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契丹来使（一）

西边天际的霞光褪尽，夜色随即而至，李显三人还未到家，便远远地瞧见了自家屋子外的那两盏红灯笼。说起这两盏灯笼，可是大有典故。话说一日深夜，李显又想着半夜起来弄吃的，也不知是怎么的，偏就那一次一头栽了个狗吃屎，打翻了一大摞碗筷不说，还惊动了巡夜的老管家，以为是招了贼了，急忙带着几个护卫冲进了厨房，一番折腾，弄得一家大小是鸡飞狗跳，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为此，李裹儿还拿这事嘲笑了他许久。事后，李显特意交代了老管家，让他在家中的各处门外，比如说厨房，点上两盏灯笼。说是为了怕家人起夜摸不着路，其实，他心里那点心思一家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懒得说出来罢了。

        “到家喽……”李裹儿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大门。可是，没想到等着她的并不是一路念叨着的母亲韦氏，而是老管家周叔在门内候着，一见李裹儿进了家门，便迎上前去，说道：“少小姐，夫人交代了，说是你一回家让你随大少爷先回屋去，老爷和夫人有事商量……”

        李裹儿趁兴进门，一听到老管家的话，不由拉下了脸来。幸亏这时李重润进门将她拉到了一边。

        “老爷，夫人在里屋等着，说是有要事相商……”

        “喔……”李显瞬间明白了小女儿为何进了门之后一脸的不悦，想是韦氏交代了管家，要支开他们兄妹四人。

        “裹儿，玩了一天你也该累了，快随重润去洗把脸，早些歇息……”李显见小女儿仍是气呼呼地站在那边犯倔，对一边的李重润使了个眼色，而后，径直往里屋去了。

        一推开里屋的门，李显不由一愣。因为他想着既是韦氏让他到里屋来，又支开了几个儿女，想是要商议的事很是要紧，不欲过多的人知道。不过，当他看到里屋不只有她一人之时，他知道定是又生了什么大事。

        “卑职韩通见过王爷……”里屋传来了李显亲信侍卫韩通的声音。平时，在人前家里的一众奴婢与护卫都是以‘老爷’称呼李显，只有在这里屋商议大事之时，他们才向李显行朝中大礼。所以，有时候想起此事，他也觉得甚是讽刺。

        李显向其摆了摆手，而后，径自坐到了正堂上，问道：“韩通，朝中又有消息了？”说着，拿起了茶几上早已备下的热茶喝了一口。

        韩通见李显甚是轻描淡写地问道，心里没底了！这王爷近日是怎么了？不仅说话行事大异于往常，连朝中局势亦是莫不关心，好似变了一个人。

        韦氏在一旁瞧出了韩通的顾虑，轻声咳了一下，提醒道：“韩都尉，将你探得的消息如实禀告王爷便是……”

        韩通点了点头，正色言道：“王爷，可认识左豹韬卫将军阎知微？”

        “听过其名却不曾见过。怎么说起他来了，他不是叛逃突厥了吗？”李显漫不经心地说道。

        “王爷，所谓阎知微叛逃突厥，其实另有隐情……”

        李显见韩通一脸严肃，义愤填膺，不由淡淡说道：“韩都尉，此间无人，你且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说着，用眼神也示意了韦氏坐下。

        “卑职不敢……”

        李显也不知是否是白天的烤串吃多了，总觉得口中苦涩，喝了口茶说道：“坐下吧！你老杵在那儿，看得我头晕……”说完，又摆着手示意他坐下。

        韩通见李显甚是坚持，也只得却之不恭地坐了下来。

        “方才你说到哪儿了？”

        韦氏见李显有些失神，在一旁笑着说道：“显，韩都尉提到了阎知微……”

        “对了，是说到阎知微。”李显其实并不知晓此人，了解的也只是他身居左豹韬卫将军这一要职，加之近日此人叛逃突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才留意了一些此人的履历，“韩通，你继续说吧……”

