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战场上乱成一团。
九兵卫的父亲、现任的家主柳生舆矩以“捍卫家族的荣耀”为名，强令众人结束比赛，要拿下闯入者。
“男女也好，男男也好，女女也好，武士的决斗，谁敢打扰！”久未出现的近藤带着刀杀到。
“大姐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神乐不拿刀剑，赤手空拳闯入战团，上演了一出空手入白刃的好戏。
“老板，我一条腿最多撑五分钟，你快点解决他们啊。”总悟一手挥刀，另一手揪住身下人的头发。
“混蛋，你给我下来。”这么说着，叼着烟的青年还是伸手握住了强行骑在自己脖子上少年的腿，小心地避开了他之前骨折的伤处。
三叶拉住了想要上场的阿妙。
“你看着，阿妙。”三叶把阿妙拦在自己身后。
“阿妙小姐，你看我们家的少爷成长得多好啊。”
阿妙松开捂脸的手。
“我……好想回家……”
小青梅和小青梅的故事，还有另外的内容。
柳生家世世代代的家训，嫡长子掌家，然而这一代的家主柳生舆矩却没有嫡子，柳生夫人在生下长女九兵卫后就仙逝了。家主对亡妻情深义重，不愿再续弦，又担心续弦之妻生下嫡子女后，亡妻留下的孩子九兵卫处境尴尬，因此顶住家族的压力坚决不再续娶淑女。然而偌大的柳生流不可无人为继。柳生舆矩和前任家主柳生敏木斋定下了计策，把嫡女九兵卫充作男儿教养。
九兵卫从小就表露出了极高的剑道天分，很快就被家中寄以厚望，由此带来的是日复一日更多更枯燥的训练。幼小的女子也会软弱和哭泣，父亲和祖父的教诲却言犹在耳：
你要变强，九兵卫，你是男人。
你今后必须背负起柳生家。
九兵卫，你还算是武士么！
男人不能哭！别把自己当女人！
不许撒娇！不许哭！
你要变强，要更强。
不要捡那些没用的垃圾回家。
“可是我就是女孩子啊。”扎着马尾做武士打扮的小女孩哭着看着父亲手中的小猫，“我也想有朋友。”
父亲不让她出门之后，唯一的朋友阿妙也许久不相见了。她偷偷地养着这只捡来的小猫，幻想着有一天能像它一样自由地玩耍。它很乖，软软的暖暖的，不脏不吵闹，会在她哭的时候小心地舔她的手指。
可是父亲说：“武士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同情心。”
然后她就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她只有变得更强、更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朋友。
做男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反正阿妙答应过做她的眼睛。阿妙答应过的，要陪在她身边。
新八永远只会拖阿妙的后腿，永远需要人保护，她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靠谱的。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么？我会遵守当时的约定，该在阿妙身边的人是我。
“她们要走的路绝不容易，但是九兵卫需要阿妙，阿妙也愿意成为九兵卫的支柱，有什么不好呢？是我们把她逼上这条路，我们有义务帮她走到最后。”和银时对战的矮个子老者正是曾被视为天才剑豪的上一任家主柳生敏木斋，“拆散发誓结为夫妻的两个人，也太不识趣了吧，小兄弟？”
回应他的是来自银时和三叶的两声冷笑。
新八和九兵卫的战斗惊险激烈，银时和敏木斋几乎是为了保护自家孩子在继续厮杀。相比之下，新八还是要弱一头。
少女刚猛强大，灵魂却还是渴求着朋友的孩童；少年双肩单薄，却已经学着去担当起应有的责任，学着成长为一个稚嫩的保护者。
冲田总悟停下手，直愣愣地看着银时，甚至显出些匪夷所思的傻气。
老板在这种时候都还能留手么？
战场上一共四把木刀，打断了两把，打飞了两把。四人相继跃起，银时和九兵卫率先接到了飞出去的两把。是银时先中对方大将敏木斋，还是九兵卫先打中新八？总悟本来在等着看。名门柳生流以快刀出名，他却觉得银时会更快。
