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4.
不知时隔多久，福泽谕吉再一次亲眼见证了生命的流逝。
或许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杀过人，也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失去过身边的人。
他的大脑突然变得有些迟钝，难以思考，而另一方面，他的潜意识则引领着他带着女子赶往侦探社。
——现在只有与谢野能救得了她，【君死给勿】的治愈力可以使濒死之人恢复活力！
身后聚集的一众店员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新的气力，胆子稍大的出言道：“先生，救护车”
福泽谕吉沉声道：“来不及了。”
工作日的下班时间是5：30分，武侦并不例外——
还好这家咖啡厅离武装侦探社并不太远，以自己的极限速度来算的话，正常情况下20分钟的路程只需要3分钟！
虽说三分钟也长到可以要了樱川树里的命，但是总比救护车来的快而且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可以立即生效，在树里伤口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转机会更大！
定了定神，福泽谕吉宛如一根离铉的箭，冲出了咖啡店。
“店长”之前帮树里点餐的制服少女拿着树里的红色礼帽，“这个是刚才的客人留下的——欸！”
呼啦呼啦——
风从敞开的门外涌入，强劲的气流游走到店员的手边。一个不留神，少女的手下松了松，然后秋风便裹携着那顶帽子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少女赶忙上前两步，只觉追到无望，懊悔且做错事般的求助咖啡店店长：“这而且是我让她坐在窗边的，会不会是这样她才被人发现了？”
成熟的女子摸摸她的头：“说这些都没用了，关键是，还不知道那位小姐是否能挺过这劫。”
“肯定可以的！她身手很好的样子，当时的自杀式行为肯定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
“也许吧话说究竟有多大的仇，才会有人狙杀呢？”
店长拍了拍脸，勉强打起精神：“小景，赶紧联合大家统计一下店内的损失不要声张，向警部的恐袭管控申报补助便可以了。”
木城景子深吸一口气，最后为刚才的小姐祈祷了一次：“嗯，来啦。”
不知名的小姐，一定会有神明能听到你的声音并将你救下，因为我感觉到了——
——【你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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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泽谕吉感觉得到怀里的人的体温在一点一点稳步下降着，他的双手沾满了来源于对方心脏处的黏腻液体——血。
不消多时，连覆盖在樱川树里身上的羽织也被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糜烂红色。
再这样下去，她会先因大量失血而亡！
咬咬牙，福泽谕吉的脚步迅疾，幸而循照的路线也是窄小的近路，无甚行人，畅行无阻。
至于树里遭到狙击的原因，他可以猜到五六分的程度——
【奇迹的异能者】。
其人无罪，怀璧其罪。
有多少人怀抱招揽她的想法，就有于其相当的人数认为应当彻底清除这个不可掌控的“异端”。
先是自8年前便孤身一人在末期战火中游荡，后是源自骷髅宫事件广为人知的传言，再到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温和的仿佛换了个人。
福泽谕吉只得哀叹：若是初见时能加深对她的了解，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他不是不知道，可这世界永远是灰色的，有明有暗。
现实不可回溯，因此樱川树里的命运终究还是与侦探社渐行渐远。
说起来那年有着格外寒冷的冬天——
晚香堂的室内装潢尚未完善，却仍旧起到了隔断了外界呼啸风雪的作用。
“14岁？若是没有认错，你身上穿的是军方的制服？”
瘦弱的少女裹在宽大的外衣里，发丝凌乱，仅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正襟危坐。
她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受冻或是紧张而微微颤抖：“嗯。”
【别放弃，说出来，做你应该的事。】