        “其实，阎知微叛逃与御史中丞李昭德流放岭南一事有关！”韩通说到此处，停了片刻，而后，继续说道，“年初之时，武皇微恙，退居迎仙宫。御史中丞李昭德曾联络一批拥唐老臣，上书武皇早日立亲子为嗣，以固国本。武皇心中不喜，却又不能明言，故而，以李敬仁假借越王李贞谋逆案为由，欲处死李昭德。不料为朝臣所阻，这才改为流放岭南。而左豹韬卫将军阎知微便是其中联名具折之人……”

        李显一个激灵，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虽对阎知微知之不深，但是，那御史中丞李昭德说起来倒与我有些交情……”

        “正是。李大人被流放之后，阎知微顿感处境不妙，唯恐武皇也会寻个借口将他除掉。正逢突厥派人策反，阎知微便借机降了突厥……”韩通说完，不禁长叹一声。

        李显听完了韩通这一番话，不由眉头紧锁。这李昭德虽是衷心一片，但是，如此贸然上书母皇，还纠结了一大批身居要职的文臣武将，岂不是有结党营私之嫌。再说文臣与武将联合，本就是朝廷大忌，更何况上奏之事还涉及立嗣。一想到这里，李显不禁后背惊出一身冷汗。难怪流放这十余年间，母皇仍如此忌惮自己，时不时降旨申饬，这不仅是在敲打自己，更是在提醒朝中那些拥唐老臣。

        “显……”韦氏正欲说话，却被李显打断，而后，向韩通使了个眼色。韦氏与韩通齐齐地往李显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窗纸上赫然倒映着一个幽暗的人影。韩通见状，脚步轻盈地走到窗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出窗纸，一把拽住了站在窗外偷听的小贼！

        “疼，疼，疼……”李显与韦氏走到了门口，一见韩通拽着的竟是自己的小女儿，不由大吃一惊。

        李裹儿挣脱了韩通反手拽着的右手，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膀子，一边恶狠狠地瞪了韩通一眼。

        “裹儿，你一个女孩子家，竟然躲在窗外偷听，这……这成何体统！”韦氏真是拿这顽劣的小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让管家支开她兄妹四人，本欲为了保护他们，不想他们小小年纪便背负那么多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不曾想，还是让这鬼灵精似的小女儿撞见了！不知是一时气结还是被小女儿听到了他们说的话而忧虑，韦氏教训她时竟打起了结巴。

        李显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干笑了几声，道：“裹儿，这么晚了你怎么站在窗外，也不怕受凉后得了风寒……”

        李裹儿一听到父亲温和地问话，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一般，红着眼说道：“我来这儿是有事想和爹爹说……”

        “你还敢拿这些借口扯谎，我……”韦氏本就心头有火，一听她这么说，以为又是她编排的借口，正欲上前呵斥。却被李显在一旁拦下，和颜悦色地说道：“裹儿，更深露重，你且进屋来，有什么事慢慢说……”说完，笑着对其招了招手，示意其上前。

        李裹儿心有顾虑地瞧了一眼韦氏，见她并没阻止，破涕为笑地随李显进了屋。韩通与韦氏亦紧随其后。

        李显拉过小女儿的手，见其眼角仍挂着泪水，不由拿出袖中的丝帕替她擦了擦，笑着问道：“裹儿，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想和爹爹说？”

        李裹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日间我曾看到与爹爹相谈甚欢的那人，耳廓上竟然打着数个耳洞……”

        “此人莫不是……”韩通一听这话，未及深思便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却被李显狠狠瞪了一眼而打住了后面那半句话。

        “裹儿放心，爹爹已然知道了。你且先回屋中休息，明日爹爹再和你细说……”李显见她被韦氏刚才的怒斥吓得有些失魂，好言宽慰道。

        立时，李裹儿那挂着泪痕的脸蛋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爹爹，那裹儿先回屋了……”

        “去吧……”李显甚是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而后，高声唤道，“周伯，带少小姐下去休息……”

        李裹儿呶了呶嘴，而后，随应声而来的管家周伯下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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