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竖子与谋(一)
随着御史中丞李昭德流放岭南的诏令公布于神都(洛阳)南门后,朝中大臣可谓是一片缄默。而在神都宫墙之外,这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就算是远在房州的李显(李朔)一家人也听到了风声。不知何时,神都的大街小巷中更是流传起了一个谣言:当今武皇陛下欲传位于武氏一族,那人选自然是已经贵为梁王,如今位极人臣又深受宠信的武皇陛下的亲侄儿——武三思。
“显,李大人被流放,朝中局势骤变,你怎么还如此坦然处之!”韦氏见李显终日与小女儿嬉笑玩闹,散漫不羁,全然不顾眼下险峻的形势,甚是忧虑,“如今,神都谣言四起,说武皇已打算立梁王武三思为太子,你怎么…”韦氏絮叨了半天,李显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继续与小女儿不亦乐乎地倒腾着纸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纸鸢,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绑好的骨架折成了数段,而后,仍不解气地丢进了柴堆,独自生着闷气回屋去了。李显与李裹儿见状,皆一脸无辜得相互耸了耸肩。
“爹爹,你可惨了!”李裹儿一脸坏笑地说道。
李显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中有点没底了。虽然,他知道史书对韦香儿(韦氏闺名)的评价,但是,他这刚‘冒冒失失’穿越来的不速之客,对她的脾性可是一点也不熟悉,就算是想要应付也无从着手。正当他在心底兀自犯难的时候,眼瞧着这聪(鬼)明(灵)伶(精)俐(怪)的李裹儿忽地心生一计,一脸憨(狡)厚(诈)地问道:“裹儿,一直以来爹爹待你可还算不薄吧?”
李裹儿看了看一旁惨遭‘车裂’的纸鸢,忙不迭地点头。
李显一见这小丫头上钩,暗自窃喜:“你看,眼下爹爹惹得你母亲生气,说起这缘由皆是因为爹爹为了给裹儿做那纸鸢玩乐。你说是也不是……?”
李裹儿虽是个黄毛丫头,心性却机敏的很,一听李显竟然为了个纸鸢在自己面前“邀功请赏”,心里不禁暗暗骂了一句:爹爹,你可真是凭得‘无耻’!
“那爹爹希望裹儿怎么帮你呢?”李裹儿一脸无辜地看着李显。
李显咯咯一笑:“帮倒谈不上。爹爹就是想知道你母亲都喜欢这什么?可有什么怕,呃,不对,是在乎的或者顾忌的?”说完,李显自己都觉得老脸一红。
“爹爹,你这莫不是想刺探‘敌情’啊……”李裹儿见李显微微泛起‘红光’的脸颊,不禁调侃道,“不过嘛,看在你我父(厚)女(颜)一(无)场(耻)的份上,这个情报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不过,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馍馍,爹爹,你得拿出点诚意来才是……”说完,甚是挑逗地朝着李显打量。
啥玩意?敢情这小丫头片子是想坐地起价,要跟她劳资我谈起条件来了!我勒个去!这年头见过坑爹的,可没见过这么坑爹的!一想到这里,李显真是哭笑不得。
“爹爹,考虑的如何?”李裹儿见他在心底寻(谋)思(算)着,催促问道。
李显见唬不了这小机灵鬼,咬着牙言道:“就依你!那裹儿可想好了要什么吗?”
李裹儿眼珠子一转,狡黠言道:“眼下没想好。不过,日后爹爹得许我三件事,如何……?”
“成!不过,你爹爹我可得先验验成色……”
“这……”李裹儿有些犯难了,你说这东西可以验真假,可是,这主意想要验成色的,却是头一次听说,“爹爹,你这又是哪(什)门(么)子(鬼)规(主)矩(意)?”
