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记天将明

霍晗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思绪是不是冒犯了她，但冥冥之中，她好像总在引导她，霍晗有些哽咽，她闭上双眼不想让情绪外露。也许在林行的心中，他的母亲是个优雅的林太太或是对儿子教导有方的林母，但也许在许多不为人知的瞬间她只想作为宋文竹活着。

        她会在自己买的每一本书的扉页写下文竹二字；她会在旅游景点的小商品店里固执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乐此不疲；她也曾温柔地说，晗，天将明，真美。

        霍晗睁开眼，眼中是水洗般的清明，“林行，你听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些，也许她一生都不想你知道又渴望你知道的。”

        霍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的妈妈如果开着电视，一定看的是新闻频道；她的酒量很好，是可以一个人轻描淡写喝一瓶红酒的程度；她的英语口语也很好，比我好多了，可以在电影节和外籍导演畅聊；她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如果是一些下午茶聚会都只是点到为止；她除非参加正式场合，极少穿裙装；她从不参与家长里短的话题，大多数时候只是礼貌的微笑倾听；她小时候就有梦想，她想把她爸爸的公司发扬光大；她最喜欢的作者是一个女性主义作家叫维吉尼亚伍尔夫。她有头脑，有热情，她努力学习，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想成为谁的太太，但事实就是她只成为了谁的太太，谁的母亲。”

        不知不觉霍晗已经泪流满面，“林行，你妈妈临终前在我面前撕掉了那本本子，那是她的半生，她对我说让我离开，她从不想教会我这些。”

        也许，那也是她对自己最后的救赎。她将霍晗当作曾经的自己，用尽一切力气，无力的呼喊着，再一次！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霍晗不再说话，也没有听见他的回复，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湖风很大，天边的云急速掠过，她没有勇气转过身看他，只是任由眼泪掉落。过了很久很久，林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说隐约中我知道，你会怪我吗？霍晗，我能感知母亲的不幸福，她总是很忧郁。我小时候，她在阳台插着一束怎么也插不好的花，整整几个小时，我就在她身后看着她。”

        “林行”

        “对不起”他的声音在风中破碎，“霍晗，在你说离婚的那一刻，我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可能这是我的报应，我无动于衷的报应。”

        她知道不是这样的，林行是这个故事里最无辜的人，霍晗转身抱住他，她的声音震动他的胸膛，“我想听听妈妈的以前。”

        宋文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曾是电影制片厂的技术工人。市场经济开放后，宋父也人到中年了，他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利用自己的人脉和技术搭了一个草台班子，一开始他只是带着几个人游走在各个电影片场，后来随着电视开始逐渐的普及，电视剧和广告一点点兴起，宋父公司的业务开始接不应暇，壮大也就是那短短三五年的事情。决定成立公司时，宋父高兴询问自己宝贝女儿宋文竹的意见，宋文竹当年有一句喜爱的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她觉得这跟光影艺术契合极了，于是乎就有了“天水”这个名字。

        宋文竹从小就在制片厂里长大，父亲成立天水后，中国的文化娱乐产业也正式进入了急速发展期，宋文竹从不质疑的相信自己未来会帮助父亲一起把天水做得越来越好。那时的她不仅与时俱进跟随电影电视行业的动态，也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学习公司管理和经济知识。朋友曾调侃她，一天仿佛有四十八小时，只有宋文竹知道她乐在其中。

        然而，宋父从未曾想过女儿是可以经营一家公司的。宋文竹在那些年，被父母安排着相亲，她没有拒绝，她以为那是普通的父母对孩子普通的期盼。

        也是在那个时候，林父带着从家里食品厂赚得的一笔钱来到了上海。他和宋父机缘巧合下结识，他的努力、品德和财富都得到了认可，和他成为宋家女婿几乎同时发生的是，他投资了天水出品的一部电影，电影大卖，他也在宋父的大力支持下成为了天水的领导层。此后的一切，都不过时理所当然。

        林行和霍晗都已经无法知道，宋文竹在这里的每一步是如何走过的，看似轻描淡写的“那几年”，对于宋文竹是一生的颠覆。林行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有没有要求过，质问过，索取过天水的什么。但事实就是这一切了无痕迹，仿佛她不曾炙热的期盼，也不曾不顾一切的努力，她身后留下的所有荣耀都属于“林太太”。偶尔有人回忆起她，会说“文竹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一生都是顺风顺水。”

