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洗剑崖
洗剑崖,顾名思义,即为洗剑之地。
然这洗濯之物,自当是仙家独有的天雷,如此,才堪显仙家气派。
洗剑崖坐落于太虚西北侧,万仞崖壁下,是咆哮东去的大江。
其之上,则是道道碗口粗细大小的雷霆,日复一日地劈在崖上每一块碎石。
每每下手之时,颇有种咬牙切齿,要将这顽石劈得皮开肉绽之感。
在这里,天是暗的。
所谓的太阳,也只能匍匐于这天雷之下,掩映于暗紫的云层中,听得雷声阵阵,便又是一阵胆战心惊。
草木于这里,就像是山与海的距离,天然的鸿沟,使二者只能安分守己,不逾雷池一步。
传言,洗剑崖上的天雷,并非天然。乃是二代祖师,在渡劫时分,手擒天雷,以其阵法造诣,生生将这本该归属天道的雷,桎梏在原地,万万年来,它负着沉重枷锁,在这里苟延残喘而不得动弹。
每一次的雷光闪烁,于这天雷,都像是禁锢着脚镣手铐的犯人,虚张声势之后,是有气无力的呐喊,是镣铐被拖曳一地的深深烙印,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凉。
饶是如此,这狰狞无言的雷,对于稚嫩的太虚弟子而言,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他们对它心叹诚服之余,更是心有戚戚。
这天雷愈接近崖心,颜色便愈是深沉,单就释放的威能而言,也更为强大粗暴。
故而大多数的弟子,都只会止步于外围,利用那儿的雷光淬炼自身的法器。
只是在这淬炼过程中,还是免不了被这骄纵蛮横的雷,狠狠劈上几道。
被劈者莫不是皮肉焦黑,疼得面容扭曲,冷汗涔涔,额角的青筋暴突,仿佛在借此之举,来宣泄这成堆的痛苦一二。
崖边不远处,甚至有肉味飘香。
这般惨状,就是观者,也不由得跟着一块儿龇牙咧嘴,仿佛也同样经历了这切肤之痛。
然这雷池间,却有一类人,在此如鱼得水,与周遭之人大相径庭。
他们,就叫做炼体士。
若要成为炼体士,须得练就一种淬体术。
然淬体一术罕有流传,就是太虚门内,也只有十多种罢了,何况要想淬体,其中艰辛苦痛,远比其它术法来的多得多。
长此以往下来,能真正坚持下来,成为淬体士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今天的洗剑崖,就迎来了一位淬体士。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淬体士,颠覆了常人眼中身高八尺,腰阔十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的形象。
只因,她是个女子。
那种纤弱有余,细腰不堪一握,娴静如姣花照水的女子,同细杨柳枝儿般的女子。
两袖处宽阔的袖摆,更显得她一对皓腕细嫩,更映衬着劈在她身上的天雷粗壮狂暴。
每每有天雷落在她纤薄的脊背时,都让人不禁眼皮直跳,生怕这一道雷甩下去,会将她整个人对半劈折了。
只是其神色不惊不扰,当雷落在其身上时,连道白印都未留下,这让一些分心看向她的弟子,更是咂舌震惊。
“徐师兄,你可知那人究竟是谁吗?”一名干瘦弟子一面疼得五官皱在一起,一面还朝着阿蒙所在处努嘴,向身边的徐师兄问道。
他口中的徐师兄,赫然是阿蒙当日在山门处遇见的徐鸿旻。
只是他现在这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模样,就是阿蒙在此,也不能轻易认出。
“她……”徐鸿旻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若不是阿蒙的样子未变,他都快认不出,眼前这个自上而下都弥漫着强横气息的阿蒙,就是当日躲在玉临风身后,毫无存在感的少女。
自当日被玉临风好好“教育”过后,徐鸿旻痛定思痛,来到这洗剑崖,日日夜夜勤于淬体,这大半月来,虽不能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整个儿的实力,比起先前的他,强上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一想到这儿,他对于那个油腻的玉师叔,真可谓是又爱又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迟疑良久,徐鸿旻还是摸索着脑中的回忆,他依稀记得,玉临风和那女子离开时,叫什么……
“她……好像叫阿蒙?”这番话讲出,徐鸿旻也有些不确定,毕竟他那时早就倒地昏厥过去,也不知听得对还是不对。
“阿蒙……”干瘦弟子慢慢咀嚼着这名字,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双眼放光,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她莫非是……方朦!方师叔?”
