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妙语
蒲布淑神情愤然的回到自己的宫帐。
”小贱蹄子,真是上赶着犯贱。”蒲布淑愤恨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将桌案上的东西,一个挥手将所有的东西都投掷到了地方。
瓷器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可依旧不能发泄蒲布淑心中的气愤。
宫婢呆滞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相劝可不敢说话,只能像是鹌鹑一般蜷缩在一边,用尽全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否则遭殃的便不是桌子上的东西,而是自己了。
又大喊大叫了好一阵,此时早已没了平日里端庄的形象,发髻散作一团,直至筋疲力尽蒲布淑才停下。
蒲布淑清楚这是遇上硬茬了,若是放在以前,一杯毒酒一席草席就能解决的事情,在此时行不通了。
若只是因为这些事情两国便开战,劳民伤财不说,对大邬的局势也不好。
旁的先不说,呼廷翼尚且没醒来,也不知何时能醒,大邬的兵权眼下都在呼廷元和部分将士手中,若真是开战,任由呼廷元立下功劳,那蒲布淑母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像是被泄尽了全身力气,蒲布淑无力的倚靠在床榻上,群狼环绕自己孤家寡人,实在是无从下手。
蒲布淑垂下眼眸,看来是时候要寻个帮手了。
“拿纸笔来,我要传信。”
夜晚的降临也为草原带来了寒冷。
一身玄衣衣物上缀有些许毛绒,眼眸低垂毫无表情,鼻梁高挺,身量板正的人,便是呼廷元。
宫帐中呼廷元不紧不慢的拿着小刀,细致的将羊腿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精细的放置在盘中。
“你这屋子是真的冷清。”祭司手持两盅温酒,从帐外走来,进来的一瞬寒气也跟着进入屋中。
“冷清点好,心也安静。”
对于呼廷元的话,祭司嗤之以鼻,打开酒塞直接将酒灌进了自己喉中。
进了屋祭司也不着急坐下,如同寻常一样,先是在屋中踱步,细细观察屋中的布局设施,以此来推断呼廷元近来的生活。
边看边点头,直至看到一堆书籍。书籍在草原上算是稀罕玩意,可在呼廷元这儿,同家常便饭一般。
引起祭司注意的不是书籍,而是书籍上方的那尊佛像。
这物件似是突然出现的,整个大邬能有这玩意的人,寥寥无几。
看到这一幕,祭司眼中飞速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呼廷元的性子他是知晓的,别说是礼物了,这辈子呼廷元未曾受过其他人的东西,每每自己送的东西,尚且还要检查一番。
这般情况下,居然收下了一个认识不到几天女子的东西,着实是让人惊讶。
“你居然会收礼物?”祭司心存狐疑,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
呼廷元端坐在桌案前,祭司的话并未对他掀起过多波澜,将小刀放置在清水盆中,拿起棉帕拭水,擦拭手上的油腻。
看到这一场面的祭司,猛然间想明白了,为何草原上的年轻女人们,即便呼廷元的身世不佳,名声也不好,可还是有人对他暗送秋波。
“她不一样,她没有害人的心。”呼廷元端起茶盏,嗅着茶叶的清香缓缓说道。
”草原上好人多了,也没见你都收人东西。”祭司将酒放下,瘫软的坐在呼廷元对面。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祭司多少也能猜到呼廷元的想法。
“让我猜猜。”祭司端起酒盅豪饮一口:“她来自契安,因着这一点你对她多加照顾,加上那小姑娘长的确实好看,你对她多加优待正常正常,你说对不对。”
祭司的话飘入耳中,攀在茶盏上的手不断握紧,仔细琢磨着叔父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吧,对于扶锦,呼廷元也不知晓自己是何种情感。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呼廷元模糊而又懵懂的内心中,发自心底的觉得,扶锦是不同的,好似天生如此,收下她的礼物,也是不想辜负她的心意,于是乎鬼使神差的便收下了。
不愿让她难过神伤,长得那般模样,仿佛生来就应该笑。
呼廷元不想说谎,将切好的肉放置在自己面前,将剩下的大羊腿一整个放置在祭司面前:“吃肉吧!”