李显对小女儿招了招手,而后,在其耳边嘀咕了半天。只见李裹儿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二人即相(狼)视(狈)一(为)笑(奸),击掌为誓。
申时,韦氏依常例准备哺(bu)食,路过庭院之时,见李显与李裹儿这一对‘活爹’与‘活宝’正窃窃私语,也不知在‘密谋’着什么,更可疑的是,二人一见韦氏竟都一个劲‘咯咯’得傻笑,明眼人一看简直就像是在脸上刻着‘心虚’二字一样。韦氏此时还在气头上,自然是懒得搭理这对活宝,自顾自进了厨房。
“爹爹,你真觉得这法子可行……?”李裹儿似乎是被韦氏那强大的气场给镇住了,心里是直打鼓,真怕一个不小心彻底得罪了母亲。到那时,只怕是这哺(bu)食都没着落了。
李显一听这小丫头的话,气得直翻白眼。敢情这就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头吹便往哪头倒。明明是让她出谋划策的,事到临头却打起了退堂鼓。
“李裹儿,咱们可是同在一条船上,若是你此刻反悔,那这船翻了可不止我一人落水。再说了,你和我合作可是有交易的,你想不认帐?”李显略带威胁地言道,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心想着有小女儿作掩护,量那韦氏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李裹儿知道既是上了‘贼船’,想要下去可没那么容易,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活爹’赌一把。
二人一合计之后,便分头行动。
是夜,天色渐暗,李显与家人用过哺(bu)食之后,三子皆各自回屋了,唯独李裹儿随李显进了里屋,关起门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韦氏料理好一摊子事后,也准备回屋歇息了。
刚一进门,便发现这屋内漆黑一片,连一根蜡烛都没点,心里正纳闷。突然,在屋中那陈旧屏风后亮起一抹微弱的烛光,与此同时,两个人形倒影在屏风上舞动起来,或走或停,配上李显那压低了嗓子发出类似于秦腔的声音,倒是真有一番谐趣。
“迎面走来的是谁家的女子,竟生得如此明艳动人,高贵非凡……”李显以一种极为缠绵软糯的声音念叨着,让刚进入屋中的韦氏一下子展露欢颜,一扫整日积压的阴郁之气。
李裹儿见状,立即摆弄着手中的皮影,接词念道:“这是哪里来的轻浮的人呀,竟想让我跌入那无边的囚笼之中,你可知你那饱满的双唇,齿间轻扣,已将我的心搅乱……”
李显与李裹儿一唱一和,甚是用心地演绎着。为了这场皮影戏,他二人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不仅台词反复推敲,还将李显与韦氏初遇时的情景融入其中,让韦氏在不经意间竟有些动容,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使得其眼眸中泛起泪光,也让她怀念起在长安时的年少光阴。
“母亲……”李裹儿见韦氏有些感伤,轻声唤道,而后,放下皮影,径自上前为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韦氏怎会不知李显的心意,不由破涕为笑,将小女儿拥入怀中。
“母亲,你知道吗?爹爹为了这场皮影戏,可是费了好大的精力。你瞧,为了逗你开心,爹爹还特意采了这么多花来装饰,有牡丹、杜鹃……”李裹儿一边历数这各式花种,一边替李显讲情。殊不知,她已在不知不觉间给她的‘活爹’埋下了祸根。
初时,韦氏还兴致勃勃地听着小女儿历数李显为了这场皮影戏是如何如何地费尽心思,心中自是感动莫名,可是,当李裹儿提起牡丹之时,韦氏似乎明白了什么。未等她把话说完,便独自一人冲出了屋子。没错,她就是以一种冲刺的速度跑出了屋子!弄得李显父女二人是一头雾水。
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院中便响起了韦氏那如狮子吼一般的叫声。李显与李裹儿正想出去看个究竟,却被韦氏挡在了门口,一脸土色地盯着二人,问道:“是谁将后院的牡丹全部都摘了!”那一字一句仿佛是从韦氏的齿间迸出来的一般,着实让李显父女吓得不轻。
李裹儿一听母亲的质问,顿感大事不妙,随后立马倒戈相向,给李显补上了一刀,也为自己撇清了干系,问道:“爹爹,你这牡丹都是从后院摘得?”
李显有些不明所以,不就是摘了几朵牡丹吗,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吗?
“没错,这牡丹就是我摘得……”李显说这话时,甚是轻描淡写,全然没发现韦氏那越变越黑的脸色。
而李裹儿听到这话时,几乎是要当场晕倒。
这牡丹花可是韦氏的命啊,李显竟然就这么把它们全给‘枭首’了!李裹儿不由用一种仰视神人的眼神直直地瞧着自己这‘活爹’!
历史小科普:哺(bu)食,即古代人的晚餐,一般在申时,也就是现在的下午四点左右。古代,一般寻常人家都是一日二餐。李显现在被贬,虽封庐陵王,其实与平民无异。故而在文中笔者以二餐制来描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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