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剑客
问心崖。
少女仰靠在树干上，入了内门离问心崖，倒是近了。
“恭喜你。”
她的恭喜并没有得到回应，少年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哦，原来他不想见着她。
其实除了来问心崖，小满没有去别的地方寻他。
见着了，说一句恭喜，也是顺道的话，可：“你这人不能回一句谢谢？”
“谢谢。”
一个字也不多，小满自讨无趣。
小满不吵也不闹，入了内门后的接连十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她很难受，此时躺着这儿倒睡了过去。
十八岁的小满，脱去了几分稚气，脾气不大好的人，却有一双灵动的眼。苍梧并非忘记了在青州司家的一切，只是过去的事于他而言从不重要。
入了蜉蝣宗，他便是蜉蝣宗弟子。
夏又带着他来中州，过去种种便恩怨两消。
夏又与他不过一陌生人罢。
她说的恭喜，有几分真意，他不在意。
苍梧：“也恭喜你。”
他练完一套剑法，注意到小满不同以往的衣角，半晌没得到回应。走路无声，树上是少女熟睡的模样，苍梧落在地上回到自己的崖边练剑，这一回多分了一分灵力做阻音阵，树上的少女能听到的是细微的风吹树声。
睡梦中的小满，自然没有听见苍梧的恭喜。
进了内门的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有任何的梦魇，只是沉沉睡了一觉。
小满睁眼时，像是看见满目芙蓉。
再眨眼，是绿叶红日，哪来的什么芙蓉。
“苍梧。”
“苍梧。”
苍梧放下剑，小满坐在树上叫他：“你有吃的么？”
“没有。”他已经筑基，拿出一瓷瓶，“辟谷丹。”
小满皱皱鼻头，辟谷丹可没什么味道：“你会抓鱼不是么？”
剑飞入湖中，再回来串了三条鱼。
“真残忍。”小满问，“你的剑没杀过人吧？”
相对无言，回答小满的是树枝上的三条鱼。
小满抓着树枝，离苍梧远了点。
他杀过人啊。
不会把她也杀了吧。
“没。”苍梧擦拭着他的剑，为剑说话，“它很干净。”
呵呵。
小满不信。
本来要独吞三条鱼的小满，因此分苍梧一条灵鱼。
“鱼是你抓的。”
苍梧抬眸，小满的眼里带着狡黠：“要是被人发现，我这样说没错吧。”
得不到谢谢就算了，还得背锅，若是换个人都是有脾气的，偏偏苍梧什么也没有说，默默撕烤鱼吃。
小满也不盯着苍梧的吃相，他太斯文，会让她吃得不够尽兴。
不过……筑基期修士，吃辟谷丹便可以了，到了金丹期连辟谷丹也不用吃。
苍梧不知道小满为何又不开心了。
烤鱼的味道很难吃么？
苍梧不知道。
他也没问。
“能喝酒么？”
是哑巴么，话到嘴边，小满没有说出口。她拿出十年灵酒，说是十年灵酒，多是一年生的灵植，杂七杂八混杂着，只有两株十年灵植：“夏又独家百味仙。”
百味仙这种灵酒，每个人酿出来的都不相同，不过大致的味道却是相同的。
说出独家两个字，不过是显示自己大方而已。
小满自然不会为苍梧酌酒，酒是苍梧自己倒的，苍梧是第一回喝酒，小满说剑客不喝酒总差点韵味。
他是剑修，不是剑客。
剑可是凡人江湖人士，跟剑修差了十万八千里，却是被酒辣得没有说话。
这是苍梧第一回喝酒，不是没有别的喝酒的场合，可这就是他第一回喝酒。苍梧没有去想，自己为何会听夏又的话去喝酒，他完全没有将自己的行为与夏又联系起来。
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话说，到了青州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哪怕曾经两个人朝夕相处，那也是地位悬殊的时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什么竹马青梅这样的词是不能用在世家小姐与杂役身上的。夏又知晓他的过往，知道他的落魄，甚至许多耻辱都来自夏又，可苍梧对过往只字未提，对夏又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似乎，夏又跟他的那些年，都不被苍梧放在心上。
似乎，夏又不能激起苍梧半点儿对过往的耻辱。
看着灌了一杯又一杯，却面不改色的苍梧，小满诧异他酒量真好，脑海中冒出一句话——
