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病情
“师父。”
三姐出城后前行了十几里,终于借着寥落疏星的光线瞧见一人一马的影子,她下马快走几步,果然是计磊站在路边。
“师父,您见到师姐了?”三姐试探着问。
计磊牵着马转过身,“不曾。”
寒风呜咽,平添许多凄清,计磊利落地翻身上马,问她:“城门关了?”
三姐先点头,而后又出声答道:“嗯,守城门的兵士说不远处有家客店。”
她说话时也握住缰绳骑上马,“不然我们仍去庄子上?”
计磊沉默片刻,道:“你带路吧。”
三姐心知师父与师姐分别,心情抑郁,又不愿让他人看见自己的不妥,一言不发,只在前方带路。
到了地方自然也是三姐先安排好房舍和酒菜,再请师父上楼用膳。好在客店在村落中,菜蔬都有现成的,三姐又去拴好了马,听着野外秋虫悲鸣,还是迟疑着敲响了计磊的门。
“师父,是我。”
她听见里头计磊叫了声‘进来’,便推开了门,见师父正独酌无趣,道:“不如我陪师父一起喝几杯?”
计磊瞟了她一眼,“若无事,就回你房里去歇着。”
师父虽冷淡,三姐恍若不觉,笑着走过去,“确实有件事要禀报师父。”
她便从那日鲁印与小太监的冲突开始,将王满才宴请她和徐龙庆一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三姐正预备问问计磊的意思,却听他冷声道:“不过一个阉人,也值得你费心思?你要是不多管闲事,怎会授人以柄?”
她只觉心神一震,反驳脱口而出。
“可是,只因人的身份不观其言行就无端贬损他人就是对的吗?弟子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多管闲事。”
话一出口,她看着计磊冷凝的神色,不禁有些后悔,于是接着说道:“师父,历史上虽有弄权的奸宦,亦有如龙亭侯、三宝太监这样的人物,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啊。”
计磊依旧沉默不语,甚至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三姐本是来劝解师父宽心的,谁知反令他更添了烦恼,一时有些心虚,又觉得自己并不理亏,半晌无言,只好说起太子,“听闻太子尊贤爱才,品行方正,又有旷世逸才,风流蕴藉。若能投入太子麾下也不错,只是还要请教师父,这回我该如何答复。”
“三天前的事,你这会儿才同我说,难道是真心想问我的意见吗?”
计磊哼了一声,“牵扯上太子,别管你愿不愿意,安心准备好投效就是。”他放下酒杯,“你自去休息吧。”
“师父,弟子这就走,您别生气。”
三姐赶紧赔罪,奈何师父不应,她也不敢再纠缠,离开时心内终究堵着气。
若是旁人心存世俗偏见,三姐还处之泰然,认为将来可以改变她们的想法;可碰见自己身边的人不理解自己的想法,还是不能与之论辩的长辈,心中的不平之气就难以疏解了。
同时她也清楚认识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真正能理解她的只是少数,或许这辈子也难以遇见一个。
送走计红胜之后,三姐照旧忙碌着,不过十日就听说薛家招徕了一位厉害的老农,尤其擅长观测天象,裁度播种收割的时机。同时,京城中另一家车行的掌柜死了儿子,抛售家产回了老家。
三姐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简单。不仅将薛家牵扯了进来,更是太子在显露獠牙。
她只好找到宝钗解释此事,两人商议该如何行事。
这些日子薛家改换门庭,很是参与了不少京中的宴饮,宝钗对如今的局势也有所了解,“中宫之位空悬多年,近来圣上宠爱吴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登州平乱三皇子人在京城却也分到了功劳,吴家亲近之人多方称颂三皇子,为其造势。太子虽然素有美名,可久居深宫,外家不比吴氏显赫,也不知将来如何。”
宝钗言下之意,太子面对如此强劲的竞争对手,或许有些忙乱,才如此着急地抓住机会,施展雷霆手段,招揽刚刚脱离商贾身份的新贵。
“何况我们前番进献农具,可是直接送到了太上皇的桌案上。”
三姐与宝钗面面相觑,到了如今这地步,尚且还觉得不可思议。
从龙之功虽好,可风险也大得很。太子与三皇子争夺之势初显,投入一人麾下,难免会遭到另一位的打击。
这种事历来只有做忠于当今的纯臣才能降低风险,可惜薛家、徐家、三姐,谁都没有这个资格。
“我会备一份厚礼,请妹妹转交王公公。”沉吟许久,宝钗下定了决心,此刻再摇摆不定也无用了。她看三姐似乎有些不愿,安慰道:“妹妹一向有大志,如今太子的赏识正是个机会。”
三姐性子太强,最厌恶有人逼迫她做事,何况太子弄出了人命,只怕三姐轻易无法接受。
“妹妹,只有你掌握了权势,才能做更多的事。”宝钗深深地看着她,“咱们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三姐点头,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说得对。”
离开薛家后,三姐又去了那家车行的原址,工人们正将拆毁的木工用具一样样搬出来,一群人忙着打扫清洗各处,几乎没人注意到三姐信步走进了店里。
“方先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三姐循声转头看去,卢子康系着襻膊,正惊喜地朝她走来。
“卢掌柜?这处是你新置的产业么?”
