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九百年的孤独（下）
肖麟醒过来时，眼前是白花花的墙壁。
埃文斯见他醒了，给他削了个苹果，“好点了吗？你失血过多，需要多补几天。”
“那个，那个老奶奶，她精神有问题，她跟对面的老头联手已经害了好多人了！”肖麟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着急地说道，“赶紧报警，不能再让他们害人了！”
埃文斯手里的苹果已经削好了，切开几个小块喂给了他，终于让他闭嘴了。
“我不能离开你。”
“啥？”埃文斯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肖麟有些措手不及。
“是你把我唤醒的，你离我越远，我发现我的力量就越弱，那天你快失去生命时，我当时差点就脱力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所以，你必须要好好活着。”
“哦。”肖麟有些失望地应答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心底这份沉沉的失落是哪里来的。
砰！病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了。
肖麟一看见破门而入的狗耳少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干脆眼不见为净，有些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废柴，闭什么眼睛啊？赶紧来欢迎你的主人啊。”狗耳少年天生脑子缺根筋，完全没看出来自己是多么不招人待见。
几天后，路非“出差”回来了，经过一番盘问，总算是知道了狗耳少年的名字，这个中二的家伙倒是有个雅致的好名字——卜凡。
由于契约的关系，目前是不能把这兄弟俩交出去了，路非有些头疼。
卜凡就算了，修为高一些，平时戴个帽子把耳朵遮起来就行了，而他那小弟阿宝，几乎就没什么修为，耳朵，尾巴，爪子，都还没办法消除，为了不吓到老百姓，只能整日藏在家里。
埃文斯是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打扰到他就可以。
唯一有意见的肖麟，因为契约的关系，只能是在心里默默将卜凡大卸八块。
地下十八层，层层都被钢筋铁骨包围着，隔音材料阻隔了每个小隔间内的哀嚎和咆哮，但是肃杀的气氛却阻隔不了，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或者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呆不了一天就得崩溃。
路非是亲自押送这两棵老树精来到异能局总部的。就是前两天差点把肖麟放完血的那对老头老太，在抓捕他们过程中两人露出了原型，本是两棵相伴而生修炼了千年的槐树精。
路非下了两层，他们被关在地下第二层的单独牢房里。
他一进去，里面的老太就有些激动地问道，“阿毛还在营养液里吗？他必须每天要补充营养液的，老妇求你们了，过去些年里那些人是我为了一己私欲而杀，与我孩儿无关啊，还请诸位看顾好我那病弱的稚子！”
路非的神色凝重，“你们的阿毛是孩子，你们可曾想过，那些被你们杀害的年轻人也是别人家的孩子。”
老太一脸痛苦之色，她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比起各种山野动物来，花草树木能成精真是太不容易了，光是开神智就得千年，天地自有决断，若是修炼过程中心有恶念，光是天劫这一关就能将刚拥有神智的槐树精活活劈死了。
可是，那个可是她的孩儿啊。为了救她那夭折的孩子，她同丈夫一起研究古籍，杀人放血，制作汤药，为子续命。
“我儿是我用精血培育了900多年才开了神智的，几十年前我才将他种入尘土，却不料遭遇意外，他的根须几乎被毁灭殆尽，我没办法只能将他重新收回母体，可是凭我们二人之力修复的速度还是比不上枯败的速度，无奈之下我们才决定以人类精血滋养阿毛。”只是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但老太没想到，这报应会来的这么快。
“这只是你们的想法，可是你们问过阿毛自己的意思吗？”路非招招手，示意外面的人送进来一台电脑。
显示屏上正是幻化出人形的阿毛。
他的影子断断续续，极不稳定，九百多年的孕育已经将他成长为了一个少年模样，可他要承受的孤独痛苦却远比任何人都要多。
没有人知道，和一般的树人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拥有自己的意识，虽然这点意识很微弱，但足以使他感觉到孤独，足足九百年的痛苦。
从一颗种子开始，他就能感受到清风，明月，就能看到天空中的飞鸟，能听到花开的声音。他想交流，可是他没有嘴巴，发不出声音，没有同伴，他永远只能独自思考着。
他曾亲眼看到强盗偷偷密谋如何屠戮杀尽隔壁村，可是白天他却没有办法提醒过来浇水玩闹的小女孩这个可怕的未来。他曾眼睁睁看着多少无辜的旅人，被活活吊死在他父母的躯干之上。
或许对于别的树人来说，人类的生命尺度太短暂了，因此他们根本就不会对人类的各种活动有什么感触，可是他不一样，他思考的时间比任何生物都长，他观察过天，观察过空气，而最特殊的人类，也是他观察的对象。
“越是了解人类，我就越渴望能成为人类，虽然你们的生命很短暂，可是你们拥有的分析思考能力却异常的强大，如果我能拥有这个能力，那该多么美妙。”阿毛说。
这时屏幕里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很温柔，很有亲和力。
“可是你要如何才能成为人类呢？”
阿毛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他的声音中有些绝望，“我想了很久很久，才发现没有可能，虽然我是被孕育出来的树人，虽然我的灵智从一开始就存在，可是这还是改变不了我是树人的本质，我根本就不可能变成人类。”
女人继续说道，“所以你才决定自杀吗？”
阿毛等自己慢慢恢复了平静后才继续回答她的问题，“我只是想改变一种生存方式，你相信轮回吗？我假设如果树人只是我的一个阶段，那么这个孤独的阶段结束后，我就有可能成为人类了，我想体会群居生活，想和同伴一起思考，想要有喜怒哀乐，我已经想了九百年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中渐渐已满是泪水 ， “可是他们却不舍得让我离开……”
画面至此结束，老太早已看得泪流满面，口中不断念叨着，报应啊报应。
老头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不喜欢说话，几百年来也没开口过几次，所谓的“人性”他拥有的不多，但是老太是他的同伴是他几千年来的陪伴，不管前路是地狱还是断崖，他都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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