拿着酒盅的祭司,顿时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亏你在草原上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影子都看不出。”祭司看着远处切好的羊肉,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感概到。
呼廷元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好像还真是这样。
“吃什么都用筷子,渴了只喝茶水,头发也是那不伦不类的,小时候也不是这样啊。”
“我原本就不是大邬人。”呼廷元用筷子夹起羊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温文尔雅的吃相,用面前直接抱着羊腿啃的祭司,形成极大的反差。
对于自己的身份,呼廷元自小便有种清醒的认知。
“放他娘的狗屁!她奶奶的,从小我就跟你说,你是大邬人,你娘虽说是契安人,可你的身份它的的确确就是大邬皇子,和呼廷翼是一样的,你不要被那些人带偏了。”说到这个祭司就来气,为此语气都变了。
“一样吗?”呼廷元喃喃说道:“翼字禽类的翅膀,更有从旁辅佐的意思,足以证明父王对他的看重,而我的名字还是叔父您给取的。”
对于呼廷元的话,祭司一时间也语塞,端起酒盅仰头便是一大口:“没办法啊,谁让咱们命不好,没投好胎是个庶出呢。”
是啊,只是生母不同,便能左右孩子的生死甚至命运。
庶出争与不争都是错。
“叔父,那位嫡出还在床上躺着当病秧子呢,是我带领兵将攻打的契安,亦是我保下了大邬上万臣民。”呼廷元抬头直视叔父。
祭司对上呼廷元的视线,呼廷元眼眸冷寒毫无感情,丝毫没有对权利的欲望,像极了一口深井,深不见底,任何事情或事物都不能激起波澜。
“人都说世上无穷之巅便是权利顶端,可为何有了权利,我却觉得和寻常没有任何不同,以往是怎么,如今还是这样。”
此时的祭司也吃饱了,将最后一口羊肉咽下,肆意将羊骨头扔在桌子上,拿起酒盅全部饮下,算是心满意足了。
“这个简单,要么你是没有想要保护的人,或是想要达到的欲望,要么就是你的权利不够大。”
呼廷元垂下头,思索着自己是属于哪种。
吃饱喝足后,祭司扶着腰起来,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
“不再多待会儿吗?”
“不了,阿禄那孩子还在等我回去呢。”
呼廷元起身:“待我向阿禄和婶婶问好。”
“那是一定,你战胜消息传来的时候,阿禄高兴的不像话,一直嚷嚷着让你教他骑马射箭呢。”听到自己唯一的儿子,祭司脸上的笑容也是止不住。
“改日一定去,今早的事情多谢叔父。”因身份不详,加之蒲布淑暗中的施力,因此呼廷元同叔父一家,在明面上鲜有来往。
祭司当然知晓呼廷元口中的事情是何。
“你也不用谢我,我若知晓这事情,即便是你不告知我,我也会去解围的。那女人进来是嚣张了些。”
“大哥身子不好,她也是心急吧。”
“她哪里是心急这个,她分明是担心儿子死后,皇位指不定落下谁头上,若是呼廷翼有个儿子,也不会着急成这样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蒲布淑的心思祭司也是知晓的。
“好了好了,不说那么多了,这次是真该走了,不然你婶婶会担心的。”祭司走出屋外看着外面的天色说道。
目送着祭司离开,呼廷元回到屋中。
望着那尊佛像,呼廷元脑海中皆是祭司的话。
呼廷元没有欲望,生来便不受人待见,在叔父的照料下,才能从狼窝般的环境下,捡回一条命。
若真说有什么愿望,那便是查到母亲是如何死的,以及在契安的家。
旁人都说母亲是因为生呼廷元的时候,生产时间过长,元气大伤,落下了病根,随后的日子里并未得到医治,病根拖着拖着就成了大病了,呼廷元三岁时便撒手人寰了。
对于这话,呼廷元半信半疑,想要着手调查,可时间太久,母亲原先身边的奴仆,多数也都死了,根本无从下手。
伸手抚上手腕处的佛珠,长舒一口气:“一切都慢慢来吧。”
日子还长,总是天长地久嘛。
此时此刻同呼廷元一样心情的还有范从光。
将士们将马车停好,筑好营地,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唯有范从光,神情落寞的望着面前小锅中,咕噜咕噜冒泡的酒。
已经记不清上次喝酒是在何时。
不知为何范家子嗣众多,可多为女子,嫡庶皆是如此无一幸免。
因此身为独苗苗的范从光,自小便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身旁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范从光自己都数不清。
有时范从光自己都在想,或许自己的姑父皇上身旁的眼睛,都没有自己身旁来的多吧。
在这般环境中长大,自小旁人随手可完成的事情,于范从光而言如登天一般。
寻常百姓子弟,饮酒及早,有些武将之家,更甚者从小培养,使得许多子弟,年纪轻轻却习得百杯不醉的名号,凭着这项技能,多数人也能在酒场上混的风生水起。
而范从光十七以前连酒盏都不曾摸过。
非但是喝酒,其他方面也不例外。
十八岁时,范从光身旁的勋贵子弟,娶妻纳妾个个不落,原本都是形单影只的,不知何时起,渐渐的都成双入对了。
也便是在那时范从光发觉到落差,自己的身旁也想有位人,少年人潜在的欲望,便是在此时浮现的。