“是啊,听说原本的掌柜家里出了事,慌忙就要卖了铺子,可巧我先得了消息,赶紧出手买下了。”卢子康说着,发觉三姐脸色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不禁问道:“方先生身体不适吗?还是赶紧回家歇着吧。”
三姐方才听到卢子康那声‘是’,只感到脑海中有如重锤砸下,一时头晕目眩,卢子康分明在她眼前说话,声音却似乎远在天边,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握紧了手中长剑,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卢子康虽忙着做事,却也看不过眼,解了项上的襻膊,一路护送她回去。
路上遇见好几个人,看三姐面色不好,都来询问,三姐无力多说,他们却互不放心,干脆一齐将她送回了家。
这边尤老娘见了女儿被五六个男人送回来的境况,别提有多难受,赶紧打发了这些“好心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三姐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宝蟾本就在院子里做事,察觉到这般变化,连忙跑过来,三姐脸色惨白,额头却烧得滚烫,“太太,先生这是病了。”
这一年来尤老娘几乎觉得小女儿无所不能,还是头一回看到三姐倒下,宝蟾叫了她好几句,尤老娘才缓过神来,跟她一块将三姐挪回屋子里去,又赶紧去找大夫。
好在卢子康等人还未走远,况且三姐往日也有交好的大夫,等将人请来把了脉,只听他道:“方先生平日身体康健,此番是受了寒并未及时医治,以至于酿成风寒重症。”
尤老娘想起那天三姐被关在城外,果然对得上,便点点头,急道:“确实如此,还请大夫赶快开方吧。”
周大夫斟酌着写了药房交给宝蟾,又问尤老娘:“方先生是否常常秉烛达旦,不眠不休?”
“这……”尤老娘有些迟疑,“她通常三更就歇了,最晚也不过四更。”
周大夫了然,“那便是日日早起了?”
尤老娘只好点头承认,又道:“我也是看她平日并不困乏。”
周大夫暗叹一声,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嘱咐道:“病人神浮气燥,郁结于心,家人还是多令她宽心为好。”
郁结于心?尤老娘呆愣片刻,正想说自家女儿天天眉飞色舞言笑自若,怎么会抑郁寡欢,却已经不见了周大夫的人影。
三姐这一病,不仅尤老娘日日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二姐也回家来陪伴妹妹。不提素来与她交好的钗黛二人亲自来看过,贾府的姑娘们也遣了人来探病。
两位弟子也帮着接待宾客,尤其是范易,三姐结交京城中三教九流,前来探病的人一波接一波,直到三姐醒来,还有收到消息的人陆续上门。
三姐半倚在床上,听了这一天发生的事,尤其是许多上门探视的客人并他们带来的药材补品,霎时间更想晕一晕。
若是之前太子那边还不知道她有如此宽广的人脉,那今日家里如此劳师动众的,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方似源交游广阔了,甚至太子哪里能根据礼物的多少分出亲疏远近来。
二姐给她喂了杯水,十分不解她为何因这个不高兴,“如今家里都能开个药材铺了,岂不是说明你平日与人为善,结交了良友,为何闷闷不乐?”
三姐也不愿将外头的烦难事告诉她,推说怕老娘唠叨,只求二姐多帮她多点好话。
二姐见她还有心情说下,精神也好多了,哪有不应的,又道:“你的病才好,妈怎么舍得说你。我悄悄告诉你,昨晚上妈还在抹眼泪,你往后可要保重身体,别再往荒郊野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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