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齐妖
“没……没什么……”话到了嘴边,柳明橙却又突然咽了下去,只能笨拙地开口解释。
针锋相对的言语,当遇上不同的人时,也会怯懦地收起利芒,袒露出温柔的肚脐,变成笨嘴拙舌的可爱模样。
阿蒙反而一下子有些闹不明白,轻笑一声,清厉的声线钻入柳明橙的耳中,一直传入心上,使得心尖微微发痒。
“刷”的一下,她面上的颜色,突然变得同漫山遍野的无主枫叶一般,红得明亮,红得欢喜。
看到她这般模样,阿蒙不禁合上书,认真看向这个心思琢磨不透的小姑娘,神色一动,挑眉间,似乎无声地在询问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装作无视也就罢了,阿蒙现在这么一看,更让柳明橙有了羞愤欲死的感觉。
两颊处的火,在杂乱的心绪下,仿佛被丢入了柴薪,虽是一如既往的寡言,然而这火,却释放着从未有过的热烈,仿佛太古时期,夸父射下的九个太阳,如今在这儿,以火的态度,一朵朵地日出。
矮矮的小姑娘,配上红彤彤的脸颊,正如受了惊的小兔子,圆润的杏眼四处游离,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阿蒙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柳明橙——这个虽是小女孩模样,心思却比女人更复杂多变的小姑娘。
偌大的听潮阁,一时间,只剩下两个相对无言的人。
柳明橙只觉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想说些什么,可在这情急之下,却突然想不到什么说辞,好似无论说什么言语,都可以被视作半途而废的逃兵。
平日里那个伶牙俐齿,一副泼辣作风的她,实在与现在的自己相差甚远!
这让她不禁对现在的自己,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可就算是再怎么想,她还只是紧抿着唇,一双紧攥的手,骨节处微微泛白。
她好似修炼了闭口禅的僧人,戒律和佛祖,命她再难开口。
一字一句,于她而言,都是禁律之下的鞭笞。
最终,还是阿蒙率先打破了静谧。
“这册术法,我能借走吗?”她手中拿了一册玉简,摇了摇,侧身询问道。
呼。
柳明橙在心底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有个台阶下了。
她原是管理这听潮阁的,可阿蒙一来,她手足无措下,生生成了这儿的客人了。
反观阿蒙,神色闲淡,仿佛根本未察觉到先前微妙的气氛,外人看来,她反倒成了听潮阁的主人了。
任凭心底再怎么腹诽,柳明橙面上总算不那么僵硬尴尬了。
她轻咳一声,一副稳重成熟的样子,只是在阿蒙视角,怎么看,都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孩子,犹带稚嫩的面容,配上故作老成的动作,总让人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这个嘛……”柳明橙走到阿蒙身侧,想要看玉简上的刻字,奈何阿蒙比她高了一头,不得已下,她只能踮起脚尖,费力地仰着脑袋,堪堪看到玉简上几个字,在阿蒙视角来看,显得可爱而滑稽。
“此术称为《齐妖》,你若想要借走,必须要有内门弟子的身份,至于你嘛……”她偏过脑袋,打量着眼前之人,却不小心瞥到阿蒙若有若无的笑意,联想至先前那番动作,气恼之下,下意识地大声姣叱,“笑什么笑!”
长得高了不起吗?
哼,不就是比自己高一头嘛,有什么好得意的嘛?
钟师姐说,她还能再长四五年呢!
到时候,她一定、一定会比这个讨厌鬼还要高!
要比她高一个头!
哼!!
她这副色厉内荏的呵斥,就像是幼崽有意无意地撒娇般,不说还好,她这一说,阿蒙面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且隐隐有愈演愈烈之势。
眼看事情有愈描愈黑之势,任凭她再怎么亡羊补牢,都为时已晚。
柳明橙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副赌气的样子,恨恨地将手甩开,装作满不在乎地开口道:“不听算了!”
说着,抬步就走。
“听听听,我听!”