范家并未意识到这件事,全心全意扑在范从光身上,期盼他能博取功名,以至于同龄人有些孩子都有了,范从光还是孑然一身。
妙语便是在这种环境下出现的。
当日具体的场景,范从光已经记不太清了。
恍惚中回忆起,一身翠青羽衣罩在身上,将浑身遮的严严实实,却依旧能看出女子姣好的身形,一个背影都让人魂牵梦萦,只是回忆中的脸庞有些模糊,不论范从光如何认真的想,偏就是记不起来。
隐约只能记起,宫宴上给自己奉茶的婢女,一不小心将水渍溅至宫袍上,范从光不悦蹙眉。
婢女哆哆嗦嗦抬眼,小脸一瞬间便铁青,明亮且狐媚的眼眸中蓄满了泪,看上去十分楚楚可怜,惹人怜爱,自此范从光便记住了她的名字“妙语”。
人如其名,妙语连珠,虽是个宫婢,但妙语虽说的每句话都能逗乐范从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凡是能说出口的妙语皆能侃侃而谈,两个年纪相仿的同龄异性,因为这个渐渐走到了一起。
从妙语口中,得知她从小父母双亡,老家发大水导致家破人亡,为了活命逃到了京城,后被人所帮助,连带着进了宫。
妙语声称进宫后日子更不好过,睁开眼睛便要干活,若是停歇下来,动辄便是一阵打骂,常常为了逃离管教嬷嬷而去宫宴上侍奉。
也是妙语让范从光开了荤,知晓男女之事。
与范从光而言,妙语终究是例外,因着她自身的经历,范从光总是会多些怜悯。
于是乎,两人便常常在宫中约会偷情,却不曾想有一日事情会发展至今日这般田地。
思绪拉回,范从光便开始头疼。
平心而论,妙语于自己而言是个例外,但绝不是非她不可。若真要是妙语成为自己的妻子,那范家在京城可谓是永生永世都抬不起头了。
而这一切都始作俑者,皆是因为那个女人。
明艳的脸庞出现在范从光脑海中,范从光只觉着心口堵堵的,一种莫名的情愫郁结与胸口处,却不知为何会这样。
锅中的酒温好,将它从锅中取出微微晾凉后,范从光直接将酒碗端起一饮而尽,烈酒下肚觉着身子暖和了,随即向着营帐中走去。
掀开帘子,眼前的一幕让范从光有些诧异。
这么些天,因为那婚约的缘故,范从光并未过多理会妙语,甚至有几分避而不见的意味在。
多日不见的妙语,此时正置身与范从光的床榻上,浑身上下掩盖春光的,唯有一件翠纱蝉衣,而这衣服穿与不穿没什么区别。
“从光”妙语脸上洋溢着酡红,娇声软气的说道。
妙语从未这般主动过,这句从光是攥着被子说出的。
天上馅饼砸中自己,一连几日妙语都是昏昏沉沉的,也知晓范从光躲着自己,妙语也不敢逼的太紧。
直至昨夜妙语才想清楚,馅饼偏偏就选中自己,不接白不接,况且契安谁人不知,如今的契安的皇上只是个傀儡,真正掌权和说话的全是范家,倘若自己成了范家的儿媳,日子不知道要舒坦到哪里去呢。
自己无权无势,可以仰仗和依赖的唯有眼前的人,本就是以色侍人才傍上的大腿,妙语可不想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妙语的心便软了,连带着身子也声线更娇软了几分:“从光”
要知道从前的自己,可没有直呼范从光名字的权利,每每都是公子公子的叫着,如今却也能正儿八经的叫她“从光”,日后或许还能称上一句夫君,妙语心中有了几分甜蜜。
视线落在眼前人一身翠青上,范从光心中的警惕便松懈了。
缓缓迈步走至床榻前,正襟危坐在床榻边。
看到这一幕的妙语明白,自己的这一步走对了。
柔若无骨的指尖攀上范从光宽广的肩膀,眨眼的功夫,妙语便像条蛇一般攀在范从光身上。
“您好久都没来见我了,不会是生气了吧。”玉臂攀附在范从光脖颈处,妙语努力的找回以前同他相处的感觉。
被戳中心事的范从光脸色可不好看,阴沉着脸:“没有”
幸而是背对着妙语,妙语也看不出什么。
“我也没想到,邯翼王会将我许给您,还是借着大邬的名号”妙语将脸埋在范从光的颈窝中,喃喃说道:“少爷不会不要我吧”
范从光闭上双眸,叹了口气,伸手牵住妙语的手:“你是我的人,为了我什么都没了,我怎会不要你,可范家那边我做不了主,京都不知有什么腥风血雨等着我们呢。”
听闻范从光的话后,妙语素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范家算什么,只要独苗苗的心在自己这里,范家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正妻之位还不是乖乖奉上。
范家就算有什么心思,只要自己上心些,早些怀上孩子,只要为范家诞下长子,一切都高枕无忧。
“有公子这话,妙语便放心了。”
范从光睁眼,视线落在自己手掌中的玉手:“今日怎想着穿这件了”
感受到身后之人明显一愣。
“看到便穿上了从光不喜欢吗”
背对着自己,妙语看不到范从光的神情,心中惴惴不安。
“喜欢”因着初见时背影的惊鸿一睹,以至于对于这个颜色,有种莫名的好感。
沉寂于自己思绪中的范从光,并未注意到身后妙语的异常。
埋在颈窝的妙语,顿时一种强大的无力感笼罩着。
妙语不明白,范从光所喜爱的是青衣女子,还是妙语本人。
眼中诡谲墨色晕染,妙语吐出长长一口气,那件事唯有自己知晓,只要自己不言语,这辈子断不会有第二人知晓。
但愿少爷的爱,可以久些再久些,长长久久一辈子,倘若情爱不可长久,那有钱有权亦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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