于是咬咬唇，她补充道：“但我并不是少年兵，送给我这件衣服的亦不是现役军人。”
早熟，通世故。
新的动荡正在酝酿之中，接下来像她这样的孩子唉。
喵——
碳炉边，橘棕白相间的三花猫溜进内室里，优哉游哉的舔了舔爪子，状似好奇的盯着跳跃的火苗不住摆尾。
福泽谕吉点点头：“波子侦探社虽处于成立初期，对成员的要求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标准，每一位社员按规定都必须通过特定的‘入社考核’。”
“说实话，你是第一个前来应试的参选者。年纪也不大，想来是送你衣物的‘好心人’推荐你到这里来的吧。”
“嗯，所以——”
【给她一个机会吧。】
樱川树里的眼神坚定恳切：“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在阳光下活下去的机会。”
就像是被期望的那样！
少女紧握双手：“我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
男人失笑安抚道：“就目前来说，重视生命这一点，很好。”
总不像乱步，多次意气冲动的涉险让他无比的惊慌。
——却屡教屡犯，随心行事。
“我不想再沉浸在血雨之中，我也想重新找寻自己的信念。”
樱川树里的睫翼轻扇，彼时的她还没有精通话术，只是用着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词句表达着那份对很多重要之事的渴望——
“生存的信念，和他人相处的信念，以及，对于世界的信念。”
调皮的猫咪不知何时爬上了高高堆满了闲置物品的桌子，它挠挠痒，一对猫眼静静的审视着少女，似是有隐晦的光芒流淌其中。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但是它认出了她的身份。
然后毫无征兆的，三花猫一下踩空从高处坠落，炉火在它的身下寂声燃烧。
樱川树里正面对着事发现场，所以她在第一时间离开座位，反应极快的伸出了手。
福泽谕吉默认了一切的发生，他能看出来以树里的出手速度三花猫根本不会有事，而且他也做好了发生意外的准备。
可是眼看便要抱到三花猫，树里却忽然动摇了：
她注意到了自己的手——
浸润过鲜血的，没有遮掩的袒露在视线里。
因为能力的缘故，本该伤痕累累的十指如今干净的足以骗过所有人，除了她自己。
唯有恶能够终结恶，不论是对亲人的爱意还是恨意，她的人生早已在黑暗之中纠缠不清。
——不论好坏，一无所有的她都不能再失去了。
而这一瞬的停顿质疑，使得树里错过了最佳时机。
三花猫许是感知到了危险的降临，自己在空中扭转了方向，再借助着樱川树里的手臂灵活的跳到了地面上，完美落地。
薄薄的一层灰尘扬撒到空气中，宛若雾气腾晕。
——最终，安然无事。
晚香堂内一派沉默，三花猫自顾自的走至墙角，蜷缩了起来。
“我明白了。”
过了5秒左右，树里如是说道。
可惜了。
福泽谕吉隐蔽的收起了准备好的那份基本信息调查表，他并非推理能手，如果乱步在的话说不定可以轻松推断出樱川树里没能通过测试的原因，加试也不无不可。
但乱步和熟识的警部去北海道一带办案，这几日天气不好，恐怕要两天后才能返回横滨。
本身作为社长，福泽谕吉必须对波子侦探社以及侦探社将要服务的每一个人以及社员负责，纵使再同情树里的遭遇，欣赏她的决心，接纳没有纯正“责任感”的社员定然会违背他的职责。
“我很抱歉”
得知了社长最后决定的刹那，樱川树里却露出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番如释重负的，了然的，感激的笑颜点亮了少女的眉眼。明明是刺骨寒冷的冬日，却使福泽谕吉回想起了春天的烂漫樱花——朴素淡雅，娇弱的外表下是坚强的灵魂。
不负【樱川】其名。
樱川树里起身向男人行礼，准备告辞：“请您不要愧疚，我的确不符合波子侦探社的招募条件。”
——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在她没有找到答案前，纵然诱惑也不应贸然追逐。
不论如何，在近乎盲目的履行了约定以后，另一条道路默默在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樱川树里试图轻快道：“悄悄告诉您，我一个人也会有办法继续生存下去的。”
不是这个路口，那就是下一个。
——总能等到，总能抵达，总能得到那些问题的答案。
福泽谕吉摇头，心头一动：有样东西，也许可以帮到她。
福泽谕吉起身翻了翻“多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这是一位委托人赠与的报酬，是由异能生成的‘传讯符’，在其上写字后撕碎即可将信息传达到我的手里。”
“作为进行‘入社考核’的第一人，留给你，有危险的时候就使用它。”
樱川树里珍重的接过那张轻薄的纸符：“我了解了。”
