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民国二年四月二十八日

        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许多苏州的文人名士都泛舟游湖，谈古论今。而苏州第一名士的周继先先生此次却不在此列。原来，周继先的妻子这日临盆，他正在家中陪夫人呢。

        周宅主院里人来人往，少见的慌乱不堪。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让周继先的心如坠深渊，恨不得此时在屋内受苦的是自己。

        周继先与妻子文瑶在青年时相识，那时的他们虽然年轻但却极有思想和主见，甘愿投身革命，因为志趣相投，所以走得比较近，两人互相爱慕，并最终成为了爱侣。两人曾经发过誓，若不推翻帝制，终身不言嫁娶。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二日，宣统皇帝宣布退位，两人正式结为夫妻，不到一年，便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

        一位稳婆从屋里出来，周继先忙迎上前去，他去看稳婆的双手，因为上面鲜红的血液提醒着他自己的妻子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稳婆看到周继先焦急的神色，想到他年过四十猜得到这么一个孩子，变奉承的说道：“周老爷，虽然这会儿不大顺畅，但我刘婆子把话放着，一定把小少爷平安生下来。”

        听了这话，周继先心头一紧。

        “保大人。”

        “什么？”刘稳婆以为自己听岔了。

        “保我夫人，至于孩子......你尽力吧！”周继先一字一句地说道。

        闻言，刘稳婆像是见鬼一样，看着周继先。最后转身进屋时，嘴里还嘟囔着：“怪人怪人......”

        许是稳婆将周继先的话传给了文瑶，不久以后，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不，不......保孩子，保孩子......求求你，保我的孩子......求你了......”

        听到最后文瑶接近哽咽的声音，周继先握紧了拳头，死死咬着牙关，两行清泪自眼眶中流下，砸尽尘埃中。

        “哇......”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自屋中传来，所有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不好了，夫人血崩了！”紧接着传来刘稳婆的惊呼声。

        那一刻，周继先只觉两耳一片轰鸣。

        众人只看见，一向沉着冷静的周先生，不管不顾的向屋子里冲去，下人的阻拦，稳婆的劝告，甚至连刚出生的儿子，他都像看不见的似的，一心往屋子里冲。

        进了屋子，周继先直冲塌前。

        “阿瑶......”

        四十多岁的苏州首富，此时像极了一个无措的孩子，他想将爱人搂进怀里，可由怕伤到妻子。

        周继先的夫人——文瑶女士，此时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望着这个与自己携手度过了二十年风雨的男人。

        “居正，你再抱抱我好吗？”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很难想象她年轻时曾为了梦想与家族决裂。

        周继先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将妻子抱入怀中。

        “居正，我要先走一步了。”

        周继先的手臂紧了紧，又觉得这样会使妻子不舒服，又连忙松了松。

        文瑶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继续开口。

        “等我走了，不知道下一个陪着你的女子会使怎样......”

        还没等她说完，周继先就出言打断了她。

        “没有其他人，就你一个，从前只有你一个，现在只有你一个，以后还是只有你一个。不会有其他人。”

        文瑶开心的笑了。

        “把孩子抱过我看看好吗？”

        文瑶的手指拂过儿子眉眼、鼻梁、嘴唇......她摸得很仔细，像是想把儿子的模样刻在心里带走。

        “居正，你要给我们的孩子去什么名字啊？”

        “就叫周文吧。”

        “你真糊弄。”文瑶嗔怪道。

        “文就文吧，文治武功，也好。”

        周继先就这么半搂着文瑶，文瑶怀里是他们的儿子周文。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文握着小小的拳头，像鱼儿似的嘴里吐着泡泡。

        半晌，文瑶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周继先命人抱过儿子，自己紧紧抱着妻子，一滴眼泪滴在文瑶的脸颊上，周继先小心翼翼地吻去。

        “傻瓜，不是文治武功的文，是文瑶的文......”

        民国二年，苏州首富周继先之妻文瑶去世，各界名流前来吊唁，场面空前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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