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波斯商人（一）

‘无名居’的盛名在迎来送往的客人中不断传播开来，连远在神都的皇帝武则天以及一众公卿大臣亦时有耳闻。奇怪的是，此次武则天竟未如以前那般下旨申饬，反倒一反常态，在监察御史弹劾的奏折上批复了一句：民生大计，国之所重，庐陵王既是愿与朕分忧，理应嘉奖。着房州刺史封曾言依律辖制即可，无须再奏。

        此事传入鸾台，一大批拥唐老臣深以为忧，直言庐陵王如此放纵不羁，只怕为人所轻，连那原本暗中支持的朝臣亦会心灰意冷，就此转投他人。唯有狄仁杰不忧反喜，抚须长笑一声，道：“孺子可教也……”

        “爹爹，爹爹，你快看……”房州城的大街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显得甚是突兀，此人正是李显的小女（克）儿（星）——李裹儿。

        李显最近一直张罗着酒肆的事，从配料到选址，由营建到开业再到扩招伙计，凡几大事都亲力亲为，故而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自然引得小女儿是大为不满，直嚷嚷着让李显趁着闲暇带她进城去玩。于是，在房州城的大街上，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女孩身后，跟着一个手上提着，身上挂着各式吃得、玩得的男子，大口喘着粗气喊道：“小祖宗，你倒是慢点！爹……爹爹快累断气了！”

        李裹儿转过身来，嘴里还咬着刚塞进去的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道：“爹爹，再这么磨蹭可就赶不上城西的集市了！”说完，又自顾自地往前蹦跳着去了。

        李显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敢情把他当奴仆使唤呢！这在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的观念里也不曾如此，简直就是满满一副陪女朋友逛街的既视感，这让李显有些哭笑不得。

        一到城西的集市，李裹儿瞬间眼神放光了，一整条坊市可谓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更是给这集市增添了几分热闹的人气。

        李裹儿从这个摊位窜到另一个摊位，左瞧瞧右掂掂，俨然一副老行家的模样，惹得跟在身后当随从的李显直摇头。

        忽地，在坊市当道处围满了一群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还没等李显弄明白什么事，李裹儿跟只小兔子似的，一头便扎进了人堆里，不见了踪影。

        “裹儿，你……”李显的话还剩下半句没说出口，李裹儿已左推右挤到了围观人群的前头，一脸抓狂的李显只得以一路‘借过’这句话一点一点挤上前。李裹儿见爹爹在人群中推搡，对着他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正当李显挪到小女儿身后之时，嘈杂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这个波斯来得骗子！竟然用这些假的药材招摇撞骗！害得我到现在还上吐下泻，双腿发软……”一个中年男子甚是激动地指责着，时不时横飞而出的唾沫星子，让李显不由一脸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简直胡说八道！亏你们大唐还自称什么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竟不知你们这些中原汉人如此的胡搅蛮缠！我再说一遍，我这些药材货真价实，你不要在这里恶言诋毁……”

        李显一听这声音不似地道的中土方言，踮起脚往被人头挡住的摊位上一看。我去，这蓝色的眼睛，棕色的微卷的头发散乱得披在肩上，还穿着一身大袖的白色长袍，典型的异族商人打扮。

        ‘波斯商人……？’李显在心里不觉嘀咕了一句。

        那中年男子见波斯商人飙着一口怪异的音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蛮子才胡搅蛮缠！我隔壁的小六子就是吃了这正宗的蛇麻花才缓解了咯血的毛病！你这明显就是假的！不禁没治好我的……病，现在还搞得上吐下泻的！你说，你这不是假药是什么！”说着，便把一小包药材丢掉了波斯商人的面前，扭着头说道，“要不你把这药材给我退了，再赔我点寻医问药的诊费，咱们就两清了，否则……”

        波斯商人一见这中年男子竟然要敲竹杠，扯着个嗓门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这是讹诈！你所说的这些症状是因为你体质不适合这种药材，与我的药材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二人激烈的争执着，引得围观的一众之人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中年男子见这波斯商人抵死不认，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大声喊道：“和你这西域杂毛说不清楚！走，咱们这就去见官，衙门评理去……”说着便拉扯着波斯商人往刺史府衙走。

        波斯商人也不示弱，挣开了中年男子的手，一把收起了摊位，随后，二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中，往衙门去了。围观的众人，散的散回的回，只有少许人好奇地跟着二人去了府衙。

        李裹儿见‘好戏’就这么收场了，正准备拉着李显去逛其他地方，不料，李显反倒把她给拽了回来，眯着眼说道：“裹儿，爹爹对这波斯商人很感兴趣。走，咱们也随着这些人去凑凑热闹，瞧一瞧这官府到底会怎么判……”说完，没等李裹儿拒绝，李显一把拉，不，应该说是拽着她就跟了上去。

        到了刺史府衙门口，中年男子与波斯商人同时敲响了刺史府门口的登闻鼓。一个控诉波斯商人卖假药，波斯商人则状告这中年男子讹诈。二人在刺史府的大堂上争论不休，听得坐堂的‘司法参军事’——吴翊知头都要炸了，立时火冒三丈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肃静！”吴翊知没好气的说道，“你二人当这是哪里？吆喝叫卖的坊间集市吗！简直是岂有其理！”

        二人被一顿呵斥，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堂下之人，姓甚名谁，因何事争吵，且与本官细细说来……”

        中年男子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波斯商人，对吴翊知拱手言道：“大人，草民是房州城打铁的，人称王铁匠。因多日前经人指点，需要买一些蛇麻花入药，故而找到了这波斯商人，不曾想，这西域杂毛……是波斯商人竟卖给我假药，害的小人上吐下泻，差点送了性命，因此，想找大人来断个公道……”

        “这可是上好的波斯忽布，怎会有假！”没等中年男子说完，波斯商人便着急地辩解道。

        “忽布？这是啥玩意？”吴翊知一听这波斯商人的话，不解地问道。

        波斯商人见状，笑了笑改口说道：“大人，忽布就是这男子说的蛇麻花！在我们波斯一带，管这种药材叫忽布……”

        “嘚嘚嘚，一会儿蛇麻花，一会儿忽布的，少给本官打哈哈！还忽布呢，我看叫抹布还差不多……”吴翊知一见这波斯商人在自己面前卖弄，一脸不耐烦地怼道。

        “大人，你可得替草民做主……”王铁匠苦着个脸央求道。

        吴翊知点了点头，故作深沉地说道：“那你将那药材呈上来，让本官瞧瞧……”说着，让堂下的衙役将王铁匠带来的药材呈到了堂案上。

        一打开牛皮纸，迎面扑来的一股苦涩的味道，搞得吴翊知打了个喷嚏，好不狼狈。

        “这都是啥玩意，这么难闻！”吴翊知擤着鼻子问道。

        “大人，这便是他卖给小人的蛇麻花，不对，依草民之见，这根本就不是蛇麻花……”王铁匠恶狠狠地盯着一旁的波斯商人，一口咬定这就是假药。

        吴翊知也甚是为难，因为这味药材他也没见过，就此论定是假药，似也不妥。于是，他只得命人唤来了城中通晓医理的药铺掌柜，一番询问之后皆无人识得，更何谈分辨真假。

        这也不奇怪，蛇麻花原产于波斯、大食一带，从培育到种植成活率极地，想要大量生产自是不容易，故而，不仅在中原内地极其少见，连在与波斯接壤的西域诸国也是不多见的。中原内地一般的药铺别说见过，估计连听也不曾听过，不识得此物也在情理之中。

        李显见堂上众人皆一脸难色，嘴角轻轻上扬，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府衙大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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