玄袍,约莫十四五岁,练气五层。
这样一对比下来,眼前这女子,完美地符合了众人口中的那名方师叔的形象。
“方师叔?”徐鸿旻没想到当日那少女,居然还有这层身份,自言自语道。
正当他想要继续问下去时,却瞥得那少女的身形又动了!
不知何时,她所在之处,已与众弟子隔了一长段距离,当她向前迈出那一步后,身侧天雷颜色骤深,狰狞的模样,让人几乎无法直视其威压。
当这凶悍的雷,乍然落在阿蒙肩上时,她不复先前云淡风轻的样子,身形一个趔趄,后背处的衣袍,被渗出的鲜血晕染成深色。远远望去,有一种带血的妖冶之感。
阿蒙站定步伐,压下喉头翻滚的腥味,将体内的那一缕雷,顺着《齐妖》功法运转至全身,利用此雷去淬炼自身肉体。
运转期间,后背原本触目惊心的伤痕,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恢复成白玉无瑕的状态。
这般恢复能力,比阿蒙所想象的还要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待气息平定下来后,她又神色如常地跨出一步、两步、三步……
到最后,她几乎是三步并两步,以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理喻地速度,大步走出一段距离。
当她再次停下时,后背早已是血肉模糊,伤口深处,甚至可以看见森森白骨,血,顺着玄袍流下,蔓延出一地刺目的红。
这个时候,阿蒙早已不成人形了,此刻的她是行的尸走的肉;是困蹇之时,在淤泥中窒息无言的莲,她的洁瓣被染上了腐朽且腥臭的泥,她一水九曲的倒影,只能成为缅怀过往的零碎片段。
现在的她,只能沉陷在泥潭中无法自拔。
求而不得,是她在泥中,所有的所有。
阿蒙这一番动作,在旁人看来,几乎可以看做是年少自大时的轻狂偏执,以近乎自残的行为,来取得一瞬的关注和赞叹。
真是少年意气。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如此判定她。
于低头的那一刹,阿蒙撑着破败的躯壳,抹去嘴角的血迹,闭目感受着体内疯狂运转的《齐妖》,体内积攒的天雷,汇成一道暗紫色的粘稠液体,细听之下,仿佛还可以听见雷声轰鸣。
刺目的雷光,途径经脉的过程中,带来汹涌的痛意,身体下意识地开始痉挛,她整个人几近强弩之末。
若非经脉在融合江萃时被拓宽过,就是阿蒙再如何依仗《齐妖》,也不敢像现在这般胡来。
这一场淬煅肉体之行,生生被她搅得如同搏命一般,就如同悬崖旁的赌徒,在走投无路下,将所有的筹码压在这最后一跳上,成则生,败则亡。
只是相比之下,阿蒙又少了那种不确定下的彷徨忐忑,她依靠着齐妖,经过精心算计,以最大程度压榨自己,达到肉体的极限。
在天雷的淬煅下,体内功法运转的速度,到了前所未有的癫狂境界。
表层的肌肤上,都隐隐有雷光跃动,当其碰撞炸开的那一刻,酥麻至头皮的触感,被前所未有的放大,让阿蒙的理智,拉扯在亦痛亦麻的边缘。
这好似要将她的神识一分为二:一面是独钓寒江雪的冰冷彻骨;一面是万物一大窑,阳炭烹六月的炽热难耐,她早已不再是她。
这般痛楚下,肉体几乎是以显而易见的速度被淬炼起来,仿佛被焊上了铜墙铁壁,刀剑再难伤她半分。
相比之下,比先前一步一步走时,肉体也淬炼得更为彻底、完全。
当最后一缕雷光,也彻彻底底地湮灭于肉体间,倏尔,一阵玄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隐隐之间,阿蒙只觉得肉体淬炼到了瓶颈,在同样的天雷淬煅下,饱和状态时的肉身,不会再有任何提升。
若要真正突破这层屏障,唯有往洗剑崖的更深处走去!
阿蒙毅然抬首,看向不远处的天雷。
在那里,这天雷最多不过拇指粗细,显得极为凝练瘦小。
可就算是这样,仍然没有任何人敢小瞧它。
甚至恰恰相反,那一片的雷区,罕无人迹,俨然成为了一处不可言说的禁地。
只因那里的雷,是银白的!
不同于夜色下月光清辉中柔和的银白。
此银白,是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狂傲,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目空一切,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言壮志。
它是这洗剑崖上,十二万八千道天雷的君王,是执掌一方雷狱的铁面判官。
是不可亵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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