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端午

“二姐姐，三婶婶那样，你不气吗？”

        林璐轻声问道。

        林见月歪头想了想，“不太气。”

        “为什么？娘对我说，做父母的就应当好好教育子女，三婶婶一味纵容，才让二哥哥沦落至此，方才还在维护二哥哥。以退为进，想着自己提着罚了二哥哥便就此了事。哪有这么好的盘算！”林璐道，“而且，三婶婶可没少给姐姐你下绊子，我都知道的。”

        林见月刮刮她的鼻子，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了？人小鬼大的。”

        “我不气，不是因为我好脾气，也不是因为三婶婶四婶婶那样的人不值得我生气，”林见月抬起头，窗外一排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去了，“她们在内宅之事上斤斤计较，是因为她们深囿于这宅院之中，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广阔罢了。”

        “只看到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一点点家产便要争来争去，耍心眼使手段，我只感到可悲，”林见月看着似懂未懂的林璐，“若是她们能看看外面的世界，兴许就不会只看重这些蝇头小利了。”

        她有些可惜，不是没有更好处理林枫的法子，她有千百种手段能让林枫忏悔自己的罪恶，却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胡氏争来争去，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自己没享受到半分。刘氏没有儿子，也不愿自己辛苦拼来的家产都给了四房那些小妾生的庶子，就拼命添补娘家，总归自己是没有落到半分好的。

        女人这一生，有哪一点是为自己而活的呢？

        林见月看这胡氏在前面为自己的儿子辩解，还被丈夫嫌弃，心中不爽，也就软了语气，没让林枫受别的罪。

        林璐想了想，道：“那是不是说，如果三婶婶她们能看一看外面，便不会跟娘和姐姐争了呢？”

        林见月含笑看她，故作姿态的想了想，才道：“这啊，姐姐也不确定。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珍视的东西，看中的东西不同，所求的自然也有区别。只不过，能看看外面，也好过在深深宅院之中耗过余生。”

        林璐点点头，“姐姐，喝茶。”

        “好。”林见月喜欢跟林璐相处，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姑娘一天天长大，不仅出落得越发水灵，连心也如明镜般日益亮堂起来。

        林枫领了罚，用担架抬了回去，胡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后面，看着被打出血的儿子差点没哭晕过去。

        林守义不耐烦地看着这对给他蒙羞的母子，甩袖自己走了。

        裴氏与林珏回了东苑，裴氏为林珏理了理衣裳，还有几分不熟练，期期艾艾道：“相公，公务便如此忙？何时才能回来？”

        林珏笑道：“端午过后便是太后六十大寿，番邦进京献礼，满朝都忙，等过了这阵我自会好好陪你。”

        裴氏羞红了脸，背过身去不再理他，林珏见状笑着离去，与父亲和二叔父一同回了翰林院。

        林珏也有些苦恼，原本是三日婚假，结果成婚第二日便被叫了回去做事，幸好裴氏善解人意没有计较。不过这一阵子满朝文武都忙，光禄寺人手不够还硬从翰林院把薛兄借走了。一比起来，自己这里反而不算什么。

        林珏坐在马车里偷笑，光禄寺如今最大的头子是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季如风，他只在大朝会上远远见过，听说此人不好相处，只怕薛兄定会在他手下吃些苦头。

        就是看薛兄要如何应对那个季如风了。

        “珏哥儿有何事笑得如此开心？说来与叔父也听听。”林守业打趣道。

        林珏可不敢将方才的心里话说出口，二叔父肉眼可见的重视这个后辈，可光禄寺的季大人一张调令便把人调走，也没说何时还回来，他不止一次见到林守业悄悄在背后说季如风坏话了，只好打了个哈哈，什么也没说。

        林守业扭头便同自家大哥笑道，“大哥，你看你这儿子，成了亲便不同二叔亲近了。果真是长大了，哼哼。”

        林守成原本心中还有些气林枫那小子的所作所为，此时也展了笑意。儿子成了家，便该是好好实现抱负，一展宏图立业的时候了。

        林枫挨了打，难得乖觉了几日。在床上躺了近十天才总算将背上的伤养得七七八八，勉强可以下地。就被林见月的人押着去了冉儿处。

        负责抬他过去的就是门边的粗使婆子，力气大下手重，颠簸得他伤口一阵发疼，连连哀叫。那几个婆子也是西苑的，与冉儿熟识，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都不为过。如今见这大户人家的少爷还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心中鄙弃，不去理会他的□□。

        只有为首的那一位婆子慢悠悠道：“二公子，奴家做了一辈子粗活，下手没个轻重，若是颠着了公子也请勿怪。”

        林枫怒斥道：“何等刁奴！哎……”

        不及他说完，几个婆子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般将担架一颠，吓得林枫不敢再多言，几人嗤笑几声，朝西苑去了。

