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转机

　　润玉来找太巳仙人，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太巳仙人想起当初斗姆元君就曾说他子女缘薄，他征战沙场多年，最少不得见的就是生离死别。见得多了，对于缘不缘劫不劫的他也不太过于执着。得失之间，都是命也。

　　但好歹这个独女是他小心翼翼呵护着成长起来的，初时一腔孤勇，就要跟着大殿下。

　　当时天界的情况如何是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先天帝器重二皇子，先天后又处处寻着机会打压夜神，大殿下想置身事外，只是一厢情愿罢。若是邝露跟着他，肯定是要受委屈的。

　　夜神大殿的身世，他从天宫里八卦中也是知道一点的。加上当年先天帝利用大殿下的亲娘龙鱼族公主，将连同太湖和洞庭湖的八湖五荒都收在了手中，更是人尽皆知。先天后善妒，若是大殿下想要得个清静日子，怕是痴人说梦。

　　不想，他那日去找鼠仙下棋，竟然无意中听说夜神生母仍在世并在筹谋反击一事。他惊异忐忑之间，便生了一丝主意，趁着二殿下出兵用人之际，便跟先天帝提出了如有需要他的地方，愿再为君披甲上阵。当时若非是邝露一心追随润玉，圆滑如他，当初又怎会再涉朝事，又由着邝露以玉壶丹心相赠。

　　思及此，他看着润玉带来的红曲甘醸有些出神。

　　他是好酒的，自从讨了闲职平日间无事便鼓捣着酿酒，也偶尔小酌一杯。他的小露露见他喜爱，便也学着酿，这红曲甘醸是他研制出颇为骄傲的品种。酒质清澈，因用红霞曲而酒色微红，开坛之时酒香似幽兰，芳香不散，醇厚绵长，经小露露改良后入口清冽甘甜，不辣喉但后劲颇足。

　　“小露露送给陛下的这壶酒，小仙记得。她在蟠桃花开时，用日出红霞粉制曲，花凋曲成。得红曲后，用琼浆玉液经二十七道工序酿制一百八十一周天，成后只取中下最幽香一层，蒸腾数日，方完成。她宝贝得紧，当时还让小仙小小妒忌了一把。不想，辗转之下，今日竟能喝到。”而他的小露露却已经不在了，着实让他唏嘘。

　　润玉忆起那日她赠他酒，他想起另一人的桂花酿，推却了。她便骗他说是太巳仙人所送，只为表明一片丹心。如今听太巳仙人讲来，他更有一丝悔意。

　　他打开玉壶，斟出两杯来，拾起一杯握在掌中，细细将看，小口抿着。

　　如今喝来，红曲甘醸不是不比桂花酿得他心，只是他之前，从未喝过罢。

　　恍惚间壶中似传出阵阵仙音，润玉闻见壶里的韵律，万年沉稳的脸色微变：“壶中这曲，我好似在哪里听过。”

　　“这装酒的壶是小仙当年，用来养露露仙身的邝韵玉壶。壶中的天音，乃是上古时候乐神所作第一首曲，闻说此壶中的仙韵有乐神丝缕神力，因此有疗人心魄的效用。是小仙旧时征战所得赏赐，当年用三生莲叶养出了露露的一点灵魄以后便用此壶养着。后来又得了玉虚十二仙的生肌果，才给她锻造了仙身。”太巳仙人摸了摸壶，神情似是笑中带泪：“那傻丫头，向我讨了这壶，竟是用来装酒。真真是暴殄天物啊！”

　　经太巳仙人此番说明，润玉即刻明白过来，他梦魇的时候，邝露给他哼唱助他睡眠的正是这壶中的仙音。

　　仙乐袅袅间，他腕上的人鱼泪随音韵闪着冰蓝的光，似是在给音律予回应。

　　润玉诧然：“这？”

　　太巳仙人见人鱼泪如此反应，也有些惊异，思索间脸色倏然大变，试唤了声：“露露？”没有回应，但幽蓝闪光的频率更频繁了些。

　　润玉沉下心来，细细思寻。前缘里，他用人鱼泪里的术法给还是露珠的邝露结过保护结界，后来邝露又曾多次附到他人鱼泪上，难不成，她的灵魄在她仙身死去后并没有散去，而是附在了他人鱼泪上？

　　念至此，他迅速催动灵力注入人鱼泪中，果不其然，那缕幽蓝在他灵力引导下从人鱼泪飘出，丝丝缕缕盘旋在空中眼看就要飞走。

　　太巳仙人大叫：“不好！陛下，露露那半壁真元可还在？”

　　润玉心领神会，即刻将他一魄里的朝露催出，像那缕幽光推去。那丝蓝光在绕着朝露盘旋一会后缠紧，一点点消失在露水里。他又赶紧小心翼翼将那滴朝露收回。

　　原来那日她身死，灵魄化成点点流萤并没有散去，而是附在了他握住她手上的人鱼泪里。“由汝灭则由汝生”，原是这个意思，只有他能挽回她的性命。那“汝所得即汝所需”？

　　他视线落在邝韵玉壶上，心中忐忑地问太巳仙人道：“如今邝露的灵魄和半壁灵元已找回，若放入邝韵玉壶中好生将养，又得了生肌果，是不是就可以把她复生了？”半是期待，半害怕着会落空。

　　太巳仙人思索着：“如今露露只得半壁真元，就算得了生肌果，怕也是难以回天。”润玉的心跟着他的话缓缓沉了下去。

　　“若是我为她凝练那另外半壁真元呢？”润玉如是说：“她另外半壁真元乃是一珠夜露，若我能每夜收集暮光中的第一颗露，放入我人鱼泪中淬炼，如此反复三千日。是否能炼出她另外一半的真元？”

　　太巳仙人幽幽叹了口气：“陛下对露露如此记挂，小仙很是感动。”他撸了撸长须，眸色深沉：“先不说此计是否可行，就算可行，露露回来时只怕也会变回小女娃，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那便送她去凡间历劫，厉劫归来后，她便可飞升为仙上，亦是本座的天妃。”润玉唇边绽开久违的笑容，杏眼里似有冰雪消融和化雨春风的希望。

　　太巳仙人沉默了。

　　若是行得通，露露能回来，自然是极好，怕只怕空欢喜一场。天帝陛下现今如此笃定，劝是劝不来了，他有心，便由他去吧，结果与否，至少不枉露露为他如此付出。

　　念及此，他向润玉拜下：“如此，便有劳陛下了。若有小仙能襄助之处，小仙万死不辞。”

　　润玉赶紧将他扶起：“我已封邝露为天妃。待她回来，太巳仙人便是润玉的丈人。这世间万万没有丈人跪小婿的道理。”

　　太巳仙人闻言眉头一跳，脚下一滑，差点摔跤，这可是天帝陛下本尊：“陛下折煞小仙了。”

　　润玉将他扶稳，恳切道：“润玉当竭尽全力，为邝露锻造元灵和仙身。露儿在凡历劫也定当随护左右，请太巳仙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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