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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同去


  邝露在润玉寝殿中醒来时头依然昏沉,纤手覆上额头,迷离想着昨晚到底喝了多少,竟不甚记得醉后发生何事,浑身亦酸软无力。

  修长的指从后覆上她胀痛额角轻柔替她搓揉,她惊了惊,回头看是剑眉杏目里的温和清风。

  “陛下。”她轻唤,低头看衾被里是两人依靠的身躯,脸颊雪肤顿时通红。

  他回她腰际收紧臂膀,在她后颈落下点点温热,柔声问:“怎的,你我既是夫妻,难道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她努力回想昨夜里的事,回忆渐填回她脑海,是他来她身侧陪伴,她醉后吻他,以及不言而喻的后事。昨夜的记忆,许多已被成亲夜嫁衣上的游龙戏珠取缔。

  他扣住她下颌,看她烟柳瞳孔深处的星光道:“是你来我身边招惹的我,如今我放不开你,可怨不得我。”

  她纤蒻嵌入他修长的指,轻笑:“曾说从今往后再不相离的人,明明是你。”

  润玉在她身旁躺下,轻啄两人相扣的十指,唇瓣游移到她玉臂深深浅浅的疤上,抬眸浅笑与她对视:“是么?我这般说过?”

  她温和笑问:“可想起什么没有?”

  见他垂眸摇头,她又有些担心,萹鹊明明说记忆会逐渐回归,怎生如今却仍想不起?胸膛的疤落入她眼角,转念一想,那般苦痛的过往,能迟些想起亦无甚不好。

  念至此,她翻身靠进他胸膛。参差斑驳的疤落入眼中,在凡时不知疤的来历,只道心疼。今想起他曾说与她听,这疤是被亲娘挖鳞割角落的,疼惜更是淋漓。抬臂搂紧他腰腹,逐寸轻吻,柔柔道:“见得你好起来,我高兴得紧。”

  “那都是因着你相伴照顾。有你,我亦高兴得紧。”再偷得多些耳鬓厮磨的光阴,便更高兴。他抚弄她柔长的青丝,到鬓边替她搓揉额角,温声问:“陪我久一些可好?”

  她点点头,乖顺地躺在他怀里,嗅着他胸膛熟悉的朗夜气息。

  两人相携走出寝殿时,彦佑和月下仙人才回到璇玑宫,见邝露脸上布满粉霞,月下仙人笑得眯起一双狐狸眼,幻化出来一堆话本和图册塞进润玉怀里,邝露脸颊更是红。

  天界近来似乎无太多颠簸,那狐族四公主随着彦佑的安排日日参加各种节目,却也不着急,亦无生出事端。只是众仙对于联姻一事愈发上心,呈上的折子十有八九皆是催促和亲一事。

  润玉时时把邝露的手攥紧,邝露也一如既往的耐心相伴。

  她与他落座案旁,批复奏疏处理文书,亦如从前般替他研墨满茶。

  偶尔见他翻阅时不自觉蹙起剑眉,她便想起从前在璇玑宫里陪着他时,若是他因事烦忧,亦是这般模样。

  从前她屡屡见了想为他解忧却无法,她想着,靠来在他脸上轻啄了下。他脸上一热,眸色一黯,将她擒住翻身压在凳上。

  得空时,她偶尔也会在琉璃树底陪他下棋。邝露棋不算太差,比彦佑稍要好些,但润玉的棋自然比她要好。慢慢她便发现他老让着她,不自已有些恼,嗔道再让着她便不与他下了。

  他温和浅笑,控制着赢一两盘,又输几盘,偶尔在她不经意时与她提醒两句,她听得认真学得快,不日得了些进步让她欣喜不已。

  璇玑宫里近日飞来许多水蝶,从前偶尔也见几双绕着琉璃树,这些日却越来越多,成双成对在宫里飞舞,也不知它们怎生这般有本事绕过结界。

  她最是喜爱水蝶,雀跃地在漫天翩然中旋转。双双蓝蝶停在她掌中,肩侧。润玉在旁看着,唇畔浅笑如玉,双眸温柔如风。

  见她欢喜,他伸手一揽,如同从前布星时一手揽尽的星辉,从后把她圈在怀里。

  带起的风将蝶儿吓飞,邝露随之嗔怪地在他怀里挣了挣。他掌中化出个泡沫,将一双蝶儿养在清透的泡沫里,递在她手中,长指将她素手包裹在里。

  她双眸一亮,随即回首在他脸颊落下一吻。他垂眸笑看她兴高采烈地逗着泡沫里的蝶,将她转过身,低头吻上她柔软的樱唇,臂膀紧了又紧。

  长吻毕,她唇畔嫣然抬眼看他,柳叶眸弥漫的烟波对上杏眸,里头清风脉脉流转,那缕风吹得急,似是席卷了岁月长河里无尽的等待,满载繁星闪烁的相思,如在凡时见过的如出一辙。

  她呼吸窒了一瞬:“你…..”难道,从前的事他都记起了?

