，一连数日，李显都是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对着满园的牡丹花愣神发呆，任谁喊他他都无动于衷，好似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沐风栉雨，岿然不动。连一向他最为疼爱的‘小女儿’——李裹儿找他说话，他也是心不在焉的，更别提韦氏和其他人了。此时的李显，正对他那渺茫的前路一片怅然！因为在他心里正反反复复地思虑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活下去！不光是活下去，还得活得体面、活得不虚此行！这，就有点困难了（要求高了）。

        谁都知道，如今的他形同废人，说是流放，其实比圈禁还不如！流放至少还有机会赦免，虽说不一定能官复原职，至少可以刑期满了返乡。可是，他被流放却是随时得做好今天就是生命中最后一天的准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谁愿意一直就这么胆战心惊地活下去？换成是真正的李显，那是他的宿命，自是别无选择！可是，他不是啊！他不过是误打误撞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李朔！一个从不认命的小记者而已！

        李显兀自拨弄着手中那根已不知道被他折腾了多久的狗尾巴草，满园的牡丹倒映在他那空洞无神的眼眸中，倒多了几分谐趣。

        “不对啊！”李显一个激灵，拍着大腿的同时几乎是以一种飞跃的姿势从地上跳起来。吓得在一旁玩耍的李裹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仰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李显，问道：“爹爹，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李显一听这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地揶（ye）揄（yu）自己，眯着眼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裹儿，爹爹说不定还真得得一次失心疯呢……”说完，一溜烟径自回屋去了，独自留那鼓着腮帮子的李裹儿扯着嗓门冲屋内喊道：“臭爹爹……”

        神都，洛阳。

        自从武则天向朝臣宣布由太平公主监国以来，时常独自一人静养于迎仙宫中，不见任何人，不阅折，不理政，大有一副颐养天年的架势。

        是夜，内侍监总管高延福推开集仙殿大门，手中却拿着一摞奏折，小心翼翼地趋步到武则天榻旁，低声言道：“启禀陛下，太平公主让奴才将这些奏折进呈陛下御览……”说完，俯首呈上手中的奏折，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打量着躺在榻上背向于他的武则天。

        “你总是看着朕做什么？”武则天并未起身，语气平和地问道，平和得让人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半点情绪。

        高延福一时语塞，慌忙跪伏在地，连手中的奏折也撒得一地狼藉，良久，战战兢兢回道：“奴才…是……”话未说完，只见武则天转过头来，见散落一地的奏折和那如惊弓之鸟的高延福，莞尔一笑。而后，起身捡起其中一份奏折，淡淡说道，“朕不是早有口谕，令太平公主监国，若非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莫要扰朕！怎得，你是忘记了吗……！”

        “奴才岂敢。只是太平公主再……再三交代，一定要将这些奏折于明……明日，早朝之前交于陛下御览，这才……”高延福小心翼翼地答道，生怕武则天一时震怒，要了他的小命！。这也难怪，武则天自深居迎仙宫以来，性情也变得喜怒无常，对身边之人稍有过失便动辄打骂，更有甚者被杖责至死，故而，身边的近侍女官能不去打扰便不去招惹这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活火山！

        武则天并不理会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回话的高延福，从榻上坐起身来，拿着刚才拣起的奏折，兀自坐到正殿中的龙案旁阅看去了。

        忽地，灯火幽暗的集仙殿中响起了一声大笑，在这异常寂静的大殿中显得甚是突兀，刺耳。高延福寻声望去，只见武则天将奏折重重丢在龙案上，昏暗的灯光下，她那双眸子寒光乍起，似有怒火万丈从眼中迸出。

        “到底是有人按耐不住了……”

        武则天霍然起身，不怒自威地冲殿门外的侍卫呼道：“来人，即刻宣左肃政台御史张知默、奉宸卫将军王景昭进宫……”

        翌日，宣政殿内。

        太平公主与梁王武三思正在殿内与文武百官议事，有右拾遗李敬仁奏言：垂拱四年，越王李贞起兵叛乱之时，曾与朝中李姓宗室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等勾结，策动朝臣以为内应……

        此议一出，朝堂哗然，众臣皆交相私语。

        御史中丞李昭德见朝堂一片混乱，出班直言奏道：“公主殿下，越王之乱已事隔多年，且当年朝野嚣嚣，天下沸腾。武皇为平息物议，曾在朝上言明，罪止一人，万不可借此兴起大狱，可即便如此，获罪株连者仍不下万人！而今，天下宁定，李敬仁竟以陈年旧事，扰乱视听，实乃大奸似忠，其心可诛。臣恳请公主下令，罢李敬仁官职，以平众议……”话音方落，只见宣政殿门口突然冲进来一大群侍卫，执刀列于大殿两旁。

        朝臣与梁王武三思俱是一惊，正欲呵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纠集侍卫扰乱朝会。

        正在此时，武则天从门外走入宣政殿，径直向殿中龙案走去。走过李昭德身旁之时，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正襟坐于宣政殿龙椅之上。

        朝臣与梁王武三思等回过神来，与太平公主一起向武则天行礼：“参见武皇陛下……”

        “众卿免礼，平身……”

        行礼过后，朝堂之上突然鸦雀无声，一众朝臣噤若寒蝉。

        武则天见状，不由讪笑言道：“方才朕进殿之时，似乎听到殿内有人争论，怎得，朕一入这宣政殿，各位大人便闭口不言了呢？莫不是嫌朕坐在这里碍事？”说完，一眼扫过殿下众人。

        众臣一听武则天语带双关，皆惶惶跪下，异口同声道：“臣等不敢……”

        武则天真不愧为一代女皇，驭人之术可谓冠绝今古。她那看似随口一说的‘嫌朕坐在这里碍事’，其实是内有玄机。试想，此刻她正坐在龙位之上，睥睨天下，生杀予夺莫不如是。她话语中的‘这里’，既是指宣政殿，又是暗指这天下大位。朝中大臣，宦海沉浮，侵淫多年，又怎会不知武则天似有所指，故而，一个个皆吓得面无血色，俯首跪地。

        “众卿不必如此……”武则天见已在气势上将群臣压制，莞尔一笑，“朕近日久居集仙殿，有些乏味。故而，趁着今日天朗气清，闲庭信步来到了这宣政殿……”

        这话说来，真是连鬼都不信！集仙殿与宣政殿相隔数道宫巷，她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妇，如何会散步到这宣政殿而来。众大臣虽心中明了，可是，谁也不敢宣之于口，也只得由着她自说自话了。

        历史小科普：‘左肃政台御史’即‘御史大夫’，高于‘御史中丞’。迎仙宫乃唐代洛阳城宫城紫微城内宫名，内有集仙殿，亦称长生殿。今天的小科普就到这儿。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若是喜欢请点击收藏。谢谢^_^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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