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59分别

        杨悬回到云轩山庄，脚不沾地的径直奔向沉碧的住处。

        他怕扰了沉碧休息，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进门便看见奶娃子正嘬着手指睡得香甜。

        沉碧正衣冠楚楚地坐在床边，将孩子的小衣服归置在一处。

        杨悬走到沉碧身后，沉碧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看他，“苏姐姐还好吗？”

        “已无大碍，”杨悬在沉碧对面坐下，“你这是……打算走？”

        “嗯，”沉碧垂下头来，“苏姐姐若是无碍了，静湖山庄怕是容不得寒杏林的人在眼皮子底下钉钉子，我若料得不错，这几日怕就要剑拔弩张，刀兵相见了。”

        杨悬抬起手，似乎想去抚沉碧的脸颊，却在将触未触之即，停了下来，迟疑了片刻，依旧将手缓缓地垂下，“若是当真刀兵相见，你会置身事外，还是和我针锋相对？”

        “沉碧是静湖山庄的人，自然听庄主号令。”沉碧的声音极轻，却绝决。

        杨悬仍不死心，“轩辕齐不顾你身怀六甲，令你涉险取药，他这般对你……”

        沉碧急切地开口，“轩辕齐怎么对我，我不在意……”

        除了你，别人怎么对我，我都不在意。

        意在言外，可杨悬却仿佛心有灵犀，他猛地抬头看向沉碧，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沉碧揽入怀中。

        沉碧措不及防，想要挣扎，却听杨悬在耳畔低声道，“别动，我只抱一会儿。”

        沉碧感觉到杨悬将脸埋在她的发边，不一会儿她鬓边的发便是温热潮湿的一片。

        半晌，沉碧听见杨悬在她的耳畔低低地开口道，“阿碧，我以苏婷仪的病为筹码，换你在此安养一月。你权且安心在此。我无事不来扰你，可好？”

        仿佛害怕她会拒绝，杨悬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直到她轻声应了一个“好”字，杨悬方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放开怀抱。

        目光相触的片刻，杨悬和沉碧都有些难堪地别开了头，然后不约而同地去看孩子。

        杨悬见孩子粉雕玉琢，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孩子的腮帮子，沉碧见状，连忙一巴掌将杨悬的手拍开，嗔道，“好不容易哄睡着，你就来闹，闹醒了你来哄。”

        话未落，沉碧便觉察到话中的亲昵之意，讪讪地住了口，转过脸去，在孩子身上轻拍着。

        杨悬的唇角微弯，却不点破，又看了半晌，方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

        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听沉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是我把孩子留在你身边……”

        杨悬转回身来，眼眸深处竟有一丝欣喜若狂呼之欲出，他沉吟了片刻，道，“还是你带在身边吧，也好有个依仗。”

        沉碧仍有一丝犹豫，“我其实是怕……护不住他。”

        杨悬垂下头，眸中有光，刹那明灭，“你且放心，一切有我。”

        一月之期，一晃而过。杨悬果然未再来过。红玉每日照顾沉碧起居，事无俱细。

        这日，红玉陪着沉碧一起在庄中闲逛，沉碧见庄中人比来时少了大半，奇道，“这处据点，你们是不打算要了吗？”

        “虽说静湖山庄在琴川势大，但寒杏林若真想留个据点，也不是做不到。只是……，”红玉微微一笑，又道，“若是如此，怕是岳姑娘刚出月子，便要和公子刀兵相见了。彼时，岳姑娘身体尚未康健，公子唯恐胜之不武，被姑娘记恨，左右思量，只得退避三舍。”

        红玉言语有趣，的确是个妙人。沉碧正要说话，却听山下隐隐有喊杀声传来。

        红玉显然也听见了，她微微蹙起了眉头，低头骂了一句，“来得这么快，赶着投胎吗。”

        随即抬起头来，对着沉碧依旧是笑靥如花，“岳姑娘先回去看看小公子，我去前面看看。”

        见沉碧点头，红玉飞身便向前厅急掠而去。

        沉碧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了回去。进门的时候，看见孩子仍在乳母的怀中熟睡，沉碧走上前去，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然后穿廊过室，亦向前厅行去。

        云轩山庄前厅前临着悬崖，有一处数丈见方的空地，平日里常有庄丁在此演武。静湖山庄与寒杏林的两派人马，正在此处彼此厮杀。

        寒杏林前几日里已经撤走了大半好手，此时落了下风。沉碧看见杨悬正负手立在前厅的滴水檐下，红玉站在他的身边。间或静湖山庄有二三杀手攻至杨悬近前，均被红玉三刀两下，剁菜切瓜一般地杀退了。

        沉碧抱着孩子行至杨悬身边，她刚站稳了脚步，便听临崖处传来一声“住手。”