“愿未来我们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社长先生。”
…
正如樱花每度逢春的再度盛开，有些人定会如约而至。
她做到了。
不论是后续的战乱，杀戮，掠夺，都成功幸存了下来。
自13岁到21岁，一直一直——
一个人活了下来。
回忆至此，福泽谕吉心头有股难言的情绪翻涌着。
关于她的种种命运，他仍所知不多，更没想到重逢的第一面就目睹其出了事。
怀里少女胸口孱弱的起伏在一声无意识的疼痛呜咽后，停止了。
福泽谕吉在为一个生命的凋零湿润着眼眶，什么原因都不应该给予一个向往生命的孩子如此深刻的绝望。
这一刻，他执着的要尽全力赋予当初十字路口的的决定正确的意义，即使仅有一线希望。
这是他坚持的道义。
福泽谕吉没有放弃亦没有停下他脚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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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静。
整个世界，静下来了。
樱川树里体验到了熟悉的失重感。
她的身体在不停的下落，下落，下落。
周围漆黑一片，空无一物。
没有人，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好似没有空气。
只有她一个人，孤单的，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着，直到世界的尽头。
樱川树里自然知晓这是哪里。
这是她的能力——
欢迎来到，【虚构十字界】。
某一个瞬间，这片树里身处的空间像镜面一般碎裂开来。
黑暗依旧如影随形，但空间的裂缝处隐隐透出了亮度不一的金色光芒。仔细看的话，这些斑纹整体呈以少女下落点为中心的树状，就好像一条条的道路一样。
这些“树桠”有粗细上的区别，光的闪耀程度也不尽相同。
每条“树桠”都代表了一种未来，而越是粗壮明亮的“树桠”就越是可能成为真正的未来走向，反之亦然。
樱川树里只要伸手抓住“树桠”就会增强它在现实发生中发生的可能性，但也由此，【虚构十字界】对于未来的操控并非是绝对的。
落脚在距离“树干”最近的那道分叉路口上，在她看来，身后那条完整且明亮的光路代表着与其有关联的所有过去，而眼前杂乱的分支们则连绵絮语着未来的种种可能性。
她是神。
“”
这次可是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才启动了【虚拟十字界】呢。
树里笑笑，撩起身前飘荡的长发，摸了摸自己的左侧胸口。
真的很痛啊，比起一击毙命，失血加心力衰竭是种效率低下且折磨的死法。
事实上，若是在子弹穿心后用最快的速度选择未来并脱离十字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样看起来就像是因眩晕导致的摇晃。
不过，社长大人并不清楚我异能的效用，所以惊惶的反应算是很正常的。
真是失策。
对了。
我记得失去意识之前社长应该是在打算带我去医治还是速战速决，早点醒过来，不要让这位好心人难过吧。
如此想着，树里抬头观察，随之她震惊的僵在原地——
未来，被“污染”了！！！
是谁？！
某个高挑男子的身影在樱川树里的思绪里一闪而过。
殉情狂魔黑泥精：“美丽的小姐！一起快活啊啊啊啊啊~~~”
“”
想起来了，是那个擅自将我拉下水的人。
【虚构十字界】改变未来的涵盖范围是所有与我相关的事物。
而这之中最特殊，也是最不幸的一种关联就是和我有肢体接触——双方被强行改变了未来，联系在了一起。
这种不幸，至今还从没有过例外。
现在好了，每一条路都掺杂了那个青年的色彩，浅淡的神性金光，硬生生变成浓重的土豪金光了。
此时此刻，樱川树里非常想给他一记锁喉，可想归想，做归做。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那个追杀我的狙击手，以免他妨碍到我接下来的行动，除此以外还要安稳住社长大人的情绪。
樱川树里抬起手抓住了眼前一根中等体积的“树桠”，就在触碰的那一瞬间，“树桠”顿时化作了无数的金光试图将女子淹没在它们聚集的海洋里。
有“人”在她耳边絮语——
【我会跟随着你，直到世界崩塌】
【来积极的发动我吧】
【——】
树里忽略了那道已然陪伴她八年的声音，任凭自己被光芒快速吞噬。
她闭上双眼。
——不，我选择，重返人间。
留下身后的【虚构十字界】，万分不甘的，被封印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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