执剑斩平天下未平事
迷迷糊糊之间，小满看见了苍梧的未来。
如他人所言，苍梧会是许多人仰望的存在。
小满偏过头：“付钱。”
被苍梧盯着掌心，小满收回了手。
苍梧垂眼，看上去还有几分委屈，小满好奇却没有靠近，其实不给灵石也可以，但是筑基期修士会缺灵石么。
苍梧的储物袋被倒开，地上一小堆灵石，丹药瓶也不多，捏了捏是辟谷丹。
他还挺穷的。
小满优越感顿生：“你真穷。”
苍梧递出玉牌：“贡献点。”
个十百千万……
是不穷，可这贡献点，小满拿不走。
“够了？”久久没等到夏又说话，苍梧发声。
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醉了，说出的话一点儿也不清醒。
他拿过夏又的玉牌，一会儿的功夫，夏又玉牌里的贡献点到了七千多。
每个月转卖贡献点至多五千。
小满将所有的东西塞回苍梧的储物袋，又将储物袋挂在他的腰间，出于人道主义，给苍梧弄了个阵法，花了她几十颗灵石，省得苍梧被妖兽给吞了，即使问心崖出现这种妖兽的可能性为零。
小满一路跑回洞府。
在外门，贡献点是不能转移的，原来到了内门还有这样的好处。
细细看了一下蜉蝣宗门规，里头写着内门弟子每月最多转三百宗门贡献点。
“……”她一下子多了五千，靠的是苍梧。
苍梧是亲传弟子。
小满想了想还是回到了问心崖。
剑尊不是她能得罪的，苍梧的师傅是剑尊。
“你给我转了五千贡献点。”
苍梧一醒来就瞧见了站得笔直的夏又，还未来得及看自己的玉牌。
“可内门弟子，每月只能转三百宗门贡献点，我用灵石还你。”小满说，“我看你没有多少灵石。”
苍梧的灵石确实不多：“你灵石很多？”
“比你有钱！”
小满抓出来三十颗中品灵石，“别的先欠着，等你二十岁我再还你。”
“每月转三百，两年也还清。”
小满摇头：“又不是每个月要见面，我又不是活不到二十岁了。”
苍梧：“我会活到二十岁的。”
“……”
小满盯着苍梧的脸，半晌：“嗯。”
真是好样的。
他是能活到二十岁的。
她不一定。
回去的路上黑漆漆的，小满没有用假丹炉，她看得见路。
内门的夜，不如外门暗。
突然的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小满停下脚步，施展法术才看清光亮，她提出丹炉。
光才亮起来，小满便摔倒在地，小满的手去触碰丹炉，血液落在丹炉上，手上一阵灼热，最后的意识是丹炉被她推远。
怎么会这样疼。
内门与她水土不合。
像是灵魂都被人抽走，好疼啊，手心的灼热让疼痛找到了落脚点，小满的手紧抓着自己的手掌，手心被印出一朵红印来。她渐渐回过神来，不知在路上睡了多久，从夜黑到辰起，四处望望没瞧见她的假丹炉。
她是疼到没有意识的，也是被疼痛唤醒的。
去了医修那里，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或许是修炼急于求成，修为不稳。这样的推断是小满说明自己是从练气八层到练气十层后，在此之前医修半点儿毛病没看出来。
回到洞府，小满偷偷哭。
她感觉自己活不过二十岁了。
无缘无故的疼痛，她可能在十四五岁就入了魔。
这是她召唤假魔的代价。
这是她既定的命运。
不过医修都看不出的毛病，她特意问过魔这方面的事，医修也说没事，那……
小满想了想又活过来了。
-
“小师妹，你看喜不喜欢？”
燕语宁笑靥盈盈：“三师兄最知道我喜欢什么！”
“他一日的功夫有半日都用来讨你欢心。”
燕语宁失笑，在明炎峰燕语宁是最受宠的那个小师妹，她进明炎峰却已是十五岁时的事，明炎峰的氛围太好，三年的时间燕语宁完全将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师兄师姐都是她的家人。
若是没有进明炎峰，单单只在燕家，燕语宁是没有如今的出息的。
“小师妹还没听说，这回的内门大比出了不得了的人物。”
燕语宁：“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比大师兄还要厉害？”
昨日她便出关，知晓了苍梧没用筑基丹便筑基这一回事。
一听果然是这样一回事：“那苍梧跟小师妹一般的年纪，如今已是筑基修士，先是拿下来练气期弟子的头名，便顿悟筑基，三日后成了筑基期弟子的头名。”
他们回蜉蝣宗本是观蜉蝣宗的内门大比的，没料到在外找不到的机缘，回到蜉蝣宗便遇。才回蜉蝣宗不久，小师妹便有感闭关，闭关的日子也不长，不过十几日恰恰将内门大比给错过。