听到阿蒙服软,她才算掰回一局,这才罢休。
“《齐妖》一术,你要拿走也可以,但我不建议你拿走。”
阿蒙并未插嘴,耐性甚好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柳明橙点点头,显然是十分满意她这“识相”的做法,又道:“只因你虽是亲传弟子,然门内有规定,外门弟子三年内只能习得指定术法一种,内门弟子只能借两种,亲传弟子借四种。这是长老了为了防止你们这些年轻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定下的规矩。”
听到“你们那些年轻人”时,阿蒙不知该作何解释。
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小姑娘,恐怕也忘了,她也是年轻人中的一员。
然阿蒙还没有点燃□□桶的勇气,于是她识趣地闭上嘴,秉着少说少错的念头,继续敬职地做个听众。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你借此术的原因,”说到这儿,柳明橙顿了顿,特意瞥了眼阿蒙,见后者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无趣地撇撇嘴,这才继续道,“《齐妖》一术,自摆入听潮阁来,亦有不少人心慕于此术非凡,特意借走,只是借得虽多,然能练成此术之人,自我掌管听潮阁以来,还从未有过。”
“你若要借走此术,我几乎敢百分之百的肯定,你练不成。到头来,你非但损了时间、耗了心力,更重要的是,浪费了这四次机会中的一次。”
“我观你气息,正处于练气期,修士处于该阶段时,莫不是拼命打好基础,少有人会选择如此晦涩之术,故而我劝你,还是放弃此术为好。”
在该问题上,柳明橙所说之言,可谓是字字珠玑,倒还真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在里头了。
阿蒙也不是不懂她的用心良苦,只是她还是摇了摇脑袋,含笑道:“谢谢了,那我就借此术好了。”
柳明橙之言虽在理,然在阿蒙看来,却忘了她该有的职责。
她是看守听潮阁,所做之职,该是管理登记借阅术法之人,而非带着主观念头,评判他人所借之术的好与坏、是与非。
只是阿蒙这样想,也未免对这个不足十五的小姑娘,太过理智以近于刻薄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且是人,总归要带点自己的评判,总会有自己的思考。
这样看来,柳明橙之言于她,还是好意居多。
那么换个角度来思考好了。
修行之人,所修为仙,一路逆天而行,前有大大小小、数不尽的雷劫,后有天人五衰之相,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可以这么说,修仙,几乎等同于刀尖上饮血,日日夜夜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且修行之人千千万万,想要脱颖而出,成为真正的强者,非得有大毅力、大决心者不可。
若是只因他人口中所言之难,而轻易放弃,没有开拓新路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的执拗,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坚持本心,不忘自我?
不疯魔,不成活。
有时候,修行就是要有这样可以说是疯魔的个性。
他人不敢言之事,我言!
他人不能成之事,我成!
纵然百岁光阴弹指过,也要有我命不由天的狂意和傲气!
而这一些,都是柳明橙未想到的。
阿蒙并没有怪她的意思,恰恰相反,她对柳明橙的建议抱有感谢之情。
因为她们先前素未平生,纵然如此,柳明橙还能推心置腹,对她讲出这番话了,这于她而言,可以说是金玉良言。
“你!”她口干舌燥说了这么多,到头来,眼前这人,竟是半句都没听进去?
这让柳明橙半是气恼,半是挫败,她瞪大双眼,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阿蒙,仿佛这样,就可以望穿秋水,望穿阿蒙的心。
面对她的质疑,阿蒙也只是平静回视,嘴角不急不躁地挂着一抹笑。
看到她这副样子,让柳明橙更感挫败。
在阿蒙身上,她几乎看不见所谓的少年意气,她眉目沉静,嘴角挂着的笑,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她就好像深谷幽潭旁的一株百合,宁静致远,却又少了临水照花人的孤芳自赏;她仿若尘世中圆形方孔钱,以圆滑的手段在世俗中混得游刃有余,但心中自有一派方正气派,有时候,固执得令人无奈。
在柳明橙眼中,她根本不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更大的程度上,她更像是那种阅尽风霜的长老。
或许在某些方面她还很稚嫩,但再怎么说,柳明橙也不得不承认,她早就脱离他们这个年龄段之人。
没有一头热血地挑起大担子,一见到秘术,就急哄哄地往上冲,全然不顾事情的首与尾。
她是真正深思熟虑过,才打算学习《齐妖》一术的。
对峙良久,柳明橙才颓然地低下脑袋,转身走入一间密室,拿出一份拓本,“呐,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换一本术法哦。”
明明是她先认输的,却还是张牙舞爪的样子,就算到了这番地步,她还是不想先认输低头。
\"知道啦!\"阿蒙见目的达成,仗着身高优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想到后者像是遭受了什么刺激,龇牙咧嘴,一副要炸毛的样子。
“喂!!你……”
“嗯?”
“你……你揉轻点啦……”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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