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晚来天欲雪。唯有夜风寒。
三叶托着腮坐在屋顶上，却垂着眼帘望着脚下的温泉。
身边空无一人。
鬼兵队巨大的飞船停在山巅之上，小艇排风而来，高杉晋助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自她身边接走了自己把自己喝醉的来岛又子。
三叶只想笑。
身在局中，反而执迷不悟，竟想去求助于外人。
桂小太郎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孤单一个人坐着。
她对他的到来很意外：“桂先生？”
高杉晋助已经带着鬼兵队离去，现在他也来了这里，那么银时呢？
“银时睡了。”似乎洞悉了她想问什么，桂小太郎轻轻解释，“您要去看看他么？”
“其实……”三叶沉吟，“桂先生，我能问一下么？您和老板在查的……？”
桂敛衽坐在了原本来岛又子所坐的地方，摇摇头：“不是高杉。”
高杉？
三叶知道银时曾经拜托过桂帮忙，查那个卖药郎的事情，以及这次酒会受袭的事。
高杉晋助不是攘夷志士么？可是那个袭击会场的是天人啊，总悟也是从天人手中买的药。银时觉得高杉晋助和天人合谋？攘夷志士怎么会和天人同流合污？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银时能这么想？三叶很难理解。
于是她秉持了不懂就问的好习惯：“桂先生，我不太明白。”
桂小太郎听完了她的疑问，非常温和地解释：“高杉他的想法……和我不太一样。他恐怕是想毁灭这个世界吧？他恨幕府，觉得是幕府夺走了老师……啊，三叶小姐，我们有一位老师，银时没有告诉过你吧？”
他微微地笑，看起来温柔又美好。但是三叶低下头：“对不起，桂先生。”
她早想过自己不能总是见到桂小太郎就不动脑子，迟早会出状况。她本该知道，不应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她本不必刨根问底，就让桂小太郎说到那个袭击酒会的人不是高杉晋助的手笔，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不是么？
每个人心里总有一些柔软脆弱的地方，她何必要探究呢？
桂轻笑了一声：“没关系的，三叶小姐。不过你可别在银时和高杉面前提呀。”
她点头。
于是听到了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故事。
故事里有一位温柔可亲的私塾先生，带着周围村里的孩子们念书。农家谋生艰难，私塾的学生来了又去，去往复来，一直留在先生身边的，唯有一个先生亲自从乱葬岗捡回来的白毛小子。
白毛小子孤僻又臭屁，先生希望他沾染一些世俗人情，变得更有人味儿一些，于是常常带着他在村里走动。劳作的农人总是会谦卑地向着自家孩子的恩师躬下腰去打招呼：“松阳先生，您好呀。”
先生于是笑眯眯地还礼：“您家孩子近来读书长进了不少。”
便以此为话题和农人寒暄几句，最后必然会加上：“请多多照看我们家银时吧。”在农人惊讶又有些避讳的目光中将抱着长刀满脸不耐的孩子推上前来打招呼。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流水悠长中，松下村塾迎来了两个特殊的学生。
先生目露惊讶地看着扎着单马尾的小小少年：“这样好么？你要来村塾念书？讲武馆的老师教得比我好多了吧？”
少年恭恭敬敬地拱手：“可是，先生，我想和您读书。”
桂家是上流武士的家族，家主和家主夫人却早逝，只留下年迈的阿婆带着稚弱的小少爷。可明明穷困落魄到为了生计发愁，这位少爷却能凭着自己优异的成绩破格被讲武馆录取，又以同样的理由成为了讲武馆老师们的宠儿。
这样的孩子要离开讲武馆，反而来这所面向贫民的村塾，那些讲武馆的老师们，怎么想都不会甘心的吧。
可少爷主意已定，乖巧又有礼地向先生拜下：“您收下我吧，先生。”
身后跟着他一起离开讲武馆的少年则桀骜地朝向先生身后：“喂，小子，跟我打一架怎么样？就用你抱着的那把刀。”
于是一直留在村塾里跟着先生读书的孩子又多了两个。托他们的福，村塾的学生也多了不少。
“桂家和高杉家的大人也在和松阳先生读书呢！”农人们这样说着。
别说是上级武士的桂家了，哪怕是乡绅起家，花钱捐了一个下级武士身份的高杉家，也是能令他们仰望一辈子的存在。少爷们年纪虽小，见面时他们也是要跪地称大人的。
“银时，你快下来！”少年拿着扫把抿着嘴，仰头看向树上的人，“我替你打扫好了，你书念了么？下午老师要考试的。”
银发的小子坐在树梢，撇撇嘴往墙外又看了一眼，终究经不住树下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直愣愣跳下来：“假发，你啰嗦死了。别像个老妈子一样好不好。”
“不是假发，是桂！“少年气鼓鼓地大叫，继而被伙伴吓了一跳：“你小心点呀，摔了怎么办？”
“我会摔？别开玩笑了，我跟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大少爷可不一样。”少年满不在乎。
“银时，不可以这样和小太郎说话。”先生哪怕是责备人，语气也依然是温和的，手中却紧紧抓着一件衣领，任凭对方怎样挣扎，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晋助，武士不可恃强凌弱。”
“所以，老师也承认我比他们厉害，对不对？”很难得的，被他抓住的名为晋助的少年居然敢出言顶撞自己的老师：“您还说过武士不可以众凌寡呢。”
先生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他们不是武士。”
少年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老师还想开口，已经被一指弹到了额头上：“无故私斗，不懂得约束自身，去和银时一处罚站。小太郎，你去吃饭吧。”
桂放下扫帚，同情地看了两位同窗一眼，乖乖跟着先生走进屋里去。
良久，乖孩子却端了一碟饭团，偷偷背过先生的窗户跑到树下，推给两个罚站的同伴：“快吃吧，老师睡啦。”
坂田银时大大咧咧伸手抓过一个就啃，高杉晋助也伸手，还不忘和他呛声：“难道我就让他们欺负不成？在讲武馆我都没这么窝囊过。”
桂自己也拿起一个：“他们又来找你的麻烦呀？”
高杉晋助眸光狠戾，吃东西的样子却斯文又儒雅：“习惯了。”
窘迫潦倒却出身高贵的少爷，和地位低下全靠金钱挤进来的暴发户的孩子，在讲武馆这样只服务于贵族子弟，天生就阶级分明的地方，实在是太理所当然的被孤立对象了。
银时已经伸手拿第二个饭团：“又是那几个小子？我帮你教训他们啊？”
“不必。”高杉晋助表示并不需要帮助。
银时才不管他说什么：“走走走，下午就去。”
“下午要考试。”桂咽下一口饭团提醒他们。
“要不然你以为我高兴出去？”银时翻了一个大白眼给他，转向高杉晋助：“怎么样？我听说讲武馆下午的课是剑术训练哦。”
高杉晋助想了想，点头。
“你会翻墙的吧？不要告诉我你们这些公子哥儿连怎么逃课都不会。”
“你说谁呢？”
“当然说你啊，难不成说假发？”
“假发也没逃过课啊！”
“不是假发是桂！晋助你怎么也跟着银时学！”乖小孩抱着自己的头发躲避同伴们伸来的魔爪。
“小声点啊！你不是说老师睡觉了！”
屋内，因为骗小弟子说自己睡了所以只能侧躺在床上的先生托着腮，无奈地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幼稚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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