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做梦
大雨哗哗地落下,淙淙溪水变得湍急凶险。
一道闪电划过,电闪雷鸣间,呼呼作响的大风变得更为狂妄,毫不留情地吹走了头上挡雨的斗笠。
斑斑点点的雨渍很快溅在视野所见的每一处地方,往下看,这具身体穿着破旧布衫,浑身湿透,放置在胸口的两只手用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隐约可以见到白白的,有葱葱绿绿点缀在上头。
斗笠被吹走,趟水过河的步伐加快,卷起裤管露出的小腿被冰冷的水流冲打地通红。
趟过河水,终于走到木桥上,赤着脚刚走了两步,视线里出现一双朱缎云丝长靴。
“从二,醒醒,醒醒!”
小连子睁开双眼,薛景满眼担忧,温柔地呼唤着他。
”皇上......怎么了?“
薛景见他醒了,松了口气:”你做噩梦了,满头都是汗!“
小连子正要去摸额头,薛景拦住他,拿了一方锦帕替小连子把头上的汗擦去:“做了什么梦,吓成这样?”
皇帝给自己擦汗,这令小连子不知所措,嗯嗯啊啊了两句也没说出来。
“不着急,慢慢说!”薛景笑着说道。
只着一会儿功夫,方才梦里发生了什么,小连子就忘得七七八八了,反倒是深更半夜醒来,他有些饿了。
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在安静的内殿里清晰的如同公鸡打鸣,小连子羞地把头埋进被子里,把薛景逗乐了。
“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给你做去。”
小连子想了想,说道:“葱花馒头。”
薛景愣住了。
“怎么突然想吃这个?”薛景心情忐忑地问。
为什么想吃这个?他也忘了,就是在一瞬间,脑海里想起了这个东西。
“皇上,奴才不吃了,挨挨就到用早膳的时辰了。“
薛景不发一言,他还在为葱花馒头这几个字震惊,少顷,他紧盯着小连子,喉咙干涩,没头没尾地说了三个字:“凤溪村。”
小连子疑惑地问道:“什么村?”
不是......
薛景心里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失落,凤溪村是上辈子他和从二最后落脚的地方,在那里他们生活了近十年,他刚听到‘葱花馒头’这四个字的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小连子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却原来是他想多了。
小连子蒙着被子,没一会儿就又呼呼大睡,薛景替他拉了点被子露出口鼻便于呼吸。
这张白皙细嫩年轻的脸和他记忆中从二的脸有些不一样,从二常年在外面乞讨,下地里干活,脸上都是风霜侵袭的痕迹。
上一世他对从二那般不好,若是从二也是重生的,他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可是,薛景又觉得痛心,不论他如何弥补这一世,上一世终究是辜负了。
薛景又想到之前被他暂且放下的事情,从二懂得水性,他又为何会溺水身亡呢?
思来想去,理不通,想不明白。
终是一夜无眠。
*
京城大街人声鼎沸,车马如龙。
从西大街出来的八抬大轿,往皇宫的方向去,行至京城大街,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书生样貌的青年。
“求丞相大人为草民伸冤!”
一时之间,人群喧闹、议论声不绝于耳。
轿子停下来,随从的侍卫发威,正要把书生赶走,轿子里的人发了话。
“铁刑,住手。”
清冷的声音让周遭安静下来,轿帘掀开,地上的书生愣了一下,没想到当今的左丞相这么年轻。
“何事喊冤?”
书生反应过来,捧着布帛书信,一步步跪着向前:“丞相明鉴,草民是今年关南下乡参加进士科的考生徐朗,草民要状告吏部尚书郭文慧,凭据在此!草民寒窗苦读二十载,本以为可以一展抱负,报效朝廷,然蛇鼠之辈作乱,科考不公,求丞相为草民做主啊!“
语述情深意切,叫围观的百姓哗然。
徐朗高举布帛书信,艰难地等待着。
“起轿。”
徐朗不解,惊呼道:“左丞相请为草民做主啊!”
轿中之人停顿了片刻,冷冷地用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天子尚不足以与蛇鼠作对,你找本相又有何用呢?”
说罢,示意身旁的轿夫放下轿帘,轿子从徐朗旁边直直走过。
地上跪伏的徐朗两眼发直,失落至极。
恭政殿内,朝中几位重臣均在。
张简姗姗来迟,请安谢罪。
“不愧是左相,让这么多人等您一个人。”礼部尚书郭文慧说道。
张简恭恭敬敬地对着薛景的位置说道:“路上遇到一个告状的应试生,耽搁了些功夫。”
殿内静谧无声。
告状的应试生,告的什么状,因何告状,在座几位老匹夫心里都门清。
这时,关绍翁发话了:“既然是告状的,左相可是已经将人审问清楚,告的是谁?告的是为何事?”
