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牧夜花千树·序
玄元历三百二十年。
二月初七。
那是姬轩刚刚离开家之后没几天的事情。
若是真的说起来，预兆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出现了。
只是那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
所有人觉得，预兆只是稀松平常的日常。
白天的温度开始转暖。
对于他们来说,也的确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毕竟已经快要春天了，万物复苏，天地间的灵气也会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发成些微的改动。
雨师张贴了告示，告知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大致天气情况。
自从那位资深的雨师暴毙之后，新上任的雨师尚且修为不足，还没有办法精确地根据天地之间的灵脉来预测未来的变化。
但那都是一些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事情。
候补雨师一旦成为了真正的雨师，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是有许多的。
问题在于白天温度转暖之后引出来的另一件事情。
夜晚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了。
有许多修士都发现了这一点。
可那时候的他们，也仅仅是觉得与未曾完全褪去的冬季有关。
气候交替的当间，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没错。
谁都没能够发现异常。
就连最容易接触到异常的他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从那一晚开始，他就开始睡不好了。
夜里从四面八方穿透过来的凉气让他辗转反侧，每天几乎都是顶着个黑眼圈从家里边走出来。
他曾经用阵法、符箓将所有灵气都隔绝在外。
可仍旧无济于事。
那种阴气就好似无处不在一般，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天地间存在的那股力量。
或许，修炼一下会好一些吧？
毕竟修士并不是很需要睡觉，但修士若是修炼的话，兴许能抵消那种令他难以安然入眠的颓然。
产生这种想法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他失败了。
那种透彻心扉的凉意，让他连沉浸于修炼这种事情都办不到。
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因为他明白。
这些都是他必须要承担的。
既然得到了这个身份，就应该将自己的职责进行到底。」
城里新长出来了各种花草。
从屋檐缝里探出零星的嫩尖。
从无人问津的角落舒展开身体。
直到某个路过的行人偶然之间瞥见了模样。
「啊啊。
那想必是什么新品种的灵草吧？
是朝堂里边新种下的吗？」
行人不禁这般想着。
城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毕竟才经历过一场巨变燕宁城内的一切都需要重新去建设。
城中已经没有过去灾难留下来的痕迹，但人们心中的伤痕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愈合，也有可能永远都愈合不了。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
改变悄然发生。
「他开始能够听见灵脉之中传递出来的‘天意’。
前人留下来的典籍之中有记录。
只要能够听见那种冥冥之中的声音,就代表自己已经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存在。
对此他很高兴。
虽然听见声音的代价，是他的身体体质开始变得每况愈下了。
但是他听自己的几个前辈说过，这些都是正常的现象。
没错。
一切都是正常的。
在他接手了闲置一整年的空缺职位后，一切都是那么地有条不紊。」
首先，是一颗种子。
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这片大地上。
没有被人采撷，没有天灾祸事。
祂得到了养分，获得了可以成长的力量。
祂展开自己的根须，扎根于这片大地。
祂藏在所有人都未能看见的暗处，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绽放出令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美。
……
他看见了绽放的紫色花朵。
从城墙内侧一直向外蔓延，黑色的枝条藤蔓几乎要掩盖住整座城。
远远地看过去，便可以看见那些紫色的花朵几乎将整座燕宁全都覆没在里边了。
就连那座山岳一般高的石像都已经被紫色所侵染。
连带着那座灵帝居住的宫殿都被淹没。
那座巨大石像的双手处，更是有一朵遮天蔽日的巨大紫色花朵绽放。
这毫无疑问是生灵，应当是某种特殊的灵草。
姬轩的灵识之中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令他感到厌烦的气息。
那是生机的气息。
自从他的玉剑被折断之后，玉剑便不再给他传递生机，而他的身体好像也因此对天地之间的阳气，尤其是生灵的生机产生了某种厌恶的感觉。
“这可有些麻烦了……不知道里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站在距离燕宁不远处的一座山头，神色之中带着几分漠然。
若是他猜得不错的话，现在这里正在发生的乃是三次劫难中的最后一次。
只是这一次燕宁没有撑到最后一刻。
他也没有在劫难发生的时候出现在燕宁。