        他们离开墓地的时，太阳依旧高照。这里不过是宋文竹对亲人最后的体贴，她给他们选了一块可以用来悼念她的地方，尽管她并不需要。

        在那羊肠小路上，林行有感而发，“还好你说离婚了。”

        听他这么说，她佯装生气，“看来你是不想过了！”

        “以后就相信我好吗？我虽然可能做不到站在你的立场思考一切，但只有你说，我的回答永远是我也是。”

        他们驴头不对马嘴的说着话，这冬日里生出了一丝暖意，嗯，果然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

        十分难得的陆晓婕和这对夫妻约上了饭，陆晓婕与霍晗是十多年的好友，见到林行也十分不客气。

        “既然是小夫妻约会，何必叫上我。”嘴上虽这样说，手中她已翻开了菜单，“我要吃这个捞汁小海鲜。”

        霍晗林行相视一笑，霍晗说：“你随便点，都听你的。”

        听到这话，陆晓婕颇为嫌弃的瞅了她一眼，又看见林行事不关己的表情，她说：“林总，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吃饭。”

        林行无辜中枪，呆呆的说：“我的荣幸。”

        陆晓婕：“哼，你得感谢我，不知道我为你说了多少好话。”

        “你说了他什么好话？”霍晗煞有其事的回忆了一番，实在是没有找到什么她所谓的好话。

        无语！陆晓婕提包就想走，这对夫妻是人？！

        霍晗和林行赶紧按下暴躁的她，霍晗急忙，“点点瓶茅台怎么样？林行花钱！”

        几筷子饭菜下肚，陆晓婕想起了一些正事，“我看网上说王子昂离开上海回老家了。”

        霍晗没什么反应，“之前有人告诉过我。”

        “唉，也不知道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记得以前，你还带着他和我一起吃过饭，我就感觉是个挺阳光大方的男孩的，人长得也正气。”她给霍晗乘了一碗酒酿小圆子，没有圆子，霍晗吃糯米不好消化，“对你也好，那时候他都计划好毕业以后结婚，他要做些什么。”

        这些陈年烂谷子事怎么突然被翻出，霍晗跟陆晓婕眼神对视，她就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的，陆晓婕的一大快乐就是给林行找不痛快。

        行吧！工具竟是我自己。

        霍晗尴尬干笑两声：“是吗，好像是吧。”

        霍晗和林行都是前任就是陌生人的类型，所以从恋爱到结婚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有过什么不快。但这不代表，他们很乐意听到对方曾经的爱情故事至少林行并不是很舒畅，虽然他知道陆晓婕绝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依你的性格，当初肯定也是充分考量过对方，才答应在一起的。还好没有走到什么结婚的那一步！真是老天保佑。”

        这话也不并不是完全气林行，陆晓婕对霍晗的关心是格外真挚的，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常常就有了命运共同体的感觉。当彼此人生的快乐和苦恼是相通的，对方自然会知道，每一句看似与他人大同小异的关切中含着什么样的心意。

        “我也不知道，他是后来变的，还是本来就是我没看清。”

        她多少有点遗憾，语气里也带了两分惋惜。

        陆晓婕心想糟糕，怎么不知不觉引得霍晗低沉了，她赶紧终止了话题，像那个什么变色龙一样，“没事！遇见了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你看看，林行，多么优秀一小伙子！”

        林行，霍晗：“”

        气氛不算融洽。

        林行最终憋出四个字：“谢谢您嘞。”

        陆晓婕豪气，“没事，实话实说！”

        一顿有些无厘头的饭，但霍晗心情还不错，小伙子林行不太行。

        “所以，你们以前是谈到过结婚的关系吗？”他们都喝了一些酒，所以叫了代驾，路程过半，林行声音缓缓的飘了出来。

        原来，这么长时间他没说话，就是在思考这？霍晗悟了。

        代驾小哥也悟了，他已经做好准备看电视剧了。

        “呃说不上吧。谈恋爱热恋的时候，不都是会说这些话。”钢铁直女不过如此。

        林行有些怨念，不自觉的带着一些委屈，“我没有，我之前从来没有说过结婚这个词，你是第一个。”

        救命！霍晗和代驾小哥心里同时喊到。

        代驾小哥：原来这是眼下最流行的小奶狗电视剧吗？

        霍晗沉思了半天，充分运用了自己的机智，“那我只有一个前男友，你有两个前女友。”

        代驾小哥再次确认了这次的目的地，嗯？这就是有钱人的智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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