张简摇摇头:“不过是个胡言乱语的寻常百姓,他自称是关南下乡的应试生徐朗,说是要状告礼部尚书郭文慧,暗指会试不公。”
“哼,果真是胡言乱语,这等无凭无据之谈,传出去,下官的威严名声何在!”郭文慧忿忿道。
“既然是胡言乱语,打一顿言语警告一番便是,再不听的,辱骂诬陷朝廷命官,关进牢里,或是要了性命也不为过!“郭文慧哼了一声。
“今日另有要事,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多费口舌!“关绍翁说完,殿里除张简、吏部尚书毛彦蘅外,其余官员均点头附和。
“启禀皇上,这里是此次殿试入选名单,请皇上过目。”郭文慧递上名册。
一直端坐在上头的薛景,嘬了一口上好的雨前龙井,嘴角含着笑意。
“众爱卿,现在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朕了!“
“臣惶恐。”几位大臣心里均是一惊,齐声说道。
薛景放下茶杯,却迟迟未接过郭文慧手上的名册。
举着名册的郭文慧已生出了些许慌张。
皇上这是怎么了?他们一向是这么交谈的,皇上为何偏偏今天有了意见!
“举得累吗?”薛景问道,眼睛并未看向郭文慧。
“回皇上的话,微臣不累。”郭文慧手臂发酸,心里直抱怨,不知道皇上今天抽了什么风,莫非是心血来潮想试试皇威是什么滋味?
这么想着,郭文慧用余光去看关绍翁的反应,只见关绍翁低头作辑,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不累呢,还是不敢呢!”薛景声音陡然变得极具威严。
殿里鸦雀无声,终是关绍翁先开口道:“皇上还是先看看名册,定下官职才是。“
又过了一会儿,薛景接过名册,郭文慧如释重负,心想,耍什么威风,不知天高地厚,终究还不是惧怕右相!
薛景翻看了两下,笑道:“既然右相已经定好职位了,那便按照右相定的来吧!”
下方的张简心沉到谷底,他耻笑自己刚刚居然因为皇帝刁难郭文慧的一点行为就对皇上起了希望,这般没有主见的皇帝,他不是早就看清楚了吗!
关绍翁重拾笑意:“臣遵旨。“
薛景又说:“朕近来身子刚好,决定去感光寺进香祈福,顺道去静养几日。“
毛彦蘅即刻说:“臣立刻着手办理此事......”
薛景打住他:“不必了,朕此去是感上苍之德,护佑朕能顺利抵御邪魔,平安无事,不可兴师动众,以免佛祖怪罪。”
毛彦蘅道:“臣遵旨!”
薛景接着说:“对了,依智觉大师所言,两年内,朕都不能近女色,因而选妃一事就暂且搁下!行了,都退下吧!”
“张简留下来。”
张简离去的脚步顿住,离开之时,关绍翁看了张简两眼,见张简眼底有疑色,恐怕他也不知皇上喊他留下来所为何事。
走到殿外,门口站着一个摇头晃脑的小太监,竟是等候的时间长了,依靠殿门呼呼大睡起来。
“大胆!恭政殿是什么地方,胆敢在此处失礼!”关绍翁命令道,”来人,把他拖下去!“
等了半天,门口的羽林卫却没有动静。
“放肆,你们没听到右相大人的命令吗?”关绍翁身旁的官吏狐假虎威,指着羽林卫说道。
领头首的将士为难的说道:”回右相的话,不是属下违抗您的命令,实在是属下没有权利捉拿连公公!“
“什么连公公,一个奴才就叫你们失了魂丧了胆吗!”关绍翁呵斥道。
“启禀右相大人,连公公便是那六乙鼠贵星!”
“什么!”几位大臣听闻均是一惊。
谁人不知六乙鼠贵星现在是皇上的福星,谁拿了他就是要皇帝的命。
他堂堂一个丞相,居然拿一个奴才不得,要不是现在还不是动皇帝的时候,他一定把这个奴才拖出去五马分尸!
关绍翁脸上青白交接,背着手,闷哼一声,快步走下台阶去了。
待他走后,一旁的周早颤巍巍推了推小连子。
甜梦正酣,小连子不满地被叫醒,看清周围的一切,才知道自己又在当值的时候打瞌睡了,他抽了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些。
“你小子刚刚差点没命了!”周早急慌慌地说道,”你打瞌睡被右相给看见了!“
“啊!”小连子白了脸,两腿发软,眼泪逼到了眼眶外头。
完了完了,右丞相那么凶,那他是不是要死了呀?可他不是故意的呀,他昨晚做了那怪梦,实在是没睡好……
“还好你是六乙鼠贵格,右相才放了你一马。”周早又说。
小连子泪水憋了回去。
周早,咱下回,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我会被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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