“小师妹这是练气大圆满了？”
燕语宁颔首，她体内的灵气充盈，整个人神清气爽。
整个人豁然开朗，对修炼颇有体悟，所有的脉络穴位都被点通一般，这般的顺遂灵她想到了三年前在青州时，头几个月她的修炼也是这般。
也是因为那一遭，燕语宁才能成为亲传弟子。
不然最多是燕家一个父母皆亡的孤女，族中虽养着她，到底跟父母皆在是不同的，能进明炎峰，是燕语宁的造化。
“师叔最疼小师妹，我看明炎峰又可以开席了，这一回我定要吃得饱饱的。”
“哪一回不是三师弟吃得最多，师叔上一回气得都不想让你上桌。”
几人笑闹着，与他人眼中的明炎峰师兄全然不同，在外人眼中，他们这些亲传弟子寡言难攀。燕语宁抿着嘴笑，她与师兄师姐们的关系不错，师兄妹七人除了大师兄和二师姐，其他人年岁相差都不大。
燕语宁没有见过这般精巧的丹炉，每一处都被细细打磨，一看便不是凡品。
等师兄们都离开，她才细细打量捡到的丹炉。
一鼎丹炉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光泽。
对此物，她爱不释手，像是一开始就该属于她。
到手的东西，燕语宁自然不会随意再拿出去，丹炉不是刀剑，会显在别人眼前。
若是有人明确说丢了此物，她自会拿出，若是没有，这想必是她的机缘。
这样的好运，也不是第一遭。
燕语宁心里更相信这是属于自己的机缘，毕竟好事本就该是接二连三才是，走过运的燕语宁知道一个人走运该是什么样的。
苍梧这人，燕语宁所知不多，在内门大比之前苍梧没有多大的名气，燕语宁接触更多的是各峰的亲传弟子。
内门弟子有几千人，燕语宁不至于每个都相识。
而今苍梧成了亲传弟子，再相识也不迟。
长焱剑尊的亲传弟子，内门大比的筑基第一，还与她一般的年纪，燕语宁眨了眨眼睛，那苍梧还真厉害，怪不得能闻名蜉蝣宗。
与他相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知道苍梧与自己一般的年纪，可真的看见苍梧的第一面，燕语宁还是有些意外。修士多俊美，可苍梧的长相在修士间依然是出众的，她不自觉低下了头，为自己的容貌羞愧。而后失笑，苍梧的长相未免太惊人。
这些人只说了苍梧的实力，却未提苍梧的长相，或许是苍梧的那张脸看上去太不近人情了些。有时候人丑是修罗，人美也能是阎罗。好在燕语宁不是那些看面容的肤浅之辈，修士的长相不过是一副皮帽，只有凡人才沉迷这皮相。
还未筑基的自己，与苍梧接近，得到的会是女修的议论纷纷，还会失去一些男修的青眼。与苍梧交好很重要，却不是眼下。燕语宁思量过后，没有上前，自然没有瞧见后来的夏又。夏又是陪着别的人过来的，在众人面前，她还未与苍梧说过话，虽说她欠了苍梧一笔账，但她与苍梧的关系，并未有比别人与苍梧跟接近些。
一边认为命不久矣，一边又觉得道途可期，却偏偏丢了心爱的丹炉的夏又，没什么搭话的心思。她就瞧着男修女修喊着苍梧师兄，绕着苍梧转，苍梧还真是个好人，换成她，早就赶人了。
夏又百无聊赖，开始数地上的蚂蚁，她捣乱着蚂蚁的视线，直到有阴影该下来。
哎呀，糟糕了。
天要下雨，蚂蚁要淹死了。
罪过罪过。
她抬头看见的不是乌云，而是苍梧，笑意收得很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人都散了，拉着她一起来的女修，竟然忘记拉着她一起走。
“你缺贡献点么？”
“你不打算还了？”
这人说话有些直接了，小满握了握拳头，苍梧能看见她手背上的青筋。
小满：“伸手。”
三块中品灵石出现在苍梧的手心：“这个月的账。”
“你作为师兄，应该大方一点的，抓着个师妹就要债，这不过分么？”小满还了钱很讲道理，“要是我没钱，还要骨气，到时候气死了饿死了，这不就是同门残杀？”
苍梧还是收下了三块中品灵石，他也讲道理：“贡献点，饿不死。”
小满：“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么！”
苍梧：“你不讲道理。”
气死了。
真的气死了。
“我……”小满抿起嘴笑，“我不跟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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