可是银时选了另一条路。双方错身而过的瞬间，银时团身从她的刀下切近，一手夺刀，一手刀柄在九兵卫心口的碟子上磕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声细响。
碟子碎了。
失了刀的少女难以置信地跌落下来。
她的刀被抛给了同样在空中的新八。
总悟睁大了双眼。
他想起来，和柳生四天王里那个满身首饰的南户粹对战时，对方依仗着相貌和他说，咱们就别打脸了吧，毕竟打伤了谁都会让少女伤心的。那时候自己对他说的是：“吵死了。就是说除了脸哪里都能打，对吧？”
说好了打碎碟子算赢的。只有老板一个人，从头到尾真的只打碎了碟子。
同样跃起却没有抢到刀的敏木斋双腿挂到银时的脖子上，摁着青年的脑袋往下压：“你最大的错，就是至今都要背负着这个负担。”
青年身在空中气力将尽，又无借力腾挪之机，身不由己地被按着下落，狠狠地砸在了花园小道边石雕的灯台上。
三叶眼睁睁看着他落下，只觉得眼前的画面被拉长成一帧一帧的慢放，漫长得令她心惊肉跳，耳中仿佛能听到肋骨折裂的轻响。
——那青石灯台雕成飞檐翘角四面开窗的亭台样式，屋顶四角攒尖之处还仿照佛塔宝顶，雕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宝珠。
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又像被缩得极短。三叶看到新八打飞敏木斋赢下比赛，看到舆矩令下人围上说本就不同意两个女孩子的婚事，看到敏木斋叫停了这一出闹剧，看到阿妙哭着抱住了九兵卫，看到九兵卫流着泪说我也想和朋友翻花绳过家家，我也想当个女孩子。
可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三叶走过去，慢慢地伸手，带着一点哆嗦地去摸他的心口。银发的青年躺在地上，却毫不容情地推开她。
血水混合着汗液沾得他睁不开眼睛。那人朝她扯出一个带着血沫的笑：“没必要，这点小伤而已。”
身后，柳生敏木斋叹息着向舆矩说：“我们应该给小九说一句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三叶的冷笑。女子抓起一旁折断的木刀扔过去。她扔不了多远，但吓了在场的众人一跳。
三叶从来不发火的，可今天从见到阿妙之后就几乎没有笑过。
“你们家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
“阿妙，你捂住她的耳朵。”三叶头也不回地吩咐。
“你们问过孩子的意愿么？”她声音不大，冷静森然，指着一旁的九兵卫，“一厢情愿地打着为了她的旗号，说什么支持她到底，除了绑架自己的孩子你们还会干什么？以为自己是开明的好家长了么？”
她一直没有多说什么，是因为她以为九兵卫是心向男儿。可是被教养了那么多年，九兵卫分明还是哭着说想当个普通的女孩子。
少女只能偏执地抓住自己唯一的光。新八说你既然喜欢我姐姐为什么不看看姐姐脸上的表情，九兵卫没有回答。
九兵卫说喜欢阿妙，但她一直当着阿妙的面说她唯一的弟弟软弱无用，阿妙会不会因此不高兴，她难道不知道么？
她真的是在说新八无能么？
三叶忽然明了，她从来没有什么蹑踪潜行的技能点，为什么却能那么顺利地在偌大陌生宅邸里找到阿妙。
小青梅和小青梅的故事那么长，内院那么多下人使女，怎么就能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呢？
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任何人见到阿妙，为什么阿妙那么轻易地就带她闯了出来？
是谁明知道自己在胡闹，却偷偷地寄希望于有人能从自己手上解救阿妙。
三叶心跳如擂鼓。
手腕忽然被拉住。青年扯开嘴角，冲她做出一个刻意欢快的笑脸：“三叶，笑一笑吧。”
女子反握住他的手，掌心贴在他脉门上：“你说了，我不想笑就可以不笑的。”
她想起来了，那个醉酒的深夜，究竟和他说了什么秘密。
——“老板，其实，我也会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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