        静湖山庄的杀手齐齐地止了刀兵，有序地向后退去。

        杨悬挥了挥手，寒杏林的人立刻退至杨悬的身边。

        轩辕齐向前走了几步，在演武场中央站定，“鸣玉公子肯为静湖山庄救人，在下不胜感激。只是庄中事多，沉碧久未归庄，甚是不妥。还望公子放人。”

        杨悬回头看了沉碧一眼，转向轩辕齐冷声道，“我在救人时，曾有言在先，救人之后，任沉碧来去，不得阻拦。庄主如今带人上山抢人，是打算食言了吗？”

        轩辕齐像是早料到杨悬会有此问，转向沉碧笑道，“当时我与沉碧也是有言在先，把孩子留下，我任你来去如何？”

        沉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抱紧了孩子，转而对着轩辕齐笑道，“庄主多虑了，沉碧无处可去，自然是要回静湖山庄的。”

        轩辕齐脸上的笑意更甚，道，“早知沉碧如此忠心，在下也不必与鸣玉公子这般剑拔弩张。”

        轩辕齐环顾了一周，“打坏贵处的东西，稍后在下便让人送金银来抵，只是……”轩辕齐顿了一顿，故意在脸上摆出十分的歉意来，慢悠悠道，“误伤的人命，还要请公子海涵了。”

        杨悬的手上微微握拳，面上仍是云淡风轻，“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静湖山庄杀手，也不知凡几，一来一去，两下相抵。若是还有欠的，日后我再找庄主讨还也不为迟。”

        轩辕齐的面色一敛，身边有手下见轩辕齐神色大变，见机又要发作，却被轩辕齐伸手拦住了。轩辕齐对着沉碧道，“岳沉碧，你还不过来，是打算让鸣玉公子拿来抵命吗？”

        “我这就……过来……”沉碧眉眼之间依旧带着笑，可话至唇边却生了迟疑。

        沉碧下意识地看了杨悬一眼，缓缓地向前走去，行不过数步，却被身后之人握住了手腕。

        “阿碧……”杨悬闪身至沉碧的面前，垂头看她，一时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

        杨悬别过头去，不再看沉碧的表情，“阿碧，你可有什么愿望？”

        沉碧挣开杨悬的手，径直向前走去，缓缓开口道，“妾身愿郎君，娇妻美妾，子孙满堂，心宽体健，半生顺遂地等着妾身来寻郎君……报仇……”

        沉碧语带三分笑意，杨悬转头看向沉碧，正看见她错身而过的刹那，腮边一滴珠泪，晶莹剔透，熠熠生光。

        沉碧坐在马车上，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了碧波林。

        沉碧抱着孩子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径直进了屋。将孩子放在榻上时，孩子轻哼了数声，沉碧又极耐心地俯下身来轻拍了拍，这才站起身来。

        一转身的功夫，却看见轩辕齐不知何时也进了屋，却只在门边上远远地站着，此时正目光殷切地看着榻上熟睡的孩子。

        于是沉碧十分贴心地侧过身来，对着轩辕齐笑道，“庄主想看孩子？只管走近一些便是。”

        轩辕齐向前走近了几步，却只在桌边站着，并不靠得太近，“没想到……你还会哄孩子。”

        沉碧垂眸笑了笑，低声道，“我弟弟出生时，我已经能记事了……”

        轩辕齐知道沉碧想说什么，他微微别过头去，不接她的话头。

        沉碧并不理会，不依不饶道，“庄主曾说过，待我平安生下孩子，就会告知我弟弟的下落。”

        轩辕齐目光沉沉地看着沉碧，两只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若是离开山庄，你打算去哪里？寒杏林吗？”

        沉碧的唇角上扬，笑容明艳，她走至轩辕齐的近前，嗔怪道，“庄主冤枉妾身了，分明是……庄主让妾身去哪里，妾身就……去哪里。”

        轩辕齐却突然握住沉碧的肩膀，将她逼至墙角，居高临下，咬牙切齿，“你和杨悬，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沉碧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踮起脚凑到轩辕齐的耳边轻声道，“庄主这么大的醋意，莫不是真的爱上妾身了？”

        轩辕齐恍然醒觉般地松开了钳制住沉碧的手，随后又如避蛇蝎般地向后退开了一步。

        他微微侧过身去，低低喘息了半晌，开口时声音中仍能听得出勉力压抑的颤抖，“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记当初你家是被谁灭了门。”

        沉碧脸上的娇怯之色渐渐退却，连带着两人之间的气机也变得沉默和肃杀起来。

        此时，榻上婴儿的啼哭声，恰到好处地打乱了越发凝重的气氛。

        沉碧的眉间微微一松，她不再理会轩辕齐，扭身从榻上抱起孩子，拢在怀中轻声地哄着。

        轩辕齐竟是略舒了一口气，他转身想要离开，推门的刹那，却停顿了片刻，道，“想要知道你弟弟的下落，半月之后，跟我去趟金陵。”

        沉碧依旧低垂着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眸中却有流光，刹那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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