  只消一瞬又尽数散去,他温和却疑惑的声音响起:“怎的了?”

  “没什么。”许是她看错了。莞尔一笑,转过身去背靠在他怀里,垂眸看泡沫中的水蝶:“我小时候,曾想过要使咒将水蝶变大,收了来当作神兽坐骑。但是后来想想,水蝶单翼,成双飞舞,许是有些不切实际,便作罢了。但后来,亦不再有过要坐骑的想法。”

  “但是,你早已有坐骑了。”他温和笑着抚她柔长的青丝,他总取下她的发簪。现多在宫里陪他也不甚出门,她便也簪着简单的发髻。

  “你说魇兽么?”她继续逗着蝶儿:“我本来仅是见这鹿儿可怜,从前时时被你困在宫里,便带它出门一趟,之后它随着我,又这般可爱乖巧,我便舍不得赶它走。”魇兽在不远处抬起头来,邝露喜欢这蝶,它追不得,正是无所事事。

  “是么?我困过它?”他从后搂紧她腰,低下头细碎轻吻她脖颈,贴住她脸颊:“原来露儿的心是这般软的么?”

  她专心致志逗弄手中的蝶,没仔细听,以为他说的是“鹿儿”,随口应:“可不是么,不过是带它出门一趟,它便对我如此死心塌地。”

  “万幸他碰上了你。”他低低地笑,似是从空旷遥远的星河那头传来:“但我说的坐骑,指的可不是魇兽。”

  “那是什么?”

  良久,她听不得回应,转过身来,却见气宇轩昂的带翼白龙,威风凛凛站在宫里,全身洁白铅尘不染,熠熠闪烁着珍珠般幻彩鳞光。是以,润玉指的坐骑,是他自己?

  一颗心上满满都是纯粹得要溢出的欢喜和动容,水蝶瞬间荣宠不再。她嗤嗤笑弯了一双柳叶眸,瞳仁秋水中繁星璀璨,笑靥嫣然抬眼看他,倾身抱住龙脖子:“我岂有这般大的胆子,将天帝陛下当坐骑。”

  “你是我妻,有甚不可?”他低下大脑袋来蹭她脸,双翼将她环住。

  她朱唇边沾雨带露的栀子盛开得肆无忌惮,捧住他下颌,轻柔抚他的角,在白鳞上落下细碎亲吻。

  他化回人身牵住她的手,带她出门:“走罢,正巧彦佑下朝回来在午睡。”这些日,彦佑仍顶着他容貌,除了上朝外亦时常不在璇玑宫。

  两人驾云飞出九重天,润玉在七重云海将她背起化成白龙,张开洁白双翼,在万层棉白云里带着她翱翔。他没告诉她,离了太湖上九重天之后,他除去偶尔现出龙尾,再没化过龙。战妖兽那日,是他自幼以来首次化龙,自然,除了她,亦从未背过任何人。

  她抱紧龙颈,随他俯冲降下,掠过山川河谷,湖海沟壑。他与她潜入海底与鲲同游,翔于九天与鹰比高,自由自在,追风逐浪。他们飞上岄巅,下地溶,停在露雨谷层云看风起云涌,躺在瀑布底看翻涌咆哮。路经炙属山越过八湖五荒,落在鹤山顶看西下斜阳。万物在他们身下流动,天地之间他们唯有彼此,如同万年来在璇玑宫青灯相伴一般。

  他带她停在路过的谷壑,壑中各式彩蝶漫漫翩然翻飞,水蝶,火蝶,金蝶,木蝶……她坐在水潭边的草地,他便蜷在她旁侧,收了洁白的双翼,龙身将她紧圈在里。

  她抱住他脖颈惬意枕在他身上,纤纤十指顺着鳞片纹路细细摩挲,轻轻触抚。她柔情似水,甜甜糯糯道:“从前,我觉得,千类水族尚不及爹爹养的银花锦鲤好看。直到,我幼时见到你的龙尾。彼时觉得,天地众生皆不如龙尾好看。直到,那日战妖兽时见了你原身。方知,六界四海,神魔仙妖,世间万物,从来无一可与你比拟。”说着在龙颈上细细碎碎蜻蜓点水。

  双翼,龙尾,角及鳞片缓缓褪去,他弹指在谷中化出浓雾,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吻上,炙热得瞬时沸腾了两人一身血液,他拥得这般紧,吻得这般深,似乎要将她碾碎融进骨血和灵魄里。

  红莲遍开在雪肤上,似是雾中穿梭翻飞的火蝶。

  他附在她耳际温热吐纳:“露儿,喜欢御龙么?”

  “喜欢…”她断断续续地应。

  他翻身拉她坐在他之上,在她耳边循循善诱:“龙有数种御法……露儿可要一试?……”

  层云,山川,河谷,匆匆掠过的万物,均在她涣散的意识中流动,与他一道跌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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