        林枫不敢出声，也不敢挣扎，只好由他们去了。

        林见月听着来人报话，笑了出声，“该。”

        林璐听着也笑，二人正在小苑做针线。赵氏见林璐大了还没个正形，天天命人盯着她安安静静在家做女红，读书写字。林璐无聊至极才来找林见月解闷，谁知一过来便听见好大一笑话。

        “二姐姐这招可真损，吓得二哥哥动都不敢动，我真恨不得当场看见呢。”林璐甩着帕子笑道。

        “那些婆子不是我吩咐的。”林见月抬眼看她，手中不停，一朵杜鹃在手下渐渐成了样子。手底下的人最会看眼色办事，如今这风头他们自然知道要讨好谁，又要奚落谁。

        “那这便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林璐撇撇嘴，不在意道，“冉儿定不能轻饶了他，得好好折腾几日再说。”

        知礼听闻这话，接道：“四姑娘放心，冉儿那里奴反复叮嘱过了，绝不会出纰漏。且冉儿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否则早在以前便会听了二公子的话从了他。”

        知礼神色有些黯然，“也不会是今日这局面。”

        冉儿毕竟是二房的侍女，与她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有这一遭众侍女都很心疼，连连叮嘱她可不能轻饶了二公子。

        “好了，”林见月见二人竟然还有些伤感起来，打趣道：“我家小侍女多嘴无妨，总有我担着。可你性子直，别在家说惯了嘴，到了外头去惹事。”

        “姐姐放心，我才不会。”林璐骄傲地扬起小脑袋，林见月见状刮了刮她的小脸。林璐生得像不像清瘦的赵氏，反而更像大伯父林守成。脸蛋玉盈可爱，皮肤细腻嫩滑，当真是个极好的美人坯子。相比之下，林家的其他姐妹就稍显逊色。

        “过几日你要进宫赴宴，可别在宴席上多了嘴。”林见月装作无意道。

        林璐点点头，“姐姐为何不去？”近几年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陛下多次与民同乐。此次端午欢庆便下令，从四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妻子入宫参宴。

        林守业正是从四品的侍读学士。若是王家有意，王家也可带她去。只是林见月不愿去罢了。

        “端午算是家宴，陛下亲信的大臣携妻子参加，本应其乐融融的场面，莫要因我这守孝之身扫了陛下的兴致。”

        林见月咬断手中的线，挽了个结，取下绣棚，将绣好的杜鹃对着林璐比了比，“你赴宴回家后定要好好与我讲讲宫中的情形，我可还从未去过呢。若是不应我，我日后便不再帮你糊弄针线了。”

        她努力装作好奇的模样，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几分可信。

        林璐撒娇道：“好姐姐，我应你，一定将圣上太后讲了几句话都告诉你，你可千万别不帮我做针线，做针线可难了，妹妹手都破了，姐姐不心疼么？”

        林璐将手伸了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林见月无奈地摇摇头，对着根本没破的手轻吹了吹。看着林璐天真无邪的小脸，她心中还有几丝愧疚。

        重生以来，已经利用过林璐多回了。她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垂眸轻抚林璐的手掌，道：“你可定要告诉我宫宴上发生了什么。”

        林璐重重地点了点头，恨不得拍拍胸脯让姐姐放心。

        端午。

        裴氏新进门，详细的事不大清楚，可大体还是早有耳闻。再加上林珏对她极好，基本将自己的家事全盘托出，裴氏哪还有什么不知的？是以这日见到林见月没有随他们一起进宫，只在门口相送便没有多惊讶。

        经过林枫一事，裴氏只觉林见月此人很明事理，虽同情那受辱女子，却也没真不顾林家颜面闹着报官，说要处罚也没有真让林枫遭什么大罪，有些心狠不足的样子。但正是这样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林见月日后怕是要长久相处，不像林璐日后嫁出去了一年见不到几回。同在一府，且林见月手上又有管家大权，仁善些的总比心狠的好。

        裴氏跟着赵氏，随后是穿红戴绿，满脸喜色的林璐，头上戴得叮叮当当，掩不住眼中的欣喜。

        与裴氏不同，裴氏的父亲是皇帝近臣，早先她们母女常出入宫中，便是后宫都去过几回的，此次自然见怪不怪了。而林璐年纪小，又是头回入宫，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花蝴蝶，穿的是件绣线的大红琵琶袖圆领衣裳，反而显得人老气横秋的。林见月站在门口笑话林璐，惹得林璐一阵娇嗔。

        末了，林见月只好将自己身上披的一件云锦暗纹的披风披在林璐身上，这才显得像个女童了。

        林璐蹦上马车，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来，笑闹着挥挥手，让赵氏好一阵心惊肉跳。

        马车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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