就在他思考着应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在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从暗处走出来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国字脸，年纪也不大，一身修为也有了炼气十重。
是一个很寻常的中域百姓。
只是此时，这中年男子的状态却有些诡异。
那张国字脸上缠绕着漆黑的藤蔓，黑色的枝叶就像是绞索，勒住了他的脖颈。
在脖颈后头，一朵妖艳的紫色花朵盛开。
“咯咯……咯……”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一步步地朝着姬轩走了过来。
姬轩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念头一动，一道剑气直接划过他头顶，将他背后的那朵紫色花朵给砍了下来。
就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这国字脸男子突然双手勒住自己的脖子，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落在地上的紫色花朵迅速枯萎，而他身上的藤蔓也开始蠕动起来，最终从他的嘴里钻出来一段段根须，如同是活着的动物一般飞出，就要朝着姬轩的方向冲过来。
姬轩又是一道剑气划过。
那飞来的藤蔓瞬间被斩断成了几节。
而那个国字脸男子也委顿地倒在了地上，虽然他生机渐渐地散去，却也没有到已经死了的地步。
姬轩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疗伤的丹药，弹入对方口中。
过了数息。
这国字脸男子这才幽幽醒转。
“唔……我……咳咳，我这是……”
他手脚并用地想要从地上做起来，却被姬轩一把按着肩膀。
“你醒了？”姬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睁开眼睛，然后蹲下身子，“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静养。如果没有必要的话，还是继续躺着。”
“你、你是……是你救了我？”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
听见这个问题，那国字脸的男子脸上顿时闪过惊恐的神色。
他忽地一把攥住姬轩的胳膊。又是剧烈地挣扎起来。
“有怪物，有怪物啊！
这位小哥，带我走，离开这里！我不想死在这里！”
“怪物？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是怪物，祂们来了，祂们马上就要来了——呃！”
眼看着对方还要继续疯言疯语下去。
姬轩直接用手点在了对方的眉心。
元神的力量直接冲入对方灵台，将那道尚处于混乱当中的魂魄强行镇压下来。
国字脸男子的面色瞬间变得平静。
“冷静下来了吗？”
“唔……”
对方点了点头。
能不冷静下来吗？
刚才突然有一股力量钻入了他的体内，差点就要把他给干没了。
眼前这个看上去年轻的少年拥有碾压他的境界，兴许已经踏入了观仙境。
“现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大人。
大早上的……天上突然就下怪物了，逢人就咬。
被那些怪物咬了之后，整个人也变得奇怪了。
就、就好像是被那些怪物夺舍了一样，身体也不听使唤。”
……
异变来得很突然。
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还是一切正常的。
今天的告示早就发出来了，雨师说夜里会下暴雨，所以他们很多事情都需要在白天的时候做完。
他们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想到雨师的意思居然还有另一层含义。
首先是朝阳突然回落。
然后是天穹忽然变成了一片昏暗，宛如夜幕。
在所有人都叹为惊奇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
只是这雨并非是雨点。
而是一些密密麻麻如同是糖豆一般的东西。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以的时候。
那些糖豆开始活了起来，变成了‘怪物’，钻进了生灵的体内。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同发狂了一样冲向周围的人们。
而他们能感觉到，钻入体内的某种存在正在从他们身体里汲取着某些东西。
……
夜天之下乃是某种道域。
那朵花结出种子，如雨幕一般降下，控制着这些生灵。
短暂的思考之后，姬轩大致是明白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人，我真的想活下去。
求求您千万不要丢下我。
带我离开这里吧，留在这里我只有死路一条啊大人！”
“你想活下去？”
国字脸的中年男子不住地点头。
姬轩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然后心念一动。
一簇幽蓝色的火焰便落在石头上，缓缓燃烧着。
他把石头丢给中年男子，淡淡地说道。
“拿着这个，你不会再被那些怪物袭击了。”
“大人，真的吗？”
对方的手有些颤抖。
姬轩笑着颔首。
对方赶忙叩首拜谢。
等到他三度叩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早已失去了姬轩的身影。
“大人，大人？”
“大人——”
一股风吹来，让石头上幽蓝色的火焰不住地晃动。
国字脸男子慌张地护住了它。
小心地捧着石头